等將一切處理好,成歡讓人將持盈扶上了馬車。等回到行都裡,薛益也趕了來。阮成歡騎在馬上,背著那柄長刀,一直行在馬車的左右,薛益遠遠趕來,她見了立馬眼前一亮,眼中分明是不由自主浮起來的笑意,卻故意揚起下巴,對著丈夫道,“薛行周,你看,我說了會將她好好帶回來吧?”持盈剛剛掀開了車簾,見薛益有些疲憊的樣子,他從江寧趕來,接著圍剿郭屹等人,想必是不曾得到休息。薛益趕馬上前,停在阮成歡的身前,可目光卻是落到了持盈身上的,難掩關切地問道,“殿下可有受傷?身體可還無礙?”持盈的目光掃過阮成歡,毫不意外地看到她目光中那一刹的黯然,丈夫遠遠趕來,第一時間問的,卻是旁的人。可她又極快地掩去了那些失落的情緒,麵上掛著笑容,眼睛裡依舊亮晶晶的,像個沒有任何心事的小姑娘。“我還好,”持盈轉頭對著薛益道,“謝謝你,薛大人。”“殿下何必客氣,這是薛益分內之事。”“薛大人,”持盈看著他,擔憂地問,“郭屹等人已經伏誅了麼?那永嘉那邊呢?英兒和蘅兒怎麼樣?淳於獻派了人去永嘉,兩個孩子可安全?”薛益正欲開口,阮成歡徑直道,“他們倆沒事,我和相公就是從永嘉那方向趕來的,也遇到了淳於獻派去的那些人,被我們順手解決掉了,他們倆在永嘉很安全,舅舅安排了足夠的兵力守著他們,淳於獻派去的人不頂用的。”持盈這才放下了心來,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薛益看著她那憔悴不堪的樣子,想著她這些日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便溫聲道,“殿下先休息一會兒吧。”持盈是真的累了,這些日子她夜裡都沒有睡沉過,心裡一直擔憂,如今心裡的大石頭終於放下,疲憊的感覺也變得更為明顯。她點了點頭,放下了車簾,靠著車壁閉上了眼。薛益調轉了馬頭,阮成歡趕上前去與他並行。“好了,你的殿下沒事了,你可以放心了。”她壓低了聲音,看著他語帶譏諷地道。薛益也沒有生氣,成親的這半年來,足夠讓他了解他這位妻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性子。脾氣硬得像塊石頭一樣,可心裡卻是比誰都軟。他在江寧整兵趕來時,她非得跟著來,平日裡她再胡鬨,他的話也總會聽的,可這一次連他也擰不過。當時本該直接趕到行都的,也是她提出要繞道永嘉。因為擔心趙英。“要是淳於獻派了人去永嘉怎麼辦?”她擔心地道,“那兩個小孩子,不知道要怕成什麼樣子。”於是趕去永嘉,倒果真如她所料,淳於獻派了人去。一開始,連他都忽略了的。她看似大大咧咧,可對心中在意的人,卻絕不會含糊。薛益偏頭,將她打量了一番,見她連發絲都不曾散亂,身上就更不曾受什麼傷,這才放下了心來。她是秦風立的徒弟,輕易也不會有人能傷到她,隻是她年紀還小,性子又急,還愛逞強,連打打殺殺的事也要爭著往上趕。他這娶了妻卻像養了個女兒一般,想著,眼中便不自覺地浮出一點笑意。被成歡瞥見了,冷冷道,“見了她就這麼開心,不知道的以為那才是你的夫人呢。”薛益皺了皺眉,平日裡聽她這般胡說八道,他肯定是要出言責備的,如今知道也管不住她,便隻道,“你小聲些,這可不是在家裡。”成歡便偏過頭去不再同他說話。兩人先帶著持盈回了國公府,如今淳於獻與郭屹等人都已伏誅,行都之困已解,薛益雖帶兵前來,在危機之時為朝廷解了圍,可他身上的官職也隻是江寧知府,後續的事宜他也不宜僭越。薛益讓下人先扶持盈去客房歇息,又讓人去請大夫來,為她請脈。那大夫替持盈看過,她腹中的孩子沒有大礙,卻還是動了些胎氣,於是便開了些藥來調養。“殿下先安心歇息吧。”說完,薛益便帶著成歡從房中退了出去。等他親自將大夫送出府,回到前廳就見成歡坐在椅子上,臉色有些沉重,在思索著什麼。她從來不掩悲歡,舉止由心,何曾有過這幅模樣,薛益上前低聲問道,“怎麼了?”“相公,”她抬頭看著他,“我們什麼時候回江寧去?”“應該不會耽擱多久,想必上皇很快也會宣召我進宮,先看上皇的旨意吧。”“那她呢?”成歡問道。這一問倒真出乎薛益的意料,他當然明白成歡口中的“她”是誰,可看她這神情,不是嫌棄不是生氣,而是有些擔憂。“她與淳於獻……”成歡說著,還是忍不住仔細去打量薛益的神色,她平日裡為了博取他的關注,總是尋著由頭去招惹他,想激他生氣,每每說起持盈也絕不客氣,可他真正的痛處她不是不願去觸及的,於是她小心地道,“若是她腹中那孩子真是淳於獻的,不知道上皇到時候會如何發落……”“不可能,”薛益毫不猶豫地答,“孩子一定不是淳於獻的。”成歡到底是個姑娘,心裡裝了小心思,聽了他這話又不高興了,“你又知道了,你連她腹中孩子是誰的都知道?”“彆鬨,”他盯了她一眼,“我自然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何人,卻知道肯定不是淳於獻。”成歡心裡想知道他是如何下的定論,麵上卻裝得冷冷的,移開目光目光淡淡道,“你怎麼知道?”薛益緩緩開口,“一則是方才那大夫說了,殿下腹中的孩子已有七個多月,那算起來,這孩子是她在北內時就有的,那時候淳於獻在哪兒,還能進到大內去?這二來,淳於獻被殺時我不在場,不知當時的情形,可你送她回來時,她並無哀痛之色,最擔心的反而是兩位小殿下的安危,若淳於獻是她腹中孩兒的父親,他死了她會不難過麼?”他這一番分析,聲音平緩,成歡一邊聽著一邊盯著他,眼睛裡都止不住發光,那眼神是毫不掩飾的崇拜與愛慕,薛益一低頭,就看到小姑娘這幅眼睛亮亮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一笑之下,自然是春花初綻般的溫柔和煦,成歡看得更癡了。他摸摸她的頭,倒真像是哀憐自己的小女兒般,“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殿下既然不願說,那我們便不該再去猜測,她自然有她的苦衷,且孩子終究是無辜的,我們也不該袖手旁觀。”“我沒說要袖手旁觀……”成歡低頭嘟囔道。她抬頭看了看薛益,他不知在思索什麼,她心裡有些猜測,卻不敢叫他知道。她想起許久之前,趙蘅的生辰,那時她在趙英麵前提及了當初外祖父的死,結果便被舅舅趙譽聽到,那天舅舅發了好大的火,那是他第一次對她發火。卻是因為趙持盈。母親和姨母都說,舅舅是至孝之人,對外祖父的死也一直耿耿於懷,對那趙持盈就更是厭惡。可若是厭惡,為何還那樣護著她。那夜她也見了舅舅看向趙持盈的目光,那種疼惜,甚至比他對趙英時還甚,那絕不是厭惡一個人時會有的目光。趙持盈是在宮中有的孕,那宮裡還有什麼旁的男人?她不知道薛益有沒有此番猜測,不知道他又會如何想。果然如薛益所料,不多時便有宮中的內監來國公府傳旨,說是上皇宣燕國公入宮。“我先去謁見上皇。”他說著,可走的時候卻有些擔憂的樣子。“好了,你安心去吧,”她對著他道,“有我在呢,她安全得很。”薛益苦笑一下,他哪裡是擔心持盈在國公府會不安全,他是在猜想上皇會如何對待持盈,成歡是誤會了。可他也沒再解釋,左右事關持盈,她總是不高興的,“那我先走了,等我回來。”--薛益這一去,直到傍晚了才從宮裡出來。他本以為解了行都之圍後便能回到江寧去,不曾想太上皇卻讓他留下,不必再留在江寧,而是入兵部。“可是臣是文臣,對軍事一竅不通……”趙楨卻道,“可你的膽量卻勝過軍中那些將領們,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行軍最貴就是當機立斷,你既有這份謀略也有這份膽識,再說兵部的文臣也不少,文武也有相通之處。”趙楨既然堅持,他自然不好再反駁。回宮的路上,薛益想著,成歡是不想留在行都的,若是她知道這個消息,怕又要鬨脾氣了。他笑著搖了搖頭,想著又得想法子哄她了。等他回到國公府,剛跨進門內,成歡已經聽到了下人的通稟,一早就跑了出來,天色又暗,他一進了門就見一道黑影,風一樣地朝著自己本來,差點撞進他懷裡,他伸手一把將她撈住,“還是這麼急,風風火火的……”成軟抬頭看著他急急道,“不好了,不久之前,宮裡來了人,說是上皇要見長公主,就把趙持盈給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