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進退兩難(1 / 1)

窮途 寫手阿星 2361 字 3天前

觀完水戲又賞完了詩賦後,便是賜宴群臣。筵席上持盈坐在太後下首的位子,因離下麵的大臣們遠,也不擔心說話會被聽了去,程太後便悄聲問持盈,“元元,依你看那王煥如何?”持盈一怔,她怎麼好直說方才自己看都沒顧得上看那王煥,此刻又要怎麼依她看……趙譽點王煥作詩的時候,她壓根沒有仔細聽,不過匆匆看了一眼,能認得他的模樣而已,持盈隻能點頭答道,“王大人很是出眾。”程太後麵上含笑,不再說什麼,心裡卻已經打定了主意。“隻是……”持盈遲疑道,正想繼續開口,想到這筵席之上並不適合說太過私密的話,便又噤了聲不再提。--從西湖回到禁中,第二日持盈決定帶著趙英去慈元殿看看皇後。皇後如今月份大了,身子重,多是在寢殿內休養,很少再出去走動,趙譽怕她被打擾,也免了貴妃與賢妃的省定請安。持盈記著日子,隔了月餘就挑一個趙譽不在的時候過去探望。起初那幾個月,趙譽也讓人常送趙英過來,可他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皇後有了身子,每次都往她身上撲過去,趙譽斥了他幾句,他記著後便再不敢了,甚至矯枉過正,如今都不敢離皇後太近,就怕被爹爹知道了會罵。皇後的年紀也不小了,好不容易肚子有了消息,自從有孕後,滿副心思都在腹中的孩子上,放在趙英身上的心思明顯少了,他那些細微的情緒與反應自然忽略得多。孩子的心思是最敏感的,趙英將皇後的態度看在眼裡,他知道娘娘是有了弟弟,他隻能心裡偷偷失落難過,更不願到慈元殿來了。此次趙譽駕臨水殿,皇後雖然沒有隨行,可內官們早早就來稟了消息,也提到了昨日水戲後,官家欽點了哪兩位大人禦前作詩。趙譽點王煥出來的確是有些令人意外,可連京中都在傳太後在為壽安長公主選婿,王煥論彆的不是多引人注目,倒是他近三十了猶未娶妻眾人皆知,太後此次又出乎意料地帶著長公主去了水殿,彆說皇後能猜出了大概,朝中那些整日揣摩禁中聖意的大臣們,也想到了這一層。於是見持盈來,皇後便含著笑,有心打趣道,“聽聞水殿之上工部的王郎中賦詩一首,不知長公主覺得如何?”“皇後知道的,吟詩作賦我最不擅長,昨日兩位大人的高作,可不敢點評。”持盈一本正經地答。“你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我這哪裡是在要你評詩,是想讓你評一評人……”說著,皇後又仔細去打量她,揶揄地道,“還是說我們持盈妹妹害羞了?”持盈笑了一笑,卻有些勉強,她如今與皇後之間的情誼親如姐妹,便也不再避諱什麼,“王大人自然是很好的,倒是我……配不上。”皇後一驚,欲開口又見趙英還在殿內,便吩咐侍女,“白芍,你帶小殿下去後苑玩一會兒。”等趙英被內侍宮人們帶出了殿外,皇後這才關切地問道,“阿盈你怎麼如此說?”持盈抬頭,見皇後眼中的關切與擔憂那麼真誠,有些話便不知道如何說了。眼前的人,不光是大虞的皇後,還是趙譽的妻。要怎麼說,她配不上王煥,是因為若王煥真娶了她,以趙譽對她的厭惡會拖累了王煥的官途。太後若下懿旨賜婚,那誰也不敢抗旨,可持盈也知道,如今外頭對太後為她選婿一事議論紛紛,都在說不知是誰這麼倒黴,滿朝的文武,怕沒人願意自毀前程來當這個駙馬都尉。依大虞祖製,駙馬不能在朝中掌實權,所以都是任一些富貴閒散的職位。王煥是寒門出身,苦讀多年自然是想要有一番作為,他如今三十出頭已任工部的郎中,以後若得官家青睞,飛黃騰達自然可期,若是尚了公主成了駙馬,那才是前程無望。可這些她不能跟皇後說明,於是她隻低低道,“嫂嫂,我……我不想嫁。”皇後眼神微黯,有些心疼地看著她,想了又想後才小心地問,“是因為裴將軍嗎?”裴述這個名字並不出名,尤其是崇寧之亂後,極少有人聽聞過這兩個字,它微不足道得像曆史長河裡的一粒流沙,而人死如燈滅,這粒流沙也最終沉底。沒有人知道,更不會有人關心,那個叫裴述的少年將領也曾馳騁戰場,也想禦敵於關外,想讓自己的名字能刻在青史上,如同星空裡的一顆星辰般熠熠生輝,可他死在了南逃的路上,他成了一顆連光芒都來不及綻放的流星,倉促得熄滅在了黑夜裡。持盈無數次在想,是自己,改變了他的軌跡,是自己,害得他那麼狼狽而草率地埋骨在了曠野中。她不知道皇後是從何處探知到了她與裴述的舊事,可儘管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聽人提起,在聽到這個名字的那一刻,她還是會禁不住的恍惚,然後便是無儘的悔恨和悲痛吞噬心口。她輕輕開口,將所有的悲傷都掩藏在了風輕雲淡的表情下,隻輕輕搖了搖頭“我欠裴述的,此生都還不上了,我嫁不嫁給他人,都改變不了,隻是不想拖累那王大人罷了。”皇後沉默片刻後開口道,“可是阿盈,這一次即便是為了裴將軍,你也得嫁。”持盈疑惑地看著皇後,不明白她此話的含義,聽到皇後說:“你也知道,朝廷剛與北朝議和,我聽聞朝中已有大臣想請官家借機與北朝聯姻,結兩朝之好。”持盈微驚,她雖不了解朝堂上的政事,卻也清楚如今朝中有主戰與主和兩派,太上皇趙楨就是主和,趙譽登基時想取消對北朝稱臣之禮,受到最大的掣肘便是太上皇。如今兩朝已經議和,主和一派的大臣想要以和親來穩固和約也是在情理之中,趙譽先不論,太上皇必然是首肯的。“官家膝下連個女兒都沒有,太上皇先頭的那幾位帝姬,崇寧之亂前就在北邊歿了,南渡之後的宗室又多是些皇族的旁係……”皇後欲言又止。持盈明白,真要論起來,她才是最合適的人選。崇寧帝的嫡女,最正統的皇族血脈,正好又雲英未嫁,且她的身世尷尬,又為太上皇與今上不喜,若和親嫁去了北朝,外可結兩邦唇齒之誼,內可解君王眼中之刺。“裴將軍當年就是為了帶你逃離戰亂才遭遇不測,你若和親北上,豈不是又身陷敵國,白白犧牲了裴將軍他的一條性命?”皇後勸道。持盈目光也凝重了起來,忽的回過神來問,“太後她……她是不是也知道此事?”皇後輕輕搖了搖頭答,“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娘娘她未必沒有這樣的考量。”過了好一會兒,持盈才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道,“我明白了……”---呂思清到崇政殿的時候,見禦前領班黃平正在廊下低聲斥責一個小殿直,黃平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尋常很少打罵宮人,見呂思清來了立馬收斂了讓那小殿直退下。“大璫來了,”黃平恭敬地道,“官家剛剛召對完幾位相公,正在殿內休息呢。”呂思清走近,拍拍他的肩,低聲道,“這些時日前朝事情多,怕是又要起些動蕩,官家的心情怕也好不起來,你們當差不容易。”黃平點了點頭,“大璫放心,我會讓他們都打起精神來。”呂思清在廊下站了一會兒,趙譽小憩醒來後,果然便問身邊的黃門,“思清來了沒有?”那黃門出來請呂思清進殿,趙譽吩咐了幾樁事情,剛說完,黃平就走進來道,“稟官家,福寧殿那邊的人來報,說太後請官家過去有事相商。”趙譽聞言點了點頭,對他道,“備輿吧,朕即刻過去。”說完又對呂思清道,“思清也一起,你執掌內外兩省,太後若有吩咐,你好安排下去。”呂思清點了點頭,又聽到趙譽喃喃道,“太後此番不知是為了何事。”呂思清答道,“昨日太後宣見了工部王煥王大人,此番怕也與此有關。”“太後還宣了王煥?”趙譽似有些驚訝。“聽北內的內侍奏報,正是為了壽安長公主的婚事,太後說自己雖有美意,卻也要看王大人是否有心,免得委屈了長公主。”趙譽又問,“那王煥怎麼答的太後?”“王大人自然是叩謝太後的恩典。”呂思清笑著答。趙譽卻冷冷道,“太後親自召見,他即便是心裡不願意,難道還敢顯露出來麼?”呂思清見他似些不悅,隻能小心答道,“以長公主殿下之國色,身份又如此尊貴,做這個駙馬都尉自然是王大人幾世才求來的福氣。”趙譽的臉色卻仿佛更加不好了,“王煥若真是貪戀美色權貴之人,這又是一樁什麼好婚事不成?”呂思清暗暗叫苦,方才剛跟黃平說當差不容易,沒想到立馬就應驗到自己頭上來了,也不知官家這是怎麼了,這王煥願意尚長公主不成,不願意也不成,橫豎官家都不高興。這些話被外麵的黃平聽著,去北內的路上,他便湊到呂思清的耳邊道,“大璫有所不知,但凡與長公主有關的事,官家就沒有過好臉色,禦前的人都不敢觸這個黴頭,長公主快成咱們的忌諱了。”呂思清聞言也隻能搖頭歎氣,想著官家對那王煥如此挑刺,長公主的這門婚事也不知順當不順當。程太後見趙譽的確是為了持盈的婚事,她說了自己的意思,便是相讓持盈與王煥能早日成婚。“兒子會命他們準備,娘娘放心,我會讓持盈妹妹風光下嫁。”趙譽知道太後的擔心,於是承諾道。程太後點頭道,“嗯,是要提早準備著,尤其是要將婚期定下來。”“公主下降並非小事,怕是得從長計議,”趙譽答道,“那王煥家世不顯,在行都僅有薄產,為免委屈了持盈,我會讓工部先建好公主府,到時候再準備嫁禮也不遲。”程太後卻沒有回答,眉頭微皺,有些為難的樣子。正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了孩童的笑聲,外頭的侍女進來稟,說長公主帶著國公來見太後。殿內正在商議持盈的婚事,趙譽以為太後必會讓她先回避,不料太後卻對宮人吩咐,“讓長公主進來。”持盈走到廊下時,宮人已經告訴她聖駕在裡頭,她雖不願與趙譽打照麵,可此時也避無可避,隻能牽著趙英進了殿內。太後將方才與趙譽所說的徑直告訴了她,說完後問,“元元,這終究是你的終身大事,你自己的意思呢?“持盈有些吃驚,更多的卻是為難,她沒想到太後竟會這麼直接地讓自己來回答,她猶豫著,偏頭去看趙譽時,發現他竟直直盯著自己。她見他目光有些沉,看著自己時,神色間似帶著不悅。太後說趙譽打算先為她建府,這樣一來,婚事自然要先耽擱下了,持盈想著,按趙譽對自己的厭惡,不是應該更願自己早些出宮去麼?轉念她便想到了皇後那日所說的和親一事,趙譽怕是已經動了和親的念頭,若隻是將她嫁給朝臣,就在行都裡待著,太後自然又會隔三差五將她召進宮裡來作伴,那時他少不得又會見到她。可若讓她北上和親,那便一輩子不得南歸,他也就永遠不用再見自己了。所以,他想先將婚事擱置,等和親一事確定後,就算太後再疼她,也不能不以國事為重,那樣他才能徹底將她送走,眼不見為淨。持盈這樣想著,便開口道,“持盈謝官家天恩,可若為了此事大興土木,持盈受之有愧,況且屋室華服都不過是身外之物,比起玉宇金屋,能舉案齊眉才是最珍貴的。”程太後笑著道,“果然是好孩子,雖不說什麼玉宇金屋,也犯不上大興土木,行都裡也有不少遺老宅院,其中不乏風光秀麗的,咱們改建為公主府,豈不是兩全其美了。”持盈再去看趙譽時,明顯能察覺到他似乎更加不悅了,可太後既然如此說了,他也隻能點頭答,“好,兒子讓他們去置備。”走的時候,太後特意對持盈道,“元元,我有些乏了,你送一送官家吧。”她是看到了趙譽不大高興,便想讓持盈送一送,再說些好話,緩和一下和趙譽的關係。持盈以為趙譽必定是不讓自己送的,誰知他卻什麼都沒說,如此,她隻能應下。就那麼一直走到殿外,趙譽也沒有讓她止步的意思,就連輿官抬了輿駕上前來,他也隻淡淡吩咐,“朕想走一走。”他不肯乘輿,又不說讓她留步,持盈隻能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倒是被父親牽著的趙英忽然開口問,“爹爹,姑姑是要嫁人了麼?”方才在殿內時,大人們所談論的事他也聽到了,隻是年紀小還不懂得他們具體商議的是什麼,卻能大約明白,是在說姑姑的婚事。這些時日,宮裡也都在傳壽安長公主下降一事,趙英也多少聽到了一些。趙譽低聲答了一句,“嗯。”趙英又試探著問,“如果姑姑嫁了人,是不是就不住在宮裡了?”趙譽低頭去答,“這天下哪個女子出嫁後還會住在母家,你見你娘娘可還住在孫家的?”趙英這下不高興了,皺著眉頭嘟著嘴道,“那我不要姑姑嫁人,我要姑姑一直住在宮裡!“說著他又轉身來拉持盈的袖子,“姑姑,你可是答應要一直陪著我的,你不要嫁人了好不好?“雖知道這是小孩子不懂事說的話,可趙英一向就是持盈的軟肋,即便知道這是童言稚語,持盈還是心疼地蹲下了身子,看著他輕聲答,“姑姑也不想和英兒分開的……”趙譽停下腳步,看著一大一小的兩人都緊鎖著眉頭難過的樣子。他就那麼看著,忽然覺得趙英的眉目竟與持盈異常的相似,看著哪裡像姑侄,倒更像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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