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深宮權謀(1 / 1)

窮途 寫手阿星 1911 字 3天前

“英兒是他第一個孩子,是他第一次做父親,所以他才如此疼他,他如今剛剛登基,後宮並不充盈,等到日後,他的子嗣會漸漸多起來,分去了他的關注,若他再知道了英兒的身世,你說英兒要如何立足?”趙楨看著持盈道。“這也是為何,叔父當初不願讓他知道……”持盈苦笑著道。其實以趙譽的城府,跟在趙楨身邊這麼久,應當早就明白趙楨對他太祖血脈的介懷,當初趙楨若是坦然跟他說起此事,以他對趙楨的孝心,就算是覺得再難堪再惡心,怕也會依趙楨的吩咐辦事。可若是那樣,他心中對這個孩子便不會有憐惜,隻會厭惡。所以,趙楨寧願瞞著他。“當初我是想著,能瞞著必然是好的,可這種事,未必就真能瞞住,若實在是被他知道了,再合盤向他托出,以他的性子也不會真忤逆我……”趙楨歎道,“若換旁人,怕是瞞不到如今……”偏巧,趙譽不好女色。當初趙楨找了個借口讓持盈與他同房,他便隻當做完成任務一般,不曾動心,也不會好奇這女人究竟是誰,相貌如何,不曾留意過她,不曾想要看清楚過她。這一瞞,就瞞到了如今。“叔父放心,孩子的身世,我不會再讓任何人知道,”持盈淡淡開口道,“即便叔父不說這些話,其中的道理,持盈也是明白的。”“好孩子,”趙楨含笑道,“你到底,還是疼他的……”持盈目光微動,麵上強作出平靜之色,可胸腔中湧動著的悲傷像是一隻大手將她的一顆心都攥住了。如何能不愛呢,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與她血脈相連。七年前,趙楨將她召進宮裡,跟她說了那個瘋狂的計劃。因為嘉佑之亂,太宗一脈凋零,趙楨又無法再有子嗣,為了大局,他從太祖一脈的宗親裡挑中了趙譽,卻仍舊遺憾,不能找到一個血脈更近的繼承者。尚存的宗室裡,持盈不僅是太宗血脈,更是他的親侄女,他與趙襄一母同胞,是最近的血親,論血緣,持盈就如他的女兒一般。若她與趙譽能有一個孩子……持盈當初聽到他的打算時,整個人都懵了,這不僅是瘋狂,她與趙譽不僅同姓還同出一族,這算什麼,簡直是有違倫理綱常。可趙楨知道她的七寸在哪裡,他說,若有了這個孩子,他便可以與北朝和議,讓北朝將嘉佑帝趙襄放歸。在那之前,趙襄已經讓北朝人送來了書信,信中懇求弟弟能將他贖回,說若是能離開北朝,他不僅願意放棄帝位,尊趙楨為君,便是做一個販夫走卒都可以。趙楨告訴持盈,他雖不願意接回兄長,可若她能生下與趙譽的孩子,那這孩子身上便也流著趙襄的血,如此,趙襄即便是回來了,見外孫成了日後的儲君,便也不會再生出什麼奪回帝位的念頭。到時候即便將趙襄接回南邊來,再外放到哪個州郡做個閒散王公,也不會讓他忌憚了。持盈知道,趙楨若的話未必是真,到時候或許他也依舊不願將人接回來,可那時的她再沒彆的辦法,想要救父親,唯有這麼一點微薄的希望。她忍著屈辱,每一次,躺在趙譽的身下,她覺得自己如教坊司裡那些女子一般。什麼尊嚴,全都碾碎了。或許是老天爺終於也有些不忍,她與趙譽同房了隻大約四五次後,就有孕了,那時趙楨命人將她接到一處單獨的院落裡,還將紅纓姑姑也叫來照料她。她忘不了那樣的感受,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來,她卻一天比一天厭惡腹中那個孩子,也更厭惡自己。身體遭著罪,可那都不算什麼,心裡的痛苦才是最無法忍受的,每一天都是折磨,每一刻都是煎熬。她隻能告訴自己,再等幾個月,等孩子生下來就好了,等它出世了,他們便會將他它送走,她便可以和它徹底斬斷關係。再不用見到它,一輩子都不見。大約是母親的心思孩子在肚子裡也能感受到,她厭棄這個孩子,它便也不讓她安生,在肚子裡時總不安分,讓她吃儘了苦頭。到後來,肚子越來越沉,隻覺得像是孩子想要將肚子撐開一般,盆骨那裡骨頭都像要被撕裂開來,疼得睡不著。它仿佛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一次次地提醒著母親自己的存在。可最沒道理的是,腹中的孩子越是讓她吃苦,她卻越難忍下心去討厭它。就在孩子七八個月大的時候,北邊忽然傳來了噩耗,她的父親,嘉佑帝趙熙,已經在冬日裡病死在了上京。母親死的時候,她已經覺得整個人都垮了,那時唯一能支撐她的,便是與父親再重逢的希望。嘉佑之亂後,山河飄搖,命途離亂,眼見著裴述慘死在她麵前,親人們也一個個離她而去,後來九死一生逃到了南邊來,卻是滿眼瘡痍。她見過了最慘烈的生離死彆,也見過了最殘酷的無常世道。若生命是生生不滅的燈火,那她則像是在黑夜下的海麵上飄零的一盞孤燈,而命運把她生命裡最後那一點火光,都撚滅了。那是最絕望的時候,她覺得太累了,實在是撐不下去了,下麵的路太長太難,她走不下去了。最後是被阿棠撞破的,她撞開了房門,見房梁上懸著的白綾,而自己正踩在凳子上,已經將脖頸套了進去,隻差將凳子踢開。阿棠將她抱了下來,哭得發抖。“阿棠,你彆攔我……”她虛弱地開口,斷斷續續地喃喃說著,“我撐不住了,真的撐不住了……阿棠紅著眼睛看著她,“殿下,你知道當初北朝入關,有多少人慘死,又有多少骨肉分離,我們能逃到南邊來,能好好的活著,已經是多少人求不來的幸運了。”她將頭埋進阿棠的懷裡,哽咽得不成聲了,“我什麼都沒有了……”阿棠抱著她,低聲道“我的父母也都死了,家裡的人一個都不剩,可殿下,你並非是一無所有!”她抬起頭來,阿棠就那樣看著她,眼裡全是淚水,卻在那眼淚中笑了起來,將目光投到她的腹部,輕輕道,“殿下,你還有它啊,還有這個孩子……”她低下頭,看著自己隆起的腹部,那曾是她最不願見到的地方,這裡麵那個小小的生命,曾經是她最厭惡的東西。“孩子……” “殿下知道麼,這會兒啊,這個小家夥已經有了鼻子有了眼睛,有了小胳膊小腳,也知道了殿下就是它的娘娘,殿下疼它也疼,殿下難過它也難過……它在陪著殿下呢,血脈相連是永遠都斬不斷的,往後的一輩子,它和殿下你都是連著的……”阿棠卻將她的手牽著,放到那高高隆起之處,輕輕道,“殿下,你感受到它了麼?”偏那麼巧,像是腹中的小家夥也聽到了那一席話,它竟動了動,也不知是小手還是小腳,戳到了肚皮上,和持盈的手碰到了一處。雖隻有那麼一下,卻巧合得像是它在回應。仿佛是在說,娘娘彆哭,我會陪著你的。心頭的血仿佛也變得滾燙,持盈閉上眼,雙肩簌簌發著抖,最後終於慟哭出聲來。那是這世上和她最緊密的相連,有了這個孩子,她便不再是一無所有。那一刻,是自嘉佑之亂後,她唯一一次,對命運生出一絲感激之情。她放棄了輕生的念頭,可卻還是因此動了胎氣,幾日後孩子早產,她痛了三日,身上的每一寸骨頭都散開了一般。她甚至想,那痛大概就是孩子給她的懲罰吧,她曾厭棄它,曾想放棄它,所以它還給了她那麼深刻的疼痛。到了第三日,身上的痛仿佛都已經沒有知覺了,紅纓姑姑守在她身側,端著參湯讓她喝,可她的意識都已經混沌,依稀間隻聽到產婆的驚呼,“不好了!”然後便聽到一陣水聲,她費力撐著眼皮,見婢女將一盆血水端出去,那時才知道,那水聲竟是血流到木盆裡的聲音。孩子是什麼時候出來的她都已經記得不清了,隻記得紅纓姑姑在耳邊對她道,“殿下,孩子出來了,是個小公子!”她沒氣力回答,隻想問為什麼竟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她想問孩子好不好,想看一看它。卻聽到了紅纓姑姑的歎息,紅纓姑姑低聲在她耳畔道,“殿下,夜裡孩子就會送進宮裡去,殿下還是……彆看了吧,看了更舍不下了。”她聽到了,整個人呆呆地,紅纓姑姑以為她是沒聽見,便又問了句,“殿下?”她緩緩閉上了眼,然後輕輕點了點頭,淚痕順著眼角,滑落進了鬢邊的烏發裡,轉瞬不見。--回到福寧殿,程太後都已經從筵席上回來了,持盈隻說自己路過木樨堂時稍坐了一會兒,程太後不疑有他。過了兩日,皇後乘坐輿轎到福寧殿給太後請安,輿駕行到半路,皇後便覺得身體不適,頭暈欲吐,嚇壞了身旁的宮人,於是又折回了慈元殿。消息傳來,程太後實在擔心,便帶著持盈一起趕往南內,到的時候禦醫已經診完,程太後焦急地上前問:“是何病症?”禦醫卻笑著答,“稟太後,不是病症,是喜事,皇後是有喜了。”程太後旋即展顏笑了起來,再與持盈一同到內殿去看皇後,此時皇後本躺在榻上,見太後來了,忙起身來行禮,程太後急忙擺手道,“你彆動,不理會那些禮數,你有了身子,如今以孩子為重,好好養著。”皇後的臉上浮起兩團紅暈,眼裡卻是藏不住的歡喜,程太後笑著偏頭對持盈道,“果然是第一次做娘娘的人,這會兒還不好意思呢。”持盈也笑,“這會兒還覺得不真實吧?等孩子動了,才有了真實感。”程太後與皇後倒還沒聽出什麼,持盈自己說完卻發現失了言。她這般說,實在太像一個過來人,一個做過母親經曆過這一切的人。沒等程太後與皇後回過神來,外麵就傳來了宮人們恭迎官家的聲音,趙譽是聽到了宮人前去報喜,才從勤政殿趕過來的,他一進到內殿,殿裡的宮人們紛紛齊聲喝道,“賀喜官家!”趙譽自然是欣喜的,眼中蘊著笑意,仔細地詢問皇後可有什麼不適。他雖不是第一次做父親,可趙英是出生後才被抱到他手上的,女子孕育一個孩子的那十個月的時光,他是不曾見證過的。他坐到了榻邊,伸手替皇後理了理鬢邊的碎發,那樣溫和柔軟的神情於他而言實在難得。持盈退了幾步,站到了臨窗的案邊,她是替孫靜儀開心的,隻是見到眼前這一幕,還是忍不住會想到曾經。當初她懷著趙英,躲在那方小院落裡的時光。從前她不曾想過,可見到了這一幕,腦中竟首次冒出一個念頭,若是當年,他也曾見了自己為了腹中的孩子吃過的那些苦頭,是否會稍稍動一動惻隱,對她的怨恨會不會消逝一些。會不會……也有那麼一點憐惜,一絲心疼。持盈想了想,最後覺得大約也是不會的,即便他提前知道了,也一定是千萬個不願她將孩子生下來,他定然寧願沒有那個孩子……趙譽是在不經意的轉頭間,瞥見了立在窗前的持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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