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微微鬆開手,讓安鈞寧得以喘息,她抬起頭,透過他的肩膀看見黑黢黢的夜色中,閃著冰冷的亮光,那是刀口泛著的冷光。安鈞寧雖然在市井長大,但是遇到的頂多是流氓地痞,從未真正的有過性命之憂,如今看著四周悄然落地的幾個黑衣人,她覺得一股麻意從腳底傳到了頭頂,真的感覺到了恐懼。似是感應到了她的驚恐,裴珩摟著她的手不自覺又緊了些:“害怕嗎?”這個時候,安鈞寧沒心情逞能了,轉身縮到他的身後,露出貪生怕死的表情:“有,有點怕。”看著她畏畏縮縮的樣子,裴珩竟笑出來了,安鈞寧實在是想批評他,現在是被刺殺好嗎,能不能專心點。裴珩伸手覆上她抓住他袖子的雙手,輕聲道:“彆怕。”感受著手上傳來的溫度,安鈞寧又是感動又是羞澀,但是看著身邊緩緩逼近他們的刺客,她又想哭。如今氣氛雖然很好,但是她還沒到神誌不清的狀態,裴珩不會武功世人皆知,今晚,可能上天是見她要死了,給她最後一點溫柔。靠裴相大人是不行的,這個時候,得想想怎麼自救。安鈞寧躲在裴珩的身後,看著四周刺客謹慎的樣子,剛想抓住機會開口呼救,忽然一人猛然上前,揮刀撲了上來,嚇得她大驚失色。裴珩雖然看起來溫潤如玉,但是沒想到反應挺快,一把將她推到一旁,避開了刀口。安鈞寧栽了一個大跟頭,但是並沒有人趁機取她的小命,這些人顯然是衝著裴珩來的,她被扔在一旁摔得四腳朝天,竟無人上來補刀。但是安鈞寧知道,解決了裴珩,她自己也定會被滅口。雖然很慌,但是越是危險的時候,越是要冷靜。踉蹌著站起來,安鈞寧打算這個時候,一鼓作氣跑出去呼救,即使救不回裴珩,自己也能大大增加獲救的機會,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保住自己的小命也是極好的。想法不錯,但是安鈞寧始終邁不開腳。裴珩連閃帶躲,已經被逼到了巷道的旁邊廢棄的攤位前,寬大的袖口被劃破,精致的臉上也劃了一道傷痕,平日裡清高的裴珩,這會被人玩弄於刀口之下,顯得有些狼狽。安鈞寧咬咬牙,一把掐住自己有些僵硬的大腿,衝了過去。等不及她找人來,裴珩可能已經命喪街頭了。一想到這個結局,她就害怕得不行,比自己被殺還要害怕。“裴相!”安鈞寧猛然衝過去,一把撞上正在揮刀砍他的黑衣人,也許是沒想到會有人衝過來,也許安鈞寧真的蠻力驚人,一個大漢,竟被她一把撞開了。安鈞寧的舉動顯然激怒了他們,站在中間的那個刺客抽出身側的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冷冷的劍光,直直刺向了裴珩,安鈞寧不再猶豫,伸手張開胸膛,穩穩擋在了他的麵前,她的目光定定看著刺殺過來的黑衣人,眼中是從未見過的堅定與果敢。月亮稍稍探出雲層,灑下一抹淡淡的光暈,黑衣人的劍光折射出一道冰冷的亮光,安鈞寧下意識地閉了閉眼,下一刻,本該刺進她胸膛的劍,卻停在了她的胸口處,黑衣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也就是這停頓的一刻,裴珩一把摟住安鈞寧將其護在了懷中,與此同時,是一聲響亮的冷刃相接的聲音,黑衣人的劍被一隻飛鏢穩穩擊中,稍稍偏離了方向。一襲墨藍色的勁裝穩穩落地,飛盞拿著劍,目光冷峻地站在了刺客的麵前。安鈞寧發誓,那是她見過飛盞最帥的樣子,沒有之一。裴珩出門的時候,飛盞常常會帶人在暗中保護,但是今夜隻有他一人。看著對麵六個刺客,他握住劍柄的手微微用力了一些,這些人並不難對付,但是為首的黑衣人,應該有些棘手。心中已經做好了一場惡戰的準備,可是對麵的黑衣人在與他對峙了兩秒之後,忽然揮了揮手,帶著一群人,消失在了夜色中。這場高開低走的局勢,飛盞暗自有些意外,不僅是他,連裴珩都微微蹙起了眉,沒料到這樣的局麵。安鈞寧亦是大驚——飛盞居然這麼厲害,隻用一個眼神就嚇退了敵人?“公子,還好嗎?”飛盞微微轉過頭,看向地上的二人,見到裴珩緊緊將安鈞寧抱在懷中時,臉上滿是擔憂,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飛盞默默轉過了身。安鈞寧倒在他的懷中,臉上蒼白得厲害,裴珩有些擔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小安,你沒事吧?”“裴相,我身上有些發軟……”裴珩低下頭,目光觸及到她胸前的一抹紅色時,眼中劇變,安鈞寧從未見過他如此驚慌的神情,下意識地低下頭,看見自己碧色的衣衫上露出一點鮮紅,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一倒頭,歇菜了。“小安!”裴珩急急出聲,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但感受到懷中的人均勻的呼吸時,默默鬆了一口氣。飛盞蹲下來看著傷口,有些納悶的喃喃了兩句:“奇怪啊,這傷口貌似不深,不至於失血過多……”話未說完,飛盞突然感覺到身旁升起一股寒意,他抬起頭,看見裴珩斂下目光,眼中有飛刀狠狠紮過來。他趕緊乖乖閉嘴,眼睜睜看著自家清高的公子小心翼翼地護好懷中的女子,一個公主抱將她攔腰抱起,走進了夜色中。他站在涼涼的風中,獨自有些淩亂。隻是望著裴珩略有些吃力的背影,他打心底覺得,安鈞寧應該要減肥了。“陳伯,怎麼樣?”雅致的房間內,裴珩站在床前,看著坐在床邊的老頭捏著胡須,擺了半天高深莫測的姿勢,終於忍不住發問。陳伯將安鈞寧的手放下來,緩緩站起身,看著裴珩少見的焦急模樣,略略思索了一下:“裴相,您真的不需要老夫仔細檢查下,或許不小心受了什麼內傷呢?”裴珩:“……回答我的話。”“額,裴相,您放心,小安並無大礙,隻不過受了點皮外傷。”裴珩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那為什麼會暈倒?”陳伯看了一眼床上的安鈞寧,猶豫了一下:“老奴覺得,小安應該是……受了驚嚇。”“你是說她,嚇暈了?”這個結果他真的是始料未及,但是既然她沒事,他心中的一塊石頭也放下了,囑咐陳伯開了些養生的藥,便遣退了。裴珩站在床前,盯著正在熟睡中的安鈞寧,稍稍鬆了口氣。明明這麼膽小,可是為什麼會義無反顧地擋在他的麵前,小小的身體裡,一瞬間卻迸發了驚人的力量,讓他都沒有料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勇氣。腦海裡走馬燈般閃過她這些天的種種行為,開心的,憂傷的,迷糊的,機靈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圍在自己身邊嘰嘰喳喳,冒冒失失地闖進了他的生活,還讓他放下了戒心,有那麼些時候,自己都捏不準對她的感覺。這種失控的感覺,他並不喜歡,但是某種時候,卻甘於被內心所引導,不多加思考。一隻手緩緩撫上安鈞寧的臉龐,裴珩蹲在床邊,目光落在安鈞寧熟睡的臉上,內心緩緩平靜了下來。以前他怎麼沒有發現,其實安鈞寧長得挺好看的,額頭飽滿得像嬰兒,睫毛也長得過分,就連睡覺的樣子,也天真得像個孩子,讓人忍不住想去疼惜。柔軟的燈光下,裴珩的嘴邊緩緩揚起一個溫柔的角度。氣氛正好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輕輕的地腳步聲,裴珩轉過頭,看見飛盞正在他的身後,躡手躡腳地準備離開。他的手指觸電般地縮了回來,站起了身。飛盞轉過頭,看見裴珩定定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臉上是一種呆若木雞的惶惶。但是他理智尚存。“你什麼時候過來的?”飛盞什麼都好,就是不會說謊,他老老實實道:“來了有一會了。”“你就站在旁邊,一直看著?”飛盞站在原地,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但是答案已經顯而易見。裴珩繼續道:“你看見什麼了?”“看見公子你摸小安臉了,還一個人傻笑。”幸好是在半夜,光線暗,不然裴珩覺得自己的老臉實在是無處安放,但是在朝這麼多年,鋼鐵般的意誌不是白練的。他淡淡道:“你看錯了。”飛盞皺了皺眉,總覺得這話有點熟悉,但是他是一個比較實在的人,於是他堅定地搖搖頭:“沒有,我看見了,你摸她臉了,而且表情還很享受。”頓了頓,他猶豫著補了一句,“公子,您是不是……懷春了?”臨危不懼寵辱不驚的裴相大人,在房中間站成了一塊木樁子。房內的燭火明明滅滅,看不清裴珩此刻的神情,隻聽見他異常平靜的聲音:“飛盞,你出去。”飛盞見好就收,老老實實地走了出去,剛一跨出門檻,就聽見身後一聲清脆的關門聲。好了,世界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