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的女朋友。”說出這句話時，穀夢初有些心虛，即便被姚子軒拜托過要偽裝成女友，可這份拜托隻是針對姚家父母那邊，對陌生人也這樣說，其實是有些自作主張了。正因為心虛，她才錯過了姚子軒聽到這句話瞬間瞪大的雙眼，以及臉上瞬間閃過的無措。兩個人幾乎在同一時刻，以超乎尋常的默契把目光投向兩個正好相反的方向。首飾店那邊，接待員在跟穀夢初又核對過幾個信息後，才告知她戒指已經做好，今天就可以取了。“看不出來你記住的信息還挺多。”等穀夢初掛掉電話，姚子軒似笑非笑瞅著她說。“我生日哪天？”穀夢初沒接姚子軒的話，反而突然問出這個問題。“7月1啊。”“我家以前養的貓名字。”“被老鼠藥毒死那隻？蕾蕾。”“我家地址。”“XX街XX弄XX號2樓三單元301。”姚子軒眨眨眼，這傻丫頭是打算來個反向考核？正摩拳擦掌等著穀夢初繼續發問，結果人家臉一扭，“你看，你這不是也記得不少。”然後就不再繼續問了，叫姚子軒好一陣扼腕，他原本還期待著對方問他自己小名，畢竟“胖媛媛”這個名字實在太可愛了，儘管穀夢初不這麼以為。DL首飾店跟藍水灣隔了三條街，步行一會兒就到，穀夢初也沒費事再打車，一路跟姚子軒拌著嘴走去。因為之前通過電話，取戒指的過程很順利，隻是臨走時聽到店員對她送上的結婚祝福，叫穀夢初心裡有些發苦。“祝您與姚先生新婚快樂”什麼的，這句話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現實。手機響起，穀夢初拿起一看，來電人顯示“蔣阿姨”。姚子軒的媽媽姓蔣，穀夢初一直都喊她蔣阿姨，所以——“你媽來電話了！”穀夢初下意識把手機往姚子軒麵前送，而後在姚子軒無奈的表情中想起他根本接不了電話。“快接起來吧。”衝手機抬抬下巴，姚子軒心裡突然襲來一陣緊張，“開免提。”“哦！”穀夢初哆嗦著手接起電話，按亮免提鍵，“歪，蔣阿姨？”“小初啊。”姚媽媽略帶沙啞的疲憊聲音在電話裡響起，“我看你早上打了好幾個電話，是找我有事嗎？”“呃，我……”穀夢初緊張地看了姚子軒一眼，硬著頭皮開口，“我突然聯係不上子軒了，所以本來想找您問問……”電話另一端一時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姚媽媽帶著哽咽的聲音才再度響起，“小初……是阿姨沒來及跟你們說，子軒他……子軒他出事了……”說完，姚媽媽低聲抽泣起來，“他前天半夜出了車禍，這兩天我跟他爸爸一個人守著醫院，一個人不斷跑警察局跟交警部門處理後續，也沒來及跟你們說一聲……”“怎麼會這樣……”午後的太陽光強到刺眼，沐浴在這般光輝下的穀夢初，此刻卻隻覺得渾身發冷，冷到她幾乎忘記接下來要說的話，“阿姨，你現在在哪兒？我、我想去看看你，也看看子軒……”“我們現在在市立醫院。”姚媽媽的哭聲斷斷續續又壓抑無比，“小初，你說子軒他為什麼命這麼苦啊……”“阿姨，阿姨您先彆著急。”原本強忍著不想哭的穀夢初被姚媽媽的哭聲傳染，也紅了眼眶，“你把詳細地址告訴我我這就過去！”掛掉電話後，穀夢初發現自己在無法控製地發抖，而站在她身邊的姚子軒，從姚媽媽聲音傳過來那一刻就陷入沉默。“子軒……”穀夢初看著姚子軒低垂的側臉，“我有點害怕……”她說不上自己究竟在怕些什麼，是害怕見到姚子軒的屍體，還是彆的什麼，但總歸心裡恐懼的情緒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我也怕。”第一次，姚子軒沒有在她示弱時抬杠，他低眼看著自己的手，那雙手看起來白皙乾淨，除了沒什麼血色，一切看起來跟他活著時沒什麼區彆。然而實際上區彆太大了，現在除了穀夢初，可能沒任何人能看到他。“我連聽到我媽哭的聲音都受不了……更彆說要去見麵了。”姚子軒抬手抹了把臉，“你說我是不是特彆可笑，特沒用……”“不可笑，一點都不可笑。”穀夢初輕輕搖頭，她伸出手，沿著姚子軒臉頰的輪廓撫摸了一下，掌心沒有傳來任何觸感，可她想要安慰對方的心情，卻真實傳遞了過去，“連我都覺得這是一件很難麵對的事，你會害怕真的不可笑，是正常的。”“謝謝。”姚子軒斂起眉眼間的脆弱，認真看著眼前的女孩，從前的他想象不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在穀夢初麵前流露出他最脆弱的一麵，更想象不到自己會麵臨這種隻能依賴一個人的境地，“小初，真的謝謝你，幸虧還有你在。”如果連小初都看不見他，那此刻的他該有多麼絕望。“走，帶我去醫院吧。”逃避始終不是辦法，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身為人子，享受了二老這麼多年來的人倫親情，不能一路陪他們走到終點，至少去見最後一麵。“等我買點東西。”經過最初的慌亂，穀夢初此刻漸漸冷靜下來，腦子裡能考慮到的東西也比之前全麵，“你媽媽嗓子都啞了，這兩天估計都沒休息好，飯肯定也沒踏實吃，她有胃病，我給她買點兒粥帶過去。”“……小初。”姚子軒自己都沒考慮到這一點，沒想到穀夢初替他想到了，心中一時五味陳雜，“小初，以後我不在，我爸媽那邊，你若有時間能幫我去看一眼嗎？也不用經常的，就逢年過節打個電話就成。”“這事兒還用你說嗎？”穀夢初歎氣，“就算沒有咱倆這關係，還有兩家的交情呢，你爸媽也算是把我從小看到大的叔叔阿姨，我不可能放著不管的。”姚子軒愣了片刻，又抬手抹了抹臉，“小初，我說這話你彆嫌，有你今天這句話，我真是……能閉上眼了。”穀夢初沒接話，隻掉頭走到旁邊一家港味粥店給姚媽媽點了粥跟幾樣清淡主食。如果可以，她想要的是姚子軒好好活下去，而不是什麼“死而無憾”。又一次坐上出租車，看著窗外不住向後退的行人與街道，穀夢初覺得自己心裡好累，肩膀上仿佛擔負了莫名的重量。可她清楚，自己現在才是最不能倒下的那一個。不知道等姚家爸媽聽見她帶去的消息，會有怎樣的反應，不管怎麼說也不會有太大幫助吧，虛無縹緲的女朋友頭銜也好，銀行卡裡的數字也好，這些東西都難以撫平老人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市立醫院病房樓七層……”眼看著市立醫院要到了，穀夢初掏出手機來看剛才記錄的地址，“怎麼沒說房間啊……算了我上去現找吧。”“不用找姑娘。”司機師傅聽見穀夢初的話隨口回道，“病房樓七層是ICU，重症監護室，全乎人都在外麵待著呢，您一上去就看見了。”原來如此。穀夢初衝司機師傅道謝，對方笑著說不用，“我媳婦兒就在這兒乾護士，所以我也願意接這一片兒的活，等什麼時候我媳婦下班了，我就跟著下班拉她回家。”“你對你妻子真好。”聽得出司機言談間對他妻子的感情，穀夢初微微一笑。“嗨，什麼好不好的，我們就是普通人，過普通日子罷了。”司機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掙錢不多，書也念得不好，隻能開車混口飯吃，人家跟了我，生兒育女裡外操持這個家，我沒本事叫她天天錦衣玉食，也隻能在這些小事兒上做的好些，姑娘你說是吧。”“我覺得你們這樣就挺好的。”穀夢初真心實意說，“世上哪兒來那麼多富豪，還是平民百姓占多數，能把日子活明白過開心就夠了。”“姑娘是個明白人啊！”司機師傅笑道，轉頭又問，“您這是去醫院探望朋友？”“我……”穀夢初沒想到這位司機師傅話題轉的那麼快，在卡了片刻殼後歎氣道，“我是去看朋友的。”“看您從上車開始就一副難過的樣子，這朋友跟你關係不錯吧？”正趕上一個紅燈，司機師傅停了車問。“嗯。”穀夢初眼神下意識往坐在一旁的姚子軒身上飄，結果跟對方看過來的目光對了個正著。“……是我男朋友，出車禍了。”心裡突然湧上莫名的衝動，穀夢初就那麼看著姚子軒說出這句話。“哎唷，歎人啊。”司機師傅搖頭，“年紀輕輕遇著這事兒真是……唉，不過你男朋友至少還撿了條命回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穀夢初愣了。什麼叫……撿了條命回來？等等，他之前說過什麼？病房樓七層是——ICU？重症監護室？穀夢初謔一下子坐直了，目光直勾勾盯著一旁的姚子軒，內中蘊含的激動幾乎要滿溢出來。“您說的沒錯！”她大聲說著，幾乎要喊出來，“隻要把命撿回來，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