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經緯顯然不知道邵一安一臉凝重是因為什麼,但他還是禮貌性地邀請邵一安進房間聊。“不用了,就站這兒說吧。你必須如實回答我。”於經緯乖乖站著,像犯了錯的學生。“我叫邵一安。”“我叫於經緯。”“我已經知道了。”短暫的沉默。“你的時間現在是2007年8月5日——”邵一安看了一眼手機,“十一點四十?”“沒錯。”於經緯點頭。“可我的時間是2017年8月5日。”邵一安翻出手機日曆,把手機舉在於經緯麵前,“而且我已經跟門衛李大爺確認過了,整棟樓就212是空著的,沒租出去。”於經緯對出現在眼前的大屏手機感到困惑,隨即笑又浮了上來:“你彆跟我開玩笑了。”“你覺得我像在開玩笑?”“我隻是、隻是不太懂你在說什麼……”他撓了撓頭,邵一安突然看到他手腕上嶄新的、跟她一模一樣的手表。邵一安換了個問法:“你有沒有覺得最近生活有什麼變化?”她想知道於經緯的手表有沒有出現什麼預兆。“有。”邵一安追問:“什麼變化?”“樓上經常有噪音。”“……”“你彈吉他的時候,和弦按不穩,就會彈劈掉。你應該不是初學,不應該犯這種錯。”邵一安隻想賞他一巴掌。她抬眼皮,冷冷盯著於經緯,他被看得不自在,便做出“你繼續說”的動作。“你是音樂學院的老師?”“鋼琴係的研究生,是打算留校當老師的。”於經緯的注意力顯然在另一個問題,“既然像你說的那樣,你的時間是2017年,我們不屬於同一個時空,為什麼我能看到你?”邵一安翻了個白眼,好像她很願意看到他似的。“我怎麼知道?”她脫口而出之後突然想起來,她是知道的。“那你能看到其他人嗎?”“我不知道。”邵一安不確定,她看到的其他住戶,究竟來自2017,還是2007。於經緯還沒注意到邵一安的手表,他還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你不信我?”她算了算日子,接著說,“8月15號,你是不是要去未央三路?”於經緯還真要在幾天後到未央三路去。師兄畢業後自己開了鋼琴班,過幾天家裡有事,就請他幫忙代一節課,他一算,正好是8月15日。於經緯驚訝於邵一安真的是從十年後來的人,居然能預知到他會去哪裡、做什麼。可他轉念一想,不對啊,就算她知道07年發生的事,也沒法預知他於經緯吧。“你……十年前認識我?”“不認識。”“那你……”“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邵一安是在於經緯不解的眼神裡走的。她摩挲著那塊舊手表,沒有電池,卻沉甸甸的舊手表。戴上它,便能聽見來自十年前的鋼琴聲,看到來自十年前的於經緯,十年前,於經緯門前的水泥地還平平整整。她摘下手表,便是毫無波瀾的2017,破舊的、和年份不符的筒子樓,坑坑窪窪的水泥地。這塊舊手表,能召喚出來自07年的於經緯。她走下樓,看著這紅磚外牆的筒子樓,供所有人進出的樓梯口,印著這棟樓的建築時間,1989年。據說這裡是宛城最早的公寓樓之一,不少住戶的窗戶外還放著收電視信號的“鍋”,鮮有人走過,跟宛城市中心的現代化千差萬彆,要說這裡幾十年如一日地度過,2017年跟2007年沒什麼差彆,也會有人信。“你怎麼跟失了魂一樣?”小五兒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邵一安失神又機械地走著,都沒發現小五兒。“啊,是你啊。”邵一安定了定神,“你怎麼來了?”“我不能來?”“不是,怎麼沒提前打聲招呼?”小五兒支支吾吾地,還是招了:“那個襯衣男找到我,問你在哪兒。”邵一安正納悶徐誌洋是怎麼找到小五兒的,小五兒自己先舉起一隻手:“我發誓我沒告訴過他,也沒聯係過他!他那天來我們店裡吃火鍋,認出我了,就連著來了好幾天。我媽還以為追我的呢。”“你什麼時候又開火鍋店了??”“是吧,就說人生無常嘛。我爸媽剛盤下來的,我幫著打理,結果去第一天就碰見他了,晦氣。”邵一安苦哭笑不得,這一家人這麼愛折騰,遲早要跟整個地球的人都打上交道。“你知道他們多浪費嗎,點了幾十個菜,一半以上都沒動!一個女孩說火鍋味道太大,他們沒吃完就走了。付錢的時候,他專門跑過來問你的消息。他摟著一個大胸妹,居然還有臉問你。”邵一安笑了笑,拍著小五兒的頭說:“小朋友離他遠點才安全。”“我才不是小朋友!”小五兒懊惱地甩了甩頭。邵一安隻需要遠離徐誌洋就行了,不想跟他又太多牽扯,也不願意想起他。有時候她覺得徐誌洋是個麻煩,故意不去理會他,有時候又覺得他可憐,他什麼時候才知道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人,有幾個是真心。“可他為什麼就對你死纏爛打啊?”“你怎麼就確定他沒有在彆的時候對彆人死纏爛打?”徐誌洋看著不像什麼“衣冠禽獸”之類的,也許他隻是喜歡她身上那種“不羈”的感覺。“對對對,一見你就被你身上獨特的氣質所吸引,就好像看見天仙下凡了,我們這個天仙才不願意搭理他呢。”邵一安被小五兒逗笑:“你太適合做狗腿子了。”“我也就做你一人的狗腿子,彆人想讓我做我還不做呢。”小五兒說完,樓上傳來“吱呀”一聲,邵一安抬頭,正好和於經緯四目相對。他看到邵一安,微笑著招了招手。邵一安也對著他笑了。現在究竟是2017年還是2007年?這想法剛冒出來她就覺得可笑,07年她還沒遇見小五兒呢。“你笑什麼呀?”“沒什麼。”邵一安繃緊了臉。小五兒疑惑地順著邵一安剛才的視線看過去——就隻是一排緊閉的窗戶嘛。“你變得好奇怪。”小五兒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原來小五兒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勸邵一安回去。小五兒原本想火鍋店一穩定下來,就叫邵一安回自家店裡唱歌,誰知道半路殺出個徐誌洋,開業第一天就出現在小五兒麵前。但邵一安關注的重點跟小五兒完全不同:“去火鍋店唱歌?”在她印象中,火鍋店的表演僅限於變臉。“我家開的是那種特彆高檔的火鍋。”她一點都不覺得抱著吉他在火鍋店唱歌有什麼奇怪的,“第一你起碼有收入了,第二你可以住在我家,你要是覺得白住不好意思,可以付租金,絕對低於市場價。”“行,我想想吧。”“我就是覺著你住這麼遠,還丟了工作,挺劃不來的。要是你覺得在火鍋店唱歌不合適,可以跟我一起打理店麵什麼的。最近幾天徐誌洋都沒來,他要是來,你就藏到後廚去,我來對付他。”小五兒一心想讓她回去,苦口婆心地勸了良久,她也不忍拒絕。可這一房間的家具才擺放好,邵一安覺得對不住小五兒。小五兒卻一臉“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做什麼都是對的”,邵一安從不覺得,兩年前的深夜裡救了小五兒需要得到什麼回報。她不喜歡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樣她就永遠要跟彆人糾纏不清。她不想跟彆人產生羈絆,獨來獨往,孑然一人就挺好。更何況小五兒已經賠了她吉他,還了她醫藥費。她沒什麼朋友,所以以為從此可以兩清了。但小五兒的“湧泉相報”卻一直延續到了今天。她隻能默默承受小五兒的好意,卻無法再為她做些什麼。邵一安隻好答應了下來。“跟我回去看看店麵?”“我想等到十五號……”“為什麼呀?”“這個月房租都付了,我總得住滿一個月吧。”邵一安心虛地看了一眼樓上,於經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窗戶關上了。“行,搬家的時候提前打電話,我來接你。”小五兒說,“其實不一定非得住滿一個月,這個破地方,早走早幸福。”“我知道。”邵一安點點頭,欲言又止,“其實,這地方……”其實這地方也沒有那麼差。她沒說出下半句。她心裡的疑問,還得等到8月15日才能徹底揭開。她必須要等於經緯從未央三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