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黑夜中一個不輕不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裴璟聽到一陣“砰砰砰”焦急的敲門聲，小池上前一步想去開門，卻被裴璟攔住，“我來。”小池聽出來人是個女子且並不會武功，便沒有反對。裴璟一開門便看到一個瘦弱的女子，她戴著黑色帽兜，雖然因為奔跑頭發有些散亂，但裴璟仍舊一眼認出她就是之前在破廟遇到的那個女子——因為她的臉實在是很難忘記。她一看到裴璟便撲到他懷裡道，“大人救我——”裴璟皺眉扶住了她，溫聲，“敢問這位夫人是？”那女子流下了大顆淚珠，慌忙道，“妾身乃大同府陸氏雙琴。”小池將院門關好，道，“有什麼事夫人請進來說。”裴璟後退一步，小池順勢扶住陸雙琴進屋，命裴榮倒了杯熱茶，道，“夫人怎麼會深夜前來？”陸雙琴的淚珠掛在臉頰，一下子跪倒在地，楚楚可憐地望著裴璟，道，“大人，請大人救救妾身和妹妹。”裴璟道，“夫人請起來說話。”他示意小池將陸雙琴扶起來，問，“本官倒是聽到了一些傳聞，不知真假，還想請問夫人有何冤屈？”“大人，妾身的妹妹並沒有殺人。”陸雙琴聲音激動，“這一切都是大同總兵秦熙的誣陷！”裴璟神色不變，“夫人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秦熙身為大同總兵，官居要職，若是空口無憑，可是誣陷朝廷三品，按律當流放。”“我有證據！”陸雙琴嘴唇有些顫抖，“秦熙殺了妾身的夫君，乃是妾身與妹妹親眼所見。”“喔？”裴璟問，“秦熙為何要殺你的夫君呢？”陸雙琴似是極為痛苦地閉上雙眼，陷入回憶中，“大人既然已聽過傳聞，那應當知曉，妾身的爹爹本是一個窮困的賣油郎，母親早亡，爹爹一直未曾再娶，含辛茹苦將我們姐妹二人撫養成人。“我們一家一直住在獅子街，與我……夫君衛讓從小一起長大。因是鄰居，衛讓常常同我們家來往，一來二去便同我產生了情愫。雙方家中都樂見其成，所以在衛讓考中秀才之後，我們便成婚了。隻是父親不知道、夫君不知道、連我也不知道，不知何時我的妹妹雙音也喜歡上了他。”“有一日我出門去買東西，回來時恰好聽到了夫君和雙音在屋內說話，一開始我以為他們是在爭吵，可後來走近卻聽到雙音說，‘姐夫，你明明一直都知道我喜歡你的。’我整個人都在發抖，聽到夫君說，‘雙音，你誤會了，我一直把你當妹妹。’“雙音說，‘你撒謊，你敢說你心裡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之前我們去看煙花，不小心煙花落在我頭發上，你明明很緊張，你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你喜歡我的。’“夫君卻堅持說，‘你是雙琴的妹妹，我們又從小一起長大，我自然緊張你的安危。但是雙音，請你以後再也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已經是你的姐夫了。’我正想假裝剛回來打斷他們，但是卻聽到雙音說，‘既然如此，想必你也不會在意我嫁給誰了。’“我還未來得及離開，雙音已經推門而出。她看到我的時候很意外，又像做錯了事一般跟我說，‘姐姐，對不起。’我當時正在氣頭上，所以命她立刻離開。”“沒想到第二天大同總兵便派人上門來提親，而雙音竟然越過爹爹同意了，後來我才知道，雙音跟秦熙早就見過麵。我和夫君一急之下又去勸雙音，可雙音當時已經喪失了理智，無論如何都不肯聽勸。”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伸手拿起茶杯似是想喝一口，但卻又立刻有些不安地放下了。“後來雙音便嫁過去成了妾氏，我們幾乎沒有再見過麵，隻是聽聞她很受寵，隻有一次她回來探望爹爹的病，我們才說了幾句話。這樣一直到半年後，她突然不知道因為何事得罪了秦熙，突然跑到了我家中，沒過多久秦熙竟也追了過來。”她整個身子開始無法抑製地顫抖起來，“他帶著十幾個士兵直接闖了進來，要帶走雙音，雙音不肯，推搡之間秦熙看到我夫君，笑著問了一句，‘他就是你姐夫？’然後便直接用刀刺死了他……我和雙音嚇得駭然失色，秦熙笑嘻嘻地將刀放在雙音手上，說，‘你不是想殺他很久了嗎？’”她抽噎道，“我衝上去想打他，可是卻無事無補。秦熙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我說，‘她就是你姐姐？真是可憐，小小年紀就要被你害得守寡。’他施施然離開了我們家，報了官，後來便是驗屍、鐵證如山，爹爹本就身子不好，聽到消息後直接一病不起，而雙音也被判秋後處斬。“我……我沒有辦法，我隻有雙音一個親人了，不管發生了什麼我一定要救她出來。我跪在知府衙門門口好幾天，求知府大人能替我伸冤，可是根本無人理會。後來……後來秦熙派人跟我說，隻要我跟了他，他便想辦法救雙音出來。一開始我不肯，可是後來我實在沒有辦法，不得不答應了他，也成了他的小妾。”裴璟替她換了一杯熱茶，聽她繼續憤恨道，“可秦熙他根本就是言而無信之人，他得到了我，卻始終不肯為雙音奔走，還命人將我看管起來。“十幾日前他接到戰報，說宣府有異動，他去了七八天後又派人來接我去宣府陪他，路遇風雪剛好碰到了裴大人。妾身聽過大人你不久前破獲京中秀才盜畫一案，連首輔都奈何你不得，所以我大膽趁機向大人遞了字條。”裴璟道，“那後來呢，你怎麼會在夜裡找到我這裡？”陸雙琴慘然一笑，“我在去宣府的路上碰到他，他正好往回走帶著新歡，已然顧不上我了，我跟他一起回來之後看管便鬆懈了許多，聽聞大人也到了大同，所以今日扮成丫鬟出來多方打聽，才知道大人住在這裡。”小池問，“你這麼晚還不回去不會有事嗎？”陸雙琴搖頭道，“他有了新人正稀罕呢，不會來找我的。隻要他不來找我，旁人是不會在意一個妾的，因為總兵府裡的妾氏太多了。何況就算被發現我也不怕，我隻剩雙音一個妹妹，若是她也死了，我一個人活在世上又有什麼意思呢？”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忽地不小心手一滑整個茶杯就要摔在地上，小池驀地抬頭看了她一眼，任由茶杯摔落在地。裴榮立刻過去收拾，陸雙琴連連道歉，“實在抱歉我太不小心了。”裴璟注視著她道，“沒關係。夫人的冤情，我會設法查驗，若是屬實，本官必定還令妹夫人一個清白。”陸雙琴感激道，“多謝大人。”裴璟問，“天色已晚，我命人送夫人回去。”陸雙琴緩緩搖頭，“這個時辰總兵府的大門已落了鎖，隻能明日一早再偷偷從角門回去，不知大人可否……收留妾身一晚？”裴璟思索片刻，卻聽小池道，“也好，她可以跟我一起住。”裴璟看小池對他眨眼，不覺一笑道，“好吧。”陸雙琴擦了擦眼淚，問，“還沒請教這位姑娘的芳名？不知這位姑娘是大人的？”“我姓宋，夫人喊我小池就可以了，我是裴大人的表妹。”陸雙琴這才道，“原來是宋姑娘。”裴璟微笑道，“裴榮，你先帶陸夫人去房間洗把臉。”裴榮答應一聲，便領著陸雙琴出去了，小池低聲對裴璟道，“你覺得陸氏說的可信嗎？”她問了許久裴璟都沒回答，不覺向他看去，裴璟目光似笑非笑，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母親姓宋？”小池一怔。裴璟道，“之前在京城，我會針灸這件事也未曾示人，你也知道。你還調查了我什麼？”小池尷尬道，“這……既然當初選了大人，大人的家世喜好，自然要調查一二。”“喜好？”裴璟側頭看著她，沉思道，“所以你今日做了我喜歡的炒豆芽？”他的聲音軟下來，“你還知道我什麼？”小池默默鬆了口氣，嘴角一彎，“我還知道大人喜歡種菜。”她指著麵前的院子，“你看，等開春之後我去買點種子，大人就可以在院子裡種菜了。”裴璟看著她有些興奮的的樣子，微微一笑，道，“你今晚小心。”小池點頭，“你放心，她沒有武功，不會有事的。”小池很快吹滅燈與陸雙琴一起睡下，然而當她發現陸雙琴雖然很快假裝睡著，但呼吸卻始終有所起伏，幾乎整整一夜都沒睡。第二日清晨天還未亮，她便匆匆梳洗過後跟眾人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