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程俊(1 / 1)

女盜 梅夏爾 1690 字 3天前

“是啊。”裴璟道,“但有時最不可能的事,往往就是真相。走吧,也該回刑部了。”一行人回到刑部早已饑腸轆轆,還好王朗命人留了慶記的包子給他們。裴璟一夜未眠又走路走了大半天,此刻倒沒什麼胃口,隻是隨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就聽到有人稟告程俊已經蘇醒。聽聞程俊醒過來,曾二郎連忙咽下口中的包子,卻因為咽得太快被噎住了,又連忙去拿手邊的茶。陳小刀慢條斯理地將包子咽下去,對他悄聲道,“那杯茶是裴大人喝剩下的。”曾二郎端著茶的手停在空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陳小刀瞅著他的樣子便覺得十分滑稽,忍不住笑了出來。王朗走過來道,“裴老弟,我們不妨一起去看看這個程俊吧。”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正好,我與兩位大人一同前去吧。”李長陵身穿一身藍色官袍,撩起前襟邁進了刑部大門,身後還跟了個小廝。他聲音清冷,似是寒冬裡的冰一般沒有絲毫溫度,整個人從上到下透著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然而他那雙眼睛卻生得極為好看,總忍不住讓人多望幾眼。陳小刀隻稍微愣了一下便恢複如常,垂下頭跟在曾二郎身後出門迎接這位新來的刑部左侍郎。曾二郎早已在心裡將他同裴璟暗自比較了幾番,隻覺得在這位大人周身冰冷氣息的襯托下,讓人吃剩飯的裴璟忽然顯得親近了很多。裴璟和王朗作揖道,“李大人。”李長陵還禮,淡淡道,“想必二人大人已知聖上已下了旨意將我暫調往刑部負責這樁案子。”“自然。”裴璟按住了想立刻去看程俊的李長陵,臉上帶著溫潤的笑意,“程俊剛剛轉醒,總要喝一點水、吃一點粥,我們現在過去定然影響他,不妨等一等再過去吧。”一邊說,一邊伸手將李長陵請入堂內。李長陵掃了裴璟一眼,邁步進來,看也不看其他人,跟王朗要了程俊一案的卷宗,一言不發地看了起來。他看卷宗的時候,蒙懷也到了刑部。李長陵看到蒙懷進來,連禮都未行,慢慢地翻完了卷宗,才恍然如同剛看到蒙懷一般,“蒙大人,下官看卷宗看得入迷,失禮了。”蒙懷麵上看不出表情,“不敢。”裴璟開口緩和氣氛,“李大人既然看完了卷宗,不知對程俊一案怎麼看?”李長陵似笑非笑將卷宗合起來,“諸位大人昨日已將卷宗看完了吧?不知諸位大人如何看待此案?”他輕而易舉地將問題拋了回去,其他人卻不能輕而易舉地回答。眾人沉默片刻,李長陵頗為不屑地將卷宗扔回給王朗,“既然諸位大人對此案都暫時沒什麼看法,我們還是趁早去見一見程俊吧,否則若不能儘快破案,豈非——有負聖恩。”說完用餘光掃了裴璟一眼,便走了出去,對門口的衙役命令道,“帶路,本官要去見程俊”。王朗輕輕在裴璟耳邊道,“隻怕來者不善。”裴璟緩緩道,“兵來將擋。”蒙懷輕歎道,“小心應付吧。”眾人來到程俊房裡時,程母手裡正捧著一碗粥,一口一口慢慢地往程俊嘴裡送,衙役介紹完幾位大人的官職也沒見程母和程俊抬頭看眾人一眼。蒙懷有些尷尬道,“本官與幾位同僚前來是想親口問一問程俊此案的情況,不知他可否能言?”親眼看到兒子被折騰成這樣,程辛氏心中自然怒不可遏,便冷冷道,“再著急的事,也得等小兒把這一口粥喝完,不然他哪裡有力氣應對諸位大人的審問?”裴璟倒沒說話,隻是氣定神閒地站著觀察程俊——他比昨日有了些精神,臉色也好了一些,隻是整個人上下仍有一種有氣無力之感。他身上多處均被包紮起來,左眼被敷上藥,繃帶蓋住左眼從脖子底下一直纏到腦後打了結,隻露出一隻右眼,右手被裹得如同粽子一般,胸前也是裡三層外三層被纏得有些散亂,唯有腿上那一處包紮得尤為平整,連打的結都不曾看到。李長陵盯著程俊喝了幾口粥,忽地一笑,起身要走,“看來倒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了,程小哥這樣受了委屈的人都不急著翻案,我們急什麼?程小哥隻管慢慢喝,養幾天身體,養好了再說不遲。”言罷便抬腳出了門,對著跟隨他的小廝宋章吩咐,“請幾位大人出來,免得擾了程小哥靜養。”眾人對望一眼,程辛氏端著粥的手抖起來,瓷勺與碗碰得叮當作響,程俊扶住母親的手,急迫道,“請諸位大人留步,草民無法起身行禮,還望諸位大人恕罪。”蒙懷溫聲道,“本官知你受了大刑,可還能堅持?”程俊用力點了點頭。李長陵似是冷笑一聲,反身回頭隨意挑了把椅子坐下,冷淡道,“說。”程俊心中有氣,麵上卻沒有表露出來,隻是倚在床上,平和道,“草民並未殺妻,亦未曾偷竊秦首輔家中的《芝蘭玉樹圖》,還望諸位大人明察。”程俊並未像眾人預料的那樣喊冤,也未曾情緒波動,隻是緩緩接著開口道,“若是草民知道那幅畫會帶來如此禍事,便是死——草民也不會從崔大人手中將畫接過來。”裴璟道,“你說的畫,就是本案中那幅《芝蘭玉樹圖》?”程俊點頭,“草民這半年在獄中左思右想,想來那畫中定是藏了什麼秘密,所以才讓草民惹上了如此殺身之禍。秦首輔……”他頓了一頓,語氣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哀傷,“草民寧可自己死,也絕不會傷芙蓉分毫,更不可能殺她。她的死——”他微閉雙眼,聲音冷了幾分,“與這幅畫脫不了乾係。”“這所有的事,隻怕從請我去首輔家中抄書起,便是一個圈套。”“四年前,我正要上京趕考,途經宣府時,遇到了前兵部尚書崔振。他那時已是戴罪之身,被流放至宣府,我們在一個路邊的茶攤相遇。“他同我搭了兩句話,我看他是被押解的罪犯,自然不敢回話,他也並不在意,隻是認真看著手裡的書,喝完茶臨走前又悄悄問我,‘小哥可是上京趕考?’“我不敢回答他,他又道,‘小哥不必緊張,隻是我被流放至此,不知多久才能見小兒一麵。這幾日我悄悄為小兒畫了一幅畫,小哥若是要去京城,可否順路替在下捎去?這裡還有些辛苦費,勞煩小哥了。’“他遞給我半吊銅錢,我這才抬頭看他一眼,隻見他滿臉風霜,眼裡儘是乞求之色。我一時於心不忍,便問,‘銀錢就不必了,隻是順路而已,不知畫在哪裡?’我看他身無長物、孑然一身,不像是身上有畫的樣子,誰知他竟將手中的書遞給了我說,‘畫都在書裡了。’”裴璟詫異道,“在書裡?”程俊道,“我也未曾想到,他將一幅畫分割成了十二塊貼在書頁中,然後將書遞給了我,請我務必將此畫送給他京城中的兒子。可我到了京城才知道,他並沒有什麼兒子,隻有兩個遠嫁的女兒罷了。此事有些蹊蹺,但因我即將考試,也未曾深究,隻是一門心思讀書。“後來考試之時恰逢傷寒,又遇大雨,雖然我無緣那次科考,卻遇到了我的妻子,也算是上天垂憐。後來我們夫妻二人將母親接到了京中,日子過得十分和美,直至有一天,秦首輔的總管派人尋草民上門抄書。“一開始草民並未發覺有異樣,隻是後來第二天,秦總管忽然出現問草民可否見過客房中的一幅畫叫《芝蘭玉樹圖》,草民自然未曾見過,隻是覺得名字有些耳熟,回到家中反複思考,終於想起來似是幾年前崔振給我的那幅畫。草民立刻去找,那本書還在,裡麵貼的畫卻不翼而飛。後來的事情……與卷宗所述無異,諸位大人想必都知曉了。”“草民並不知道這幅畫裡有什麼,也不知道秦首輔為何想要這幅畫。”程俊緩緩道,“草民如今已然如同殘廢,隻想平安過完下半生,還望各位大人為草民做主。”裴璟反複思量他的話,卻聽到李長陵不重不輕道,“簡直一派胡言。”王朗不覺問,“李大人何出此言?”李長陵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對方隻是一隻可以任由他碾碎的螞蟻,“這《芝蘭玉樹圖》明明是秦首輔家中之物,怎麼會在前兵部尚書崔振的手裡?你偷了東西不思悔改,竟還編出這等故事來汙蔑當朝首輔,該當何罪?”裴璟看著李長陵道,“如此說來,李大人見過此畫?”“這是自然。”李長陵似是恍惚了一瞬,接著道,“此畫乃是前首輔江洵執筆。當年前家父與當時還是禮部侍郎的秦首輔一起去拜訪當時的江首輔,江洵向來擅長書畫,當日秦首輔見到他家中掛的這幅畫便愛不釋手,於是江洵便將此畫送給秦首輔了。”頓了頓,他又道,“江洵自是叛賊,然而秦首輔念著當年同朝為官之誼並未為難他的家人,亦欣賞他的書畫,所以便一直將此畫掛在客房中,一直到程俊前來抄書的第二日,那畫都還在客房中掛著。”曾二郎聽得一頭霧水,下意識地想詢問陳小刀,卻看她站著一動不動,表情十分冷漠。程俊想要開口爭論,裴璟重重地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製止了他,然後道,“即便程俊真的盜竊,也罪不至死。當務之急,是要查清楚究竟是誰毒殺了木芙蓉。”“但是芙蓉之死,與此畫脫不了……”程俊話沒說完,裴璟又重重地推了一下他肩膀,轉頭看著他笑道,“隻怕你將此事想得過於複雜了,這兩件事想來,也許並沒有什麼聯係呢?”“大人!”程俊一下子推開裴璟,從床上掙紮著起身,高聲道,“草民的妻子何其無辜,請各位大人還草民的妻子一個公道!”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