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腰牌被盜(1 / 1)

女盜 梅夏爾 1904 字 3天前

【序】那是她一生最絕望的時刻。她穿著殘破的衣衫坐在孤山腳下,頭發四散,因為長久而慌亂的逃亡腳上的一隻鞋已經不見,隻留下一片未乾透的血跡。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身上甚至沒有一枚銅板。遠處那輪紅日一點一點消失在山後,周圍越來越暗,天地間一片寂靜。夜色沉沉,寒月當空,月光落在她的身上,映著她衣衫上的鮮血有一種格外詭異冷豔的光芒。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驀地從袖中拿出匕首,劃破手腕,收起匕首,回頭對著躺在樹上的人跪下,深深俯首。那人的臉隱藏在斑駁的樹影中,聲音蒼老,“你可想明白了?一旦你走了這條路,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她能感覺到自己仍帶有溫度的鮮血,正緩緩順著她的手背流下來。“我早已無法回頭了。”她嘲諷地一笑。那老者歎息一聲,“你既已打定主意,老夫就不再勸你了。”他俯身捏住她的手腕微笑,直直看著她道,“你會的——終有一天,你會成為天下第一盜賊。”卷一芝蘭玉樹陳小刀站在銅鏡前,伸手撫摸自己略微陌生而細膩白皙的臉。——自從占據了這個錦衣衛校尉的身份,她有時甚至會忘記自己曾經的樣子。她略黑的指尖上捏著一張極薄的人皮麵具,麵具上的膠已經慢慢乾透,她小心翼翼地將這層麵具一點一點粘到臉上,那麵具精巧完美地貼合在她的臉皮上,與整張臉融為一體。白皙細膩的女子的臉瞬間被一張黃而粗糙的男人的臉替代,左臉上赫然有一道醒目的刀疤。陳小刀輕輕一笑,這一張臉居然也有了表情——師父給她的人皮麵具,果然是當世最好的。拿起腰間的酒囊喝了一口,她幾乎已經聽到門口傳來急迫的腳步聲。終於來了。她躺在床上,不慌不忙——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錦衣衛校尉曾二郎氣喘籲籲地推門而入,一把將陳小刀手中的酒囊奪下來,焦急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家喝酒?你沒聽說嗎——昨夜上元節有人竟在一夜之間盜走了咱們錦衣衛從上到下共計一百塊腰牌,用線串成一個‘冤’字掛到了刑部衙門,如今咱們錦衣衛已經是全京城的笑柄了!”“聽說了——”陳小刀拉長了語調,伸手將酒囊奪回來,漫不經心道,“你急什麼?這京城裡有人敢嘲笑咱們錦衣衛嗎?你給我找出來一個看看。”“你還彆不信邪——”曾二郎焦躁地邁了兩步,“那個刑部侍郎裴璟,居然就讓我們的腰牌一直掛在匾額之上被百姓指指點點,還不許我們錦衣衛取下來,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仗著破了兩個案子就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咱們錦衣衛,他還有命嗎?”“又是他?”陳小刀眉頭微擰,說起這個名字她就覺得十分頭疼,“他讓一個‘冤’字一直掛在刑部門口?為何?”“我哪裡知道。”曾二郎一臉無語地望著她,“不是我說你,平時摸魚也就罷了,現在這種時候——”他越說越來氣,扶著她的肩膀晃了晃,“你怎麼能喝得下去,啊——?”陳小刀用酒囊在曾二郎扶著自己肩膀的手上不輕不重地砸了一下,“曾二哥,我說過——我不喜歡彆人碰我。”曾二郎訕訕地收回手。她舉著酒囊緩緩將最後一滴酒滴進嘴裡,似是露出不經意的微笑,“走,我倒要看看,這位裴大人到底有多大能耐。”刑部門口早已被百姓圍得水泄不通,眾人在寒冷的冬日裡聚成一堆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熱情似火。陳小刀撥開人群望去——那個由一百麵錦衣衛腰牌串成的“冤”字,居然真的堂而皇之地掛在刑部大門的牌匾上,飄飄蕩蕩地在風中發出清脆的聲音。而且看樣子,是真的不打算取下來。她看著那個“冤”字,想起了父親死時的模樣,感覺肺腑裡有些痛,麵上卻仍舊一派淡然。“冤”字底下,站著一個穿著紅色官袍的身影,他定定地站在牌匾下,仰頭望著這串“冤”字似是若有所思。周圍亂哄哄的百姓議論此起彼伏,陳小刀不得不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擺出自己錦衣衛校尉的款,抱拳高聲,語氣帶著一絲傲然道,“錦衣衛校尉陳小刀參見侍郎大人。”裴璟恍若未聞。於是陳小刀聲音大了一點,“錦衣衛校尉陳小刀參見侍郎大人——”裴璟終於轉過頭來。他身型清瘦而頎長,比陳小刀高出許多,五官清秀俊朗,那一身紅色官袍襯得他肌膚格外白皙,通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的卓然風姿,然而頭頂的那根並不般配的木簪暴露了他清貧的家底。他似是掃了一眼前來的二人,最後目光落在陳小刀身上打量片刻,語氣頗為溫和,“不知二位前來,所為何事?”陳小刀不料他語氣如此溫和,先前積攢的怒氣驟然無處發散,隻得溫聲道,“小人奉命前來取回丟失的錦衣衛腰牌。”裴璟似笑非笑,轉頭問道,“怎麼,兩位的腰牌也丟了?”陳小刀,“……”“不、不是。”曾二郎忽然結巴了,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陳小刀。陳小刀拱手肅然道,“裴大人,此事事關錦衣衛聲譽。”她邊說邊向人群掃了一眼,壓低聲音,“還望大人先行將腰牌取下,莫要讓百姓議論。”“錦衣衛聲譽?”裴璟一伸手便抓住一枚垂在他額頭前的腰牌,有些譏諷地笑了。陳小刀抬眼望去,那腰牌上“錦衣衛副千戶”幾個字十分刺眼,又聽裴璟不冷不熱道,“恕在下直言,你們錦衣衛的聲譽早在這些腰牌丟失的時候就蕩然無存了。”裴璟看了一眼陳小刀,“陳校尉說是麼?”他態度看似十分溫和,卻帶著一種隱隱的譏諷,但言語間又讓人無法反駁。陳小刀不慌不忙,不卑不吭道,“裴大人,此事雖是錦衣衛丟了麵子,難道大人臉上就好看了嗎?咱們好歹同為朝廷效力,丟了錦衣衛的臉就是丟了朝廷的臉,大人任由此事散播,究竟是何居心?可是想與我錦衣衛上下作對嗎?”裴璟神色不變,從容道,“不敢。”陳小刀抽出了手中的刀冷冷道,“既然大人並無此意,就休怪今天我們錦衣衛取回這腰牌了。”她舉刀伸手一揮將最上端的線砍斷,一百塊腰牌叮叮當當全數落在地上,裴璟立刻向一側一閃,避開了所有掉落的腰牌。陳小刀推了一把身旁的曾二郎,“愣著乾什麼?還不快跟我把腰牌帶回去?”“慢著——”裴璟忽然伸出一隻腳踩住陳小刀正要去撿的一塊腰牌,“如今尚不知腰牌丟失一案的線索,證物理應留存刑部,待查驗清楚,本官自當親自將證物送回鎮撫司衙門。”“裴大人還知道應該儘快將證物封存麼?”陳小刀譏諷道,“我還以為裴大人都忘了這回事了呢。”曾二郎忍不住扯了扯陳小刀的袖子。話音剛落,便聽到門外一個洪亮的聲音,“說得好。”錦衣衛指揮史崔九江帶著一群錦衣衛浩浩蕩蕩地從人群中走來,數百名錦衣衛成隊將百姓隔在身後,使得無人可以近前。崔九江須發皆白,中氣十足,“裴大人遲遲不將證物封存,看來是等著咱們錦衣衛親自過來拿了?”自家大人來了,陳小刀二人自然是立刻下跪行禮,崔九江卻完全不看他們,隻是怒目瞪著裴璟。“不敢。”裴璟立刻拱手一拜,道,“見過崔大人,裴某遲遲未曾封存證物,隻是在觀察證物上的線索。”他頓了一頓,看了陳小刀一眼,而後道,“裴某覺得最上方黑線上打的結似乎有些特彆,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喔?”崔九江冷笑,“裴大人可看出什麼來了?”裴璟十分遺憾地歎了一聲,“還未來得及看仔細,已經被這位陳校尉一刀割掉了。”陳小刀,“……”崔九江,“……”陳小刀立刻跪地道,“屬下知錯。”裴璟又溫聲對崔九江道,“聽聞崔大人身體抱恙,都未曾參加今日早朝,可好些了?”崔九江從小陪先皇長大,後又被撥到太子身邊,太子繼位後被封為錦衣衛指揮史。雖然他如今已經快六十歲,又有老寒腿,身體經常抱恙,皇帝卻仍然十分看重他。近日他雖因身體原因一直未上早朝,然而出了這樣的大事,錦衣衛上下不得不將他請出來——因為他是唯一一個錦衣衛中六品之上官員腰牌仍安然無恙待在自己身邊的。也多虧了他,錦衣衛有頭有臉的官員尚不算全軍覆沒。崔九江冷哼一聲,“有勞裴大人惦記,我還死不了。發生如此大案,老夫就是死了,也要從棺材裡爬起來把這個惡賊抓住。竟敢如此羞辱我錦衣衛,老夫此生與他勢不兩立!”曾二郎不覺全身抖了抖,向陳小刀看去,隻見她一臉平靜,絲毫不似自己這般上不得台麵。裴璟頷首道,“指揮史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竭儘全力,替錦衣衛找出盜賊。”崔九江冷笑道,“咱們錦衣衛的事,就不勞刑部操心了。”裴璟道,“錦衣衛的事,刑部自是無權過問,不過此次賊人將‘冤’字掛於刑部大門,便是將刑部卷入此案中,於情於理,刑部都不能袖手旁觀,何況此事茲事體大,聖上隻怕會下旨三司會審……”崔九江打斷裴璟的話,不容置疑道,“證物我帶走,你若是想查,便來鎮撫司衙門查吧。不過——”崔九江沉聲道,“裴大人應該知道,鎮撫司衙門進得去,可是未必出得來。”裴璟仿佛聽不出他語氣裡的威脅,隻笑道,“多謝崔大人,下官一定前去叨擾。”崔九江仿佛才看見跪在地下的陳小刀,問道,“你們是?”曾二郎有些發顫地報上了姓名。“嗯——”崔九江打量他們一眼,“算你們有心,帶著證物跟我回去吧。”說罷也不看其他人,起身走了出去。曾二郎和陳小刀二人合力抱著亂成一團的腰牌,一路從順天府衙門抱了回去。剛一進鎮撫司衙門,崔九江便差點摔倒,幸虧身旁的人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他被扶入內堂,緩緩坐下,仿佛剛才追回證物已用儘了他的力氣,他喘息道,“範沛?”範沛乃是副三品同知,官職僅次於他,這一年由於他身體抱恙,錦衣衛中大小事務皆由範沛處理。“大人!”崔九江點頭道,“老夫的身體已經不中用了,此事全權由你負責,務必查出賊人,將我錦衣衛丟了的名聲找回來。”“下官遵命!”他頷首掃了一眼陳小刀二人,“他們還算機靈,你看著用吧。”說完這些話他微閉了雙眼,“送老夫回去吧。”崔九江回府不久,錦衣衛上下便迎來了皇帝的旨意,此案由三司會審、錦衣衛協辦,務必儘快捉拿案犯歸案。陳小刀與曾二郎坐在大堂內,開始清理纏成一團的腰牌。曾二郎拆線團拆得無聊,忍不住湊到陳小刀耳邊打趣道,“小刀,昨晚你跟教坊司的清音姑娘待了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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