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跟著劉夫人向後院內堂走去,此時天已經漸漸陰沉,整個縣衙都被籠罩在一股子陰鬱之中,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一直走在我前麵的劉夫人本就走的緩慢,連個腳步聲都沒有,跟在她身邊的婢女也沒個笑模樣,陰沉著在前麵提著燈籠。宋棠說,有傳言道那小瘋子的姐姐是被這善妒的劉夫人所害,這劉夫人自我進府之後便沒有見過幾次麵,今天在這飯桌上更是我第一次聽到她說話。語氣平淡,更像是心如止水之人,並不似外麵所傳言的那般善妒。劉夫人走在我的前麵,我便在後麵打量她。隻見劉夫人一身素衣,頭上更是朱釵也無,隻一根紫檀簪子束發,手裡麵倒是時常握著一串佛珠在撚,看那菩提珠子,一看便是有些時日,並不是近日才開始撚。我皺著眉,想不明白一個老妖精似的夫君,為何會配這樣一個佛係的夫人。“不知許大人要問妾身何事?”我正想著,一直安安靜靜飄在前麵的劉夫人卻忽然轉身,一張慘白的臉出現在在了我的麵前。我被嚇得一愣,差點沒叫出聲來。最後才撫著胸連連擺手:“無事無事,劉夫人原本要去哪裡,本官跟著過去再聊也不遲。”劉夫人點點頭,把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轉了回去,婢女接著提著燈籠引路。我輕舒一口氣,剛才劉夫人那張臉真的是把我嚇得夠嗆。雖然這劉夫人的眉眼之處能看出來她在年少的時候定是個美人,但是卻隱隱的透出來一些古怪:為什麼劉必看起來像個不會老的老妖怪,可這劉夫人卻沒辦法抵擋住歲月的斑駁,美人遲暮了呢?總不會是因為劉必小氣,舍不得將自己的保養秘方分享給自己的夫人吧。我在這邊想著,不知不覺的已經跟著劉夫人走到了一間屋子麵前,婢女伸手將門推開,屋子裡麵那一股子檀香味道撲麵而來,仔細看去,竟是一間佛堂。劉夫人遣婢女讓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倒是跪到了佛像前的墊子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這才轉過來問我:“許大人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裡說吧。”我略微想了想,這才問道:“聽聞夫人甚少出門見人,看來夫人往日便是府中潛心修佛了。”劉夫人點點頭,手中的珠子卻是不停地轉。我接著問道:“今日本官與丞相大人到祈梧節去湊了個熱鬨,卻不成想碰到了樁事。本官聽聞,兩年前府上本來有一樁喜事,不知怎麼就變成了喪事,這事,夫人可有想說的?”說罷,我便盯著她的眼睛。可是她的眼睛裡麵卻沒有半分的懼怕,倒是當我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嘴角微微苦笑:“大人說的是……連喜?”我點頭。回來的時候,陸少顏已經將小瘋子的底細給查的清楚,小瘋子叫連生,小瘋子的姐姐叫連喜。剩下的事情與宋棠告訴我的沒有多少出入。雖然是沒有出入,但是消息不過是少得可憐,好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我這邊想著,劉夫人已經在嘴裡麵念了無數句佛,這才繼續道:“那姑娘是個苦命人。不過妾身見到過她第一麵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在了。大人這是?”一個人的其他地方都可以撒謊,卻隻有眼睛不會,雖然在劉夫人的眼中,連喜的死好像真與她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她卻一定知道一些什麼。“無事,本官就是今日撞見了小瘋子,看那孩子可憐,所以才想過來問問,夫人忙吧。”我這一趟跟著劉夫人到後院,本來就沒想著能問出來些什麼,隻不過是好奇這夫人往日從不見人,而傳言中的種種也都針對於她,所以便想趁此機會去探一下這往日聞名不見人的劉夫人,每天到底都在做些什麼。我一路被那個剛剛引路的婢女引回了自己的院子。一抬頭,便看見了陸少顏正倚在欄杆上麵望著月亮。我的心也一下踏實下來,嘴角揚著隱不住的弧度,迎上前去,發現他旁邊還放著一個食盒,好像很精致的樣子。我的心一下子提起來,想起今天在街上那些個拋媚眼還不知羞的,難不成這食盒是外麵哪個膽子大的給陸少顏送過來的!想到這裡,我便氣不打一處來。氣陸少顏的樣貌出眾,天天跟引峰的蜜一般,又氣我自己不中用,追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追到。好不容易等到陸少顏的回複,還隻是一句傲嬌的:你來追我啊。追追追,追個死人頭!我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在陸少顏的旁邊,陰陽怪氣的盯著那個食盒,身上彌漫出來的醋味能直接醃酸菜。陸少顏斜瞥了我一眼,見我麵色不善,還死盯著食盒,便輕笑一聲,將食盒拿過來放在我的手上。我冷哼一聲:借花獻佛的事他做的可溜。於是道:“來路不明的東西我可不吃,雖然下官的身體沒有丞相大人的金貴,但是總歸也是怕死的。”“歲歲,我發現你最近的脾氣倒是火爆了許多。”我一噎,喏喏道:“有嘛?”我自己默默地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的耗子膽,萬不可能跟陸少顏這麼說話。或許是因為離開了都城那個一句話說不對腦袋就飛掉的地方,或許是自從陸少顏答應了讓我追他之後,關於他的事情我的脾氣便大了許多,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蹬鼻子上臉?意識到這個問題有多麼嚴重的我忽然心裡一顫,但是卻萬不能承認,於是便將食盒舉到陸少顏的麵前,道:“敢問丞相大人,這麼精致的食盒是從何處來?”我盯著他,好像捉奸一般。陸少顏挑眉,也不急,徑直拉住那食盒的把手將我帶向桌子旁邊,轉頭安置我坐下,然後打開食盒一碟一碟地將裡麵的菜給拿出來,最後還放我手裡麵一碗晶瑩剔透,散發著香味的白米飯。聞著香味,我的肚子立刻繳械投降,叫了一聲。我暗罵肚子一句這個沒骨氣的,但是依舊麵對著桌子上的菜穩如泰山,雖然我的眼睛早已經掉在菜裡麵了。魚香肉絲,醬肘子,鬆花小炒肉,糖醋小排骨……一桌子的肉菜都在向我招手……我咽了口口水。我往日吃東西最愛吃肉菜,越油越好,尤其是那泛著油星兒的湯往白米飯裡一澆,再攪拌兩下,我一下子能吃下去好幾碗。而這食盒裡麵的東西,恰恰都是我愛吃的。陸少顏瞧著我一臉有骨氣不食嗟來之食的模樣,忽然勾著唇笑了,將筷子遞到了我的手裡,笑道:“是給你準備的,剛才看你沒吃幾口就跟著劉夫人走了,想著你會餓,所以才讓老鐘去給你打包了飯食回來。”聽得他這般一解釋,我渾身的醋意也都化成了蜜糖,勾著嘴角端著碗便向那些個瞧起來就香肉菜進攻,而陸少顏卻在一旁看著我,時不時地怕我膩死,給我倒一杯解油膩的茶放在我的手邊。所以這一餐我吃的格外香甜。直到我吃飽了,我才抬頭去看陸少顏,一下子就望進了他的眼睛裡。果然,到了晚上,他又跟山裡的狐狸精一樣,眉梢眼角都帶著勾人魂魄的感覺,我忽然想到了宋棠在白天的時候說得那番話:難道這陸少顏果真是腦子有問題,白天和晚上果真像是兩個人一般?“歲歲,你在看什麼?”陸少顏趁著我發呆的功夫,直接抬手將我嘴角邊上的一粒米飯給抹掉。他的手指貼近我的臉頰的時候,我心空了一下,緊接著便是“咚咚咚”地亂跳,連氣息都有些不穩。這個禍國殃民的妖相!幸虧陸少顏並沒有與我有太多接觸,隻一抹之後便放過了我,我也趕緊躲過他給自己那馬上就要著火的臉蛋降降火。我這麵醒著神,他倒是沒閒著,看著我也吃飽了腦子不好使,竟然又圈起了話:“你今晚去找劉夫人,有什麼發現?”我扁扁嘴:“沒什麼,就是知道了她平時不怎麼出門,隻念念經拜拜佛。”“這樣啊……”陸少顏想著,忽然笑道:“看來,你是打算管這件事了?”我一愣:“你說連喜的事?”陸少顏一臉了然:“按照你平日裡為官那怕死的樣子,我以為這件事你也不會管的,畢竟我們隻是過客。”“其實我也沒想到我會管,隻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好像和我昨天晚上做的夢有關係,”提到昨天晚上的夢,我又打了一個冷顫,“總感覺冥冥之中好像上天想讓我管這件事一樣,或許今天晚上我要給自己卜一卦,跟賊老天溝通一下了。”“所以,你既然打算管這件事,那你沒想到你今天晚上這麼莽撞的去問劉夫人,打草驚蛇,劉必聽說了這件事,他會警覺嘛?”“我知道啊,但是你想啊,如果要是跟他沒有關係的話,他還警覺什麼。越是清白的人越是不在乎,我就不信劉必這麼一個精明的人,還能辦出此地無銀的事情來。”我這邊說著,待停了下來才看到陸少顏一臉複雜地瞧著我,也不知道腦袋裡麵正在想些什麼。我心裡一顫,隻聽得他道:“許歲,其實你還挺聰明的。”我下意識地就否定:“不不不,還是不及丞相大人,我這點小聰明就隻是為了保命而已,若不是你在我背後為我撐腰的話,我還是不敢去輕易招惹劉必那個老妖精的。”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說到了他的心裡,隻聽得他“嗬”的輕笑了一聲,十分好聽。緊接著他也不知道從哪裡一摸,便摸出來一罐十分精致的小罐子放到我的麵前。女生嘛,對於好看的精致的小東西從來沒有一點抵抗力,於是拿起來便打開,竟然是珍珠膏!於是我便笑著對陸少顏道:“哎?這也是你讓老鐘給我帶回來的?”這陸少顏,難道是知道我昨天晚上沒睡好,所以特意給我上街去買的珍珠膏嘛!沒想到他還挺貼心的嘛。陸少顏看著我的樣子,搖搖頭:“不是,這是剛剛劉必叫人拿過來孝敬你的。”我一個激靈,本來還好好攥在手裡麵的珍珠膏一下子被我扔的老遠。那老妖精送的東西我可是一點都不想要!誰知道這東西是什麼做出來的!倒是陸少顏好像一點都不嫌棄,伸手將我扔在桌子上的珍珠膏拿起來聞了聞,對我道:“這可是上好的珍珠膏,你不想試一試?”我猛地搖頭。“量劉必也不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動你,若是你還不放心,我便讓老鐘來驗一驗毒,然後你再用?”我還是搖頭:“我隻是……單純的不想用那個老妖精的東西罷了……”“可是你不是十分好奇劉必他到底是怎麼保持自己的容顏的嗎?”“好奇心害死貓,何況我還沒有貓的九條命,就先不陪他玩兒了。”我擺擺手,讓陸少顏帶著那東西離我遠點。陸少顏看我是真的討厭,也不逼我,隻自己給收了起來。我舒了口氣,緊接著便打了個哈欠,被陸少顏逮了個正著。我沒說話,隻默默地回到那個陰冷陰冷的屋子裡麵將我的被子抱著。待我出來的時候,陸少顏還在那裡坐著。陸少顏聽到聲音,轉過頭來打量我,看著我又裹著被子跟個粽子一般,失笑:“怎麼,今天還想繼續跟我睡?”我立在了他的身前,半點臉都不要,頭點的跟撥浪鼓一樣。“不怕老鐘看到?”我白點不在乎,自顧自輕車熟路地鑽進了陸少顏的房間:“老鐘是你的人,他自是不會出去亂說,隻要你不讓,他連亂想都不敢。”陸少顏跟著我進了房間,看著我站在床邊,問道:“怎麼?”“唔……”我指了指床,“今天晚上我們兩個怎麼睡?”我昨天晚上睡得模模糊糊,一點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爬上去睡的,而我醒過來的時候,陸少顏也早就已經醒了,我當時隻顧著激動,都忘了問陸少顏。而這個棘手的問題,又擺在了麵前。陸少顏倒是徑自脫了外衣坐在床邊,看著我依舊立在那裡,對我拍了拍床邊,作邀請狀。我不動彈,隻將被窩摟得更緊。陸少顏也懶得再跟我廢話,徑自伸手拽著我的被角將我拉到了床上。我從善如流地將腳上的鞋子蹬掉,縮在床腳,瞧著他。陸少顏抬手,將頭上束發的簪子摘了下來,黑長的頭發如瀑布般披在他的身後,好像還有股子清香的味道。然後他隻躺下,瞧著我:“昨天晚上你闖進我的房間的時候,我見你還挺勇敢的,今天怎麼就慫成這樣?”“我……我昨天是被嚇怕了。然後就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了。”天知道,我說的是實話。“所以,就算昨天晚上我對你做了什麼,你也是不知道的嘍。”我一愣,一下子想到那那兩個被陸少顏強吻的晚上,這晚上的陸少顏,可不像白天那麼安全,他總像一隻披著羊皮的狼一般,一到晚上就要變身,危險得很。我咽了口口水,磕巴道:“你……你昨天晚上對我做了些什麼?”哪知道他竟然起來,傾身湊到我的麵前,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