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峰雖然對這個結果不甚滿意,但是看著陛下一臉不想多講的樣子也不再多說什麼,隻冷聲對我道:“那欽天監就把這事當做要事,好好去辦。若是不然,那你們欽天監就先給自己卜一卦凶吉吧。”我被顧長峰這半嚇半威脅唬得麵皮直抖,隻連聲答道:“是。微臣定當竭儘全力去辦……”我起身退了回去,繼續盯著柱子上的盤龍雙眼放空,沒了陸少顏的早朝真是無聊的要死,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卻被一聲“愛卿留步”留了下來。我悻悻的回頭看著裴之臨,就知道他在甩鍋之後不會有什麼好事等我,雖然他這個陛下當得憋屈,但是皇權在上不敢不從,於是我隻能認命地跟著他鑽到了禦花園。然後我便定在他的後麵看著他對著一朵被揪了一半花瓣的花笑了整整一炷香,我等的腳都麻了,這才提醒他道:“不知陛下召微臣而來,所為何事?”我這麼一出聲,他好像才想起來我在他後麵一般,轉過頭來十分抱歉地對我道:“愛卿久等了……快賜座。”隨即他便拍了拍他身邊的石凳。我挪了挪腳步,隻感覺雙腿像是無數隻螞蟻在亂爬,隻要是動上一點,就像是搗了螞蟻洞一般。於是隻能扯著麵皮笑著拒絕:“多謝陛下美意,微臣站著便好。”“也好,”裴之臨瞧了瞧我,隨即問道:“愛卿可知……丞相已經有了心儀之人?”我愣在了原地:丞相?陸丞相?陸少顏?三個大問號飄在了我的腦袋上方,我追了陸少顏整整三年,可從未聽說過陸少顏已經有了心儀之人,原來他昨日的拒婚竟然是因為這般!“聽說愛卿苦追丞相整整三年,朕本以為愛卿應該對丞相十分了解,原來這件事連愛卿都不知道啊……”“微臣的確不知。”“朕也在想這人到底是誰,可是丞相卻一點都不與朕透露,本來朕想順水推舟將他們二人賜婚,可丞相這般不配合,連朕都幫不了他了呢。”裴之臨歎了口氣,繼續道:“既然這般,那麼欽天監測出來的命定之人便就不能摻假,看來啊,這事還真的是要看老天爺了……”裴之臨這這麵長籲短歎沒個完,我這麵又滿腦袋都在轉著陸少顏的心上人到底是誰,君臣各有各的心思,誰也沒打擾誰。直到長公主的一聲哭鬨,才把我們兩個的神遊的思緒拽了回來。隻見遠處施施然飄來了一襲粉紅色宮裝,那長裙飄飄,夾雜著長公主獨有的哭聲,自遠處傳了過來,那哭鬨聲漸近,直到長公主在裴之臨麵前站定,才放開了嗓子嚎了出來——“哇……皇弟啊,本宮就這麼一個喜歡的人,你竟然將他困在了府中活受罪,真是將我的心肝擰了好幾把啊……本宮……本宮不活啦!”長公主說著,便四下張望著,最後將眼神盯在了我身後的柱子上,腳下牟足了勁就頂了過來。我們大晉這位長公主,是萬千癡迷陸少顏的少女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一個,而且雖然長公主與陛下不是一個娘生的,但是這麼些年的同甘共苦也算是患難見真情,於是我們陛下就十分寵愛這個姐姐。雖然陛下手上也沒什麼實權,但是好在長公主往日也不惹什麼大麻煩,大多數都是安安靜靜地在宮裡麵嗑嗑瓜子,賞賞美男,除卻碰到陸少顏的事情就亂了方寸之外,剩下的都很好。可是還未等我這邊想多,便一個閃身擋在了長公主的麵前。長公主順勢便衝著我的胸撞了過來,隻聽我悶哼一聲,便失去了意識,再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太醫署裡。我張開眼睛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剛想起來,可是後腦勺便一陣暈眩,腦門上被纏了一圈白布條,我隨手向後腦勺摸去,一個拳頭般大小的包疼得我“嘶”的一聲清醒過來。“歲歲,你醒啦。你先躺下,緩一會再起來。”我這邊剛醒,便看到聽到動靜的傅林之便端著藥碗從外麵進來,他一身白衣太醫官服慢慢晃到了我的麵前,讓我霎時間被他這身白晃眯了眼,然後聽著他對著我笑著道:“你哥今天早上就來告訴我說,你今日要出事,所以讓我照顧著你點,沒想到你真把自己折騰到我這裡來了。”傅林之是我哥的好友,也是太醫院的太醫,級彆低得很,往日不能去給皇家看病,就隻能給王公大臣們看看,我這今日算是工傷,於是便彆抬到了這裡。聽傅林之說,長公主那一猛子一下撞到了我的胸上,然後我的後腦勺砸到了身後的柱子上,之後我便昏了,而長公主並沒有什麼事情。她在得了裴之臨消了陸少顏的禁足令之後便心滿意足地回了寢宮,半點沒在乎我。我摸著後腦勺的包,忽然傻笑了一下:那這麼說的話,陸少顏的禁足令被解除,算不算是也有我的三分功勞?“嘿,我就說嘛。今天你會有災禍,瞧瞧瞧瞧,還是我有先見之明讓林之來候著你!”我循聲望去便看見許念那個烏鴉嘴從門外晃了進來,我瞥了他一眼:“還不是因為那個敗家長公主,要不然我也不至於後腦勺磕了這麼大的包!”“不許你說我家嬌嬌!誰讓你的腦殼不硬隨便撞撞就昏了!跟我們家嬌嬌有什麼關係!”我看著一臉炸毛要跟我開撕的許念歎了口氣,雖然我們許家一家除了我娘之外都是貪生怕死之人,但是我們全家卻都極其護短,不巧的是,我哥許念,最喜歡的人便是長公主裴之嬌。而裴之嬌卻天天因為陸少顏尋死膩活。於是我們幾個人之間,便形成了不知道是多少角戀的尷尬關係。我曾經親眼見過我哥叼著一朵鍍了金的玫瑰獻給長公主,卻被長公主伸手一下子將花枝給折斷,將殘骸扔在了我哥的臉上。可是我哥卻依舊笑嘻嘻,撿了花枝說這花枝被長公主一摸便沾了香氣,活像活過來了一般。我以為我哥是被刺激傻了,剛想傳授給他一點我被拒絕這麼多次的經驗,可誰知他轉頭竟然又用金子打了枝純金的玫瑰,整天叼在嘴裡招搖過市,顯示對長公主那濃烈又克製的愛。如此可見,我們許家不僅出慫包,還出情癡。可是他對長公主的情癡不代表他對我不嘴賤!於是當他晃晃悠悠一臉看笑話的站在我的麵前的時候,我覺得我後腦殼上的包又腫了幾分,正打算踹他幾腳消消氣,一旁的傅林之便攔了過來,趁機將那碗黑糊糊的藥放在了我的手上。我看著這碗臭似糞球的藥,捏著鼻子對傅林之道:“你這藥……”哪知道傅林之不大的眼睛裡麵迸發出老大的期待,然後勸著我道:“這是我剛剛研製出來的新藥,歲歲先幫我嘗一嘗。”“喝吧喝吧,反正又喝不死人,就權當是為天下蒼生做貢獻了!”我最煩我哥這出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樣子,於是懟道:“那你乾脆把你的金鋪子給捐了,咱倆一起為天下蒼生做做貢獻。”“不一樣不一樣,歲歲你先來……”說著他便擎住我的手,將那碗藥給我灌了下去,我被嗆了好幾口才勉強喝了下去,然後傅林之便一臉期待的貼了過來,問道:“你感覺如何?”我緩了緩神,將口中的臭氣勉強適應一下,才道:“沒感覺,就是有點被熏暈了,但是你要是想活命,你這藥可千萬不要給陛下他們用。”傅林之滿臉失望的神色,怏怏的坐在了一旁,我雖然有點心疼他懷才不遇,但是卻是十分的理解他師父為什麼不讓他去給陛下公主診治了。許念背著我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我娘早早地吃了飯去打馬吊,隻剩我爹在飯廳細細地啃著那隻瘦雞,他看著許念將我背了回來眼睛放亮,拍了下油手道:“我就知道今日定會出事,還是在家待著好。來歲歲,吃雞!”許念將我放到了飯桌上,一扭頭便將那條缺了一口肉的雞腿掰了下來塞進了自己的嘴裡。我看著一老一少兩個吃雞賊,一邊心裡念叨著:男人都是大豬蹄子,一邊對我爹說:“陛下說,讓欽天監占卜陸少顏的姻緣。”“聽說啦聽說啦,這種高難度的活還是爹爹來吧,歲歲你的道行不夠,還得多參透幾年。”我爹嘬了下手指尖的油,看我一臉迷糊的樣子道:“歲歲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然你先去休息?”我瞪了他一眼:我還沒有吃飯好嘛!我現在已經分不清楚撞暈和餓暈到底是哪個在我腦袋上麵晃了!可是我看著他們兩個嗦著雞骨頭,也沒了胃口,隻等一步一步踱回了房昏睡了整整三天,腦袋上的包才消了下去。這幾日我並沒有上朝,畢竟我在陛下麵前昏了過去真的算是一個眼見為實的工傷,於是陛下便放了我幾天的假在家好好養著。聽說陸少顏在第二天便又意氣風發的上了朝,又站在了百官之首與顧長峰形成兩軍對立的態勢,這些我都是聽我爹說的,而今日下朝,我爹卻一臉神神秘秘又帶著絲絲興奮的對我道:“歲歲,出大事啦!”我朝官員往日活的不開心,國舅爺和陸少顏兩座大山壓在頭頂上,而陛下又是個不管事的擺設,於是每天上朝的心情跟上墳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每日便以八卦消遣度日。我一邊揉著後腦勺的包,一邊聽著我爹跟我說著八卦,八卦很短,但威力足以將整個朝廷炸上一番!“歲歲呀,給先皇製造的金佛被盜了!”我聽著這個消息愣在了原地,連後腦勺的包都覺得好像又大了一圈。先皇的金佛可謂是我朝在先帝仙去之後唯一一件大事,其重要程度堪比建造皇陵。這金佛為代表先皇的長生相,更指先皇在仙逝之後庇佑本朝的福祉,於是在每代先帝封陵之後,便開始秘密鍛造。這大佛浴火不化,遇熱不溶,製造繁複,大概五年才可以完成。然後金佛鍛造完成之後,便會運到太廟之中,受眾生香火,庇佑朝堂風調雨順,視為先帝在世,監督朝廷,不予混亂。而這次先帝的金佛,便是由陸少顏安排車馬運進太廟,可是金佛半路被盜,其意義頗大,甚至漸漸民間竟然有傳言稱,是因為朝堂有“妖孽”作祟,故而先皇才連做鬼都不願意回來。這傳言一起便越來越攔不住,甚至到最後竟然演變成了,因為先皇看不慣陸少顏,所以半路變成真佛飄走啦。我自然是不相信這些個牛鬼蛇神的言論的,但是不得不說,這針對陸少顏針對的也有點太過於明顯。我正在這麵想著,隻聽我爹瞧著我的後腦勺問道:“歲歲,你這腦袋還中不?”我點點頭:剛剛本來已經好了,但是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我覺得我這腦子可能還是有點不清醒,但是我爹卻直接從懷裡麵掏出來一個紅色的鑲著金邊的信封,丟給我道:“既然你已經好了,那就替老爹把這封姻緣簿給丞相送過去吧……”他撫了撫胡子,對我眯了眼睛:“新鮮占卜出爐的呦。”我踱到丞相府的時候正值夜雨初歇,陰雲漸消,藏在雲中的彎月也漸漸的露出了本來的麵目,映在院中微微積水的地麵石窩中。我捏著手中的姻緣簿一路進入丞相府,然後立在了陸少顏的門口,看著他的剪影透過忽明忽暗的燭火映在窗戶上,不自覺的咽了兩口口水。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麼晚來到丞相府,這丞相府本來服侍的人就少,隻有一個老管家還有一位做飯的嬤嬤外加兩個小廝,可是今晚除了管家大爺給我開門將我領到他的房門前之外,剩下的我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瞧見。甚至連管家大爺也在我怔楞的時候,也消失了。於是我看著屋中好像在奮筆疾書的陸少顏,慢慢踱了過去,叩響了他的房門,抖著聲音叫道:“丞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