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看向林以灝,問道:“你這些天過得怎麼樣?你知道師娘和林叔叔有多擔心你嗎?”“彆提他倆了。”林以灝拍了拍我的後腦勺,說,“我爸把我工作攪黃了,我去應聘了外航,準備去日本了。”“你打算一根筋和林叔叔杠到底嗎?”“不是我和他杠,是他在乾涉我,這一次我做的沒有錯。”“我知道,但是師娘很著急,林以灝,你給他們打個電話吧!”我把師娘那天晚上和我說的話,以及這些日子以來的焦慮都告訴了林以灝,林以灝聽完之後沉默了好久,他坐在身邊,想了想而後說,等他的新工作穩定下來,他才會回去。我當著他的麵給師娘打電話,告訴師娘,林以灝現在過得很好,正在找新的工作。師娘問我怎麼知道的,林以灝在旁邊暗示我,我便回答說,林以灝給我打電話了。我和林以灝坐在我們係樓的大廳裡說話,上課鐘聲在耳畔響起時,他把我拉了起來,讓我去上課。我不想去,林以灝和我保證,他會留在這裡等我下課。我不情願地去了教室,等老師點完名,立刻從後門溜了出去。林以灝隻在北京待了半天,我們一起,吃了頓午餐。我在中餐廳拿著勺子大口大口地吃著米飯,這些天吃什麼都沒胃口,但和林以灝待在一起,我所有的焦慮和擔憂全部煙消雲散。林以灝嫌棄地看著我,說:“你慢點吃,跟餓了八百年似的。”“你不知道,”我揮舞了下勺子,“自從和你失聯後,我已經連續好多天沒吃飯了。”林以灝不以為然,挑眉問:“所以你是吃了麵食還是西餐還是各種零食?”“都吃了……”我回答,在沒來北方上學之前,我對飯的理解,就是稻米,如果哪頓飯主食沒見到米,我會覺得那不是正餐,所以我說我沒吃飯並沒有撒謊,我隻是沒吃米而已,這一點林以灝很清楚,他對我知根知底。吃飽喝足後,我帶著他在校園裡閒逛。林以灝走在我身邊,迎麵或擦肩而過的女孩子,眼光有意無意投落到他身上。我不甘心,主動伸出手拉住了林以灝。林以灝要抽開,我手疾眼快,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他笑了起來,他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輕輕地問:“你都多大了?幼稚這種東西改不了了是嗎?”“不不不,”我握緊他的手,仰起頭說,“其實我應該也是有機會做一個成熟又矜持的女孩子的,但是很可惜,由於我太喜歡你,所以我把一切都搞砸了。”“為什麼你現在總把肉麻的話掛在嘴邊?瘋了嗎?”“因為我怕你還是不夠了解我的心意,我不說,難道要等你自己發現嗎?我等好多年好多年了,你都沒有發現。”此時的林以灝已經習慣了我的日常表白,就像從前我日日掛在嘴邊,要“陪他睡覺”的話一樣,他聽著雖惱火,但也改變不了什麼,就由著我胡說。他離開之前,送我去下午要上課的公共教學樓門口。囑咐我說:“顧歆午,我現在就像個逃犯,你記住不可以出賣我。”“我保證不會被師娘和林叔叔收買!”“那你在學校好好待著,不要亂交朋友,千萬彆混酒吧。我這段時間不會再過來找你了,你等我的好消息,知道嗎?”我點著頭,或許是因為分彆漸漸成了習慣,所以這次我沒有想太多,我隻是平靜地目送著林以灝離開,他走後,我又開開心心地去上了思修課。傍晚從教室出來,柳煜安發信息問我今晚有沒有時間幫忙照看Nevaeh。我說可以,沒一會兒他開車來了我們學校。路上我伏在車窗前吹風,春風愜意,打開他的音響放一首很好聽的純音樂,曲調悠揚。柳煜安問:“你恢複正常了?”“我幾時不正常過?”我反問著,突然笑了起來,和他說,“柳煜安,林以灝回來了。”“知道啊,我眼睛沒瞎。”柳煜安撇嘴,“但他怎麼這麼快就走了?”“他找了新的工作,要去上班。”“還是飛行員?”“嗯。”柳煜安笑了下,不再說話。他把我送到醫院,我去了Nevaeh的病房,他回去學校參加課題組會議。我把我和林以灝這些天來發生的事說給Nevaeh聽,期間護工來給Nevaeh鼻飼,幫她翻身扣背做清潔,我在旁邊說累了,喝了杯水又繼續叨叨。九點多時,柳煜安來了。他看了看Nevaeh,便說時間不早,要回去了。回去的路上,我隨口提起自己打算下個月搬回學校的事。柳煜安問:“林以灝讓你回去嗎?”“不是,我自己想的,原本待在這裡是為了在酒吧兼職,後來照看了一段時間的Nevaeh,現在我基本上沒什麼事要……”“可你答應幫我照看Nevaeh,顧歆午,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呢?”柳煜安突然抬高了音量,轉頭看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但現在你不是一直待在這裡嗎?護工姐姐這些日子以來你也可以看見,她非常負責靠譜,醫院裡有專業的護士醫生,我其實幫不上任何忙,當然如果你以後要去國外開會或者臨時有事,隨時都可以找我過來,我也很喜歡Nevaeh。”“我過幾天就要出國了,需要你幫忙照看Nevaeh。”柳煜安將車靠路邊停下,轉頭和我說,“歆午,你和舒寧一起住在公寓裡,大家相處愉快,這樣不好嗎?你有什麼難題儘管告訴我。”不等我開口,他繼續勸說:“從這裡去你們學校,地鐵二號線隻需要五分鐘,也沒有特彆不方便,你說是不是?Nevaeh的事情我隻告訴過你,不瞞你說,我這個人有點得寸進尺,越是……”“你沒有。這段時間和大家住在一起我特彆開心,你們都很照顧我。”我連忙說道,雖然名義上說,我幫助柳煜安照顧Nevaeh,可實際上我除了在Nevaeh的病房裡待過一段時間,什麼也沒做,反而是柳煜安為了答謝我,免去了我和阿舒的房租、請我吃了很多次飯,真要說謝謝,得是我感謝他。“既然如此,你就留在這裡吧!以後你要出來實習進劇組,住這裡會比住學校方便。”“但是我們無恩無仇,我不能平白無故一直占你便宜,再說阿舒住在這裡,是因為她有兼職、和言展在一起,我沒必要……”“顧歆午,你是不是說過我是你朋友?”柳煜安皺了下眉,打量著我,他似乎有些生氣,像我每次被林以灝騙了之後的樣子。我點了點頭。他繼續說:“我好意思讓你幫我照顧Nevaeh,你為什麼要和我不好意思?你是怎麼和你好朋友相處的,就怎麼對我,不可以這樣嗎?”我想了想,坦白說,對柳煜安,我真做不到像對待其他朋友時那樣無拘無束,我不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要是我把和董小澤的相處模式套路到柳煜安這裡,他可能睬都不會睬我。我回答:“如果你見識到我對待其他朋友的厚顏無恥,你就不會這樣說了。”“你對林以灝,也是厚顏無恥的嗎?”柳煜安問。“有時候會,但現在會注意一點形象,因為想讓他喜歡上我。”柳煜安聽了我的回答,再次笑了起來。第二天沒有課,柳煜安罕見地和大家一起吃了早餐。我吃過早餐後準備下樓練聲,柳煜安突然出現在樓梯道,他問我:“今天有事嗎?”“沒有。”“那陪我去商場吧!我要給Nevaeh買點東西,你幫我參考下。”“好啊!”我答應下來,回去換好衣服就跟柳煜安出了門。下樓的時候往樓上一瞥,看見孫上琪站在陽台上,手握著他那盆寶貝多肉,神經兮兮地盯著我和柳煜安離開的方向。我看了他一眼,他便裝作看不見的樣子,非常不自然地轉移了視線。柳煜安在商場給Nevaeh買了藍色的被單被套,據說是Nevaeh最喜歡的樣式,再有就是蛋白粉和一些維他命,讓我給Nevaeh挑了一個毛絨披風,買完以後,他把東西提到車上,然後又把車門關了。我問他:“我們不走嗎?”“你有事?”“沒有。”“我們去公園走走?我難得放假,不想回去看紀錄片了。”柳煜安說。他提起紀錄片,我莫名地覺得有點好笑,想起我高中的地理老師,講課舉例時總是以“我看過一部紀錄片”開頭。我跟著他一起去了公園。今天不是周末,公園裡沒多少人,一群練武術的小朋友在公園裡打拳翻跟頭,柳煜安坐在長椅上觀看。我問他:“你覺得這個有意思嗎?”“那個小孩翻得不錯。”我循著柳煜安的眼神看過去,柳樹底下一個穿著黃馬褂的小男孩在做側翻,我仔細瞧了瞧,說:“我翻的比他好多了。”“你會翻跟頭?”柳煜安挑了下眉。“你質疑我?”我盯著他看,再看看自己,剛好我今天穿了寬鬆的衣服和帆布鞋,我把包從身上拿下來,放到椅子上,向後退了幾米,走到空地上。然後我從左後方向向前慢慢行走了幾步,裡劃左膀,提甲式於左胯旁,再裡劃右膀,伸向身右側,手心朝後。劃完左右膀後,向左墊右腳,後彆抬左腿……做完這一套裝模做樣又不失專業的動作後,我給柳煜安展示了一段劈手翻身。柳煜安原本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副“我就靜靜看你裝逼”的樣子,等我開始飄腿斜跳時,他睜大眼睛從椅子上起身,似乎是預防我有個三長兩短方便他快點過來救命。這組動作屬於急促性的競技活動,橫向幅度大,動勢變換頻繁。我做完一整套,得意地拍了拍沾了灰的手,對麵的小朋友們拍手鼓掌,跑過來讓我教他們。我每次一被人誇讚就容易在天上飄來飄去,好死不活地下不了,於是我又得瑟地進行了一番炫技,向他們展示了我的空翻、單身翻、前空翻、後空翻……柳煜安問我:“你是武術班出來的吧?”“怎麼說我也是在梨園長大的,這些東西怎麼難得了我?”我仰起頭說道,“這都是我師兄教我的,和傳統的武術不同,我們這些都經過了藝術處理,將武術技巧和表演藝術結合在一起。”“厲害厲害。”柳煜安拍拍手,補充道,“我說真的,真的很棒。”“那是……當然啦!”得瑟完畢,我去找洗手間洗手。路過人工湖,看見裡麵有五顏六色的錦鯉,洗完手後我就去買了麵包和柳煜安一起過來喂魚。我倆坐在湖邊,看著一群錦鯉前仆後繼,為搶吃麵包頭撞頭,舞動著靈活的尾巴。柳煜安看上去沒多少興致,不過他一般情況下都是這副模樣。我沒話找話,和他說:“前段時間網上流行一句話——早在很久以前,有人告訴我:魚的記憶隻有7秒,7秒之後它就不會記得曾經的事情了,所有的一切又都會變成嶄新的開始。”柳煜安看著眼下的錦鯉,晃蕩了下雙腿,淡定地說:“哦,那是假的。”“不止7秒嗎?還是連7秒都沒有?”我問。“近幾年的實驗調查顯示,魚不僅擁有長達至少三個月的長期記憶,而且可以辨識物品形狀,顏色和聲音。彆被那些網絡謠言洗腦了,去年我看過一部紀錄片,早在1966年發表的《美國科學院會議記錄》中,密西根大學的RogerE.Davis和BernardW.Agranoff就已經證明了金魚有至少三天的記憶,七秒是不存在的。”我揪了塊麵包,緩緩地塞進自己嘴裡,而後繼續喂錦鯉。柳煜安突然笑了起來,扭頭看著我問:“你怎麼不說話了?為自己的無知而羞愧?沒關係的,畢竟你會翻跟頭。”“我給我滾!”我揚起手,差點就像打董小澤那樣打了柳煜安的腦袋,手掌觸及到他的棕色頭發時,立刻縮了回來。柳煜安問:“你想乾嘛?”“我把你錯當成一個總和我作對的朋友,差點打了你。”柳煜安愣了下,我剛想解釋說“彆生氣我這不是沒打著嘛”,他就把頭伸到了我麵前,說:“你打吧!”我看著他一頭茂密的棕色短發,錯愕是不假,可轉念一想他剛才的嘲諷,他自己送過來的腦袋,不打白不打。我就抬起手,對著他的頭頂重重地拍了一下,他蓬鬆的頭發抖了抖,柔軟又可愛。柳煜安咬了下牙,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繼而問:“如果是你那個朋友,他被你打了,會怎麼做?”“他呀?他肯定會還回來!”我想起董小澤那張賤兮兮的臉,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準備抱住腦袋時,柳煜安的手已經伸了過來,他迅速地拍了下我的後腦勺。我睜大眼睛,錯愕地看著柳煜安,他今天太不正常了。他繼續問我:“這樣的話,你會怎麼回擊?”“如果你是董小澤,現在我一定給你推湖裡去。”我憤憤地回答道。柳煜安低頭看了眼清澈的湖水,裡麵的錦鯉還在舞動著尾巴遊來遊去,他連忙往裡麵坐了坐,說:“那還是,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