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巴掌格外用力，在偌大的房子裡，似乎還能聽見回音。我在林家待了這麼多年，從來沒見林叔叔和師娘動過林以灝一根手指頭。我跑到林以灝身邊，紅色的巴掌印在他白皙的臉頰上，分外明顯。我轉身問林叔叔：“你乾嘛要打他嘛！為什麼不好好說？林叔叔，他是您唯一的兒子啊！”林以灝把我拽到身後，抬高音量對林叔叔說：“我不去你的公司，你打死我也沒關係，反正這條命是你給的，你拿回去也行。但我說了不去就是不去，我不會像你一樣，為了賺錢連家都不顧，唯利是圖，什麼錢都賺！”“你再說一遍！”林叔叔抬起手，林以灝也沒有閃躲，我從林以灝身後跳了出來，準備製止來著，然而沒來得及，林叔叔想打在林以灝臉上的拳頭，撞到了我的額頭上，有點疼，但好像……也不是那麼疼。我趁機立刻捂住自己的頭，林以灝著急起來，對林叔叔吼：“少做這些無用功了，我不可能去你公司。”林叔叔見誤傷了我，也沒有再打林以灝，他低下頭來看著我，說道：“歆午，鬆開手，我看看有沒有事。”“有事沒事都是你造成的！”林以灝把我拉開，往房間裡走去。林叔叔在身後吼：“你個兔崽子怎麼和我說話的？我也不找麻煩攔你了，你想去哪裡我隨你便，不過你要是走了，從今往後彆想從我這裡拿一分錢，你自會回來求我！”“我也隨你便！”林以灝沒有回頭，說完就把房門關了起來。他讓我坐在床上，彎腰靠近我，緩和語氣說：“歆午，把手放下，我看看怎麼樣了。”“沒有事，我裝的。”我把雙手拿開，坦坦蕩蕩地看著林以灝，“可是林以灝，這樣你還走嗎？”林以灝摸了摸我被打的頭，他說：“我會走。歆午，我從小到大要什麼有什麼，似乎根本沒有為了什麼想要的東西努力過，除了飛行員這個職業，我是真的，用心儘力去努力了，現在讓我放棄，我舍不得。”我正對著林以灝的臉，他臉上紅色的巴掌印清晰可見。我說：“林以灝，我覺得你剛才很了不起，林叔叔是站在他的角度上想讓你有更好的生活，可是你自己有你自己的選擇，你也是為了更快樂的生活去努力，能讓你一直堅持的事情，我想你是對的。”“你真可愛。”林以灝笑了笑，雖然他這會兒的笑容有一點點難看。“我都這樣可愛了，你打算喜歡我一下嗎？”我伸手抱住他的頭。他笑著罵了句神經。“可如果林叔叔真不給你錢了，你怎麼生活呢？”“我都二十多了，早該獨立生活，不能總依靠他們。工作會有工資，雖然學員的話沒多少錢，但大家都這樣過來的，我也可以。”我笑了起來，他跟著我一起笑，雖然我們剛剛才挨了打。我仰起頭，躺到林以灝的大床上，盯著天花板，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從錢夾裡掏出一張卡，用雙手舉起來看著它說道：“林以灝，我還有五千塊，是之前兼職的工資，原本我想攢夠一萬給你買禮物的，現在……隻有這麼多，回來的匆忙也沒來得及買禮物，可這是我親手掙來的，跟師娘給的生活費意義不一樣，現在我把它交給你。”“既然是你付出勞動掙的錢，你就用它買心儀的裙子獎勵自己。自己收好。”“可我要是想要裙子，師娘和姊姊還有你都會給我買，我才不會為了這些東西去打工。我必須給你，這是你的生日紅包，這樣我的兼職才有意義。”我說完，把卡放在林以灝的襯衫口袋裡。而後我拿著錢夾，盯著裡麵的照片看，又給林以灝看了看。那是他上高中我上初中時，聖誕節的晚上，我們在商場裡照的大頭照。那時候我還剪了齊劉海，林以灝也不留小寸頭。林以灝拿過我的錢夾，說：“拍這張照片時，你才十三歲吧？”“是，你也隻有十六歲。林以灝，以後有時間，我們再去拍一次。”林以灝把我從床上拉起來，“以後誰知道會是什麼時候，現在去吧！”“好啊！”我跳起來，突然又想起走之前姊姊和我說的話，“對了，我答應姊姊十點之前回去，現在九點多了。”“我打電話和她說一下，今晚留在家裡。”林以灝說著，拿來手機撥通了姊姊的號碼。手機那頭傳來姊姊冷漠的聲音，姊姊問：“什麼事？歆午呢？”“瑜徽，歆午在家，今晚不去你那兒了。”“你把電話給歆午。”我和林以灝對視了一眼，從他手裡拿過他的手機，我說：“姊姊，我現在在師娘家。”“顧歆午，你確定你不回來嗎？”姊姊抬高音量，儼然是要發火的氣勢。“今晚不回了吧！明天再……”我一句話沒有說完，那頭已經掛斷了。林以灝把手機拿回去，圈著我的脖子說：“你姐氣性挺大哈！”“對啊你看她多麼暴躁。”我在林以灝臂彎下轉了個身，仰起頭盯著他看，“林以灝，你要是真追上她了，你隻能成為一隻溫順的小奶狗被馴服，你想成為姊姊的小奶狗嗎？過來做我的貓頭鷹吧！我對你永遠熱情。”“貓頭鷹是什麼鬼？”林以灝低頭看著我的眼睛，又彆開視線。“你記性可真不好，小時候你每天白天睡覺晚上通宵打遊戲，有一次你在課堂上睡覺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訓話，祝孟師姐當時是你們班的文藝委員，她去班主任辦公室交作業，聽見你們班主任說你是個貓頭鷹，回來她把這事在梨園宣傳了一波，那段時間大家把貓頭鷹當作你的綽號，私下都這麼叫你，小愛師姐還為你手繪了一幅肖像，頭是你的頭，身子是貓頭鷹的身子。”“所以你說你喜歡貓頭鷹，其實是喜歡我？”“這還用問嗎？我分明是大大方方甚至死皮賴臉地，一直在明示著，說我喜歡你呀！”我伸出雙手摟住林以灝，“你應該做我的貓頭鷹，而我永遠是你的小女孩。”“憑什麼你是人我不是人？”林以灝問道，又笑了起來，“好了，彆胡說八道了，撒手我穿件外套。”……第二天早晨我還在睡夢中，林以灝跑來房間搖醒了我。我看見他穿的整整齊齊，揉了揉眼睛坐起來問：“你要走了嗎？”“不是，我先送你走。”林以灝說，“歆午，把衣服換了下樓吃早餐，等下我送你去機場，快點哦！”“不行，等你走了我再走。”林以灝雙手摁住我的肩膀，“等我走了，估計你又得去你姐那裡待上幾天。你要聽話，回去上課吧！你現在才大一，今天下午有課，明天還是滿課。”“林叔叔回來了嗎？他等下會不會讓人綁了你，不許你走？”“綁架犯法，你看多了吧？快起來。”等我下樓吃完早餐，我才看見，我放在姊姊那裡的雙肩包已經被林以灝拿回來了，他很著急，催著我立刻出發。到了機場，他才告訴我，林叔叔把他要走的事情告訴了師娘，師娘這會兒正在往家趕的路上，他得在師娘回來之前，去學校收拾東西拿證件離開。“為什麼不等等師娘呢？師娘不會像林叔叔那樣逼迫你。”“但她會和我打感情牌，歆午，我爸和我媽是同一戰線的人，隻不過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對我軟硬兼施罷了。我媽的感情牌更可怕。”林以灝一邊說著，一邊幫我取了登機牌。我對他說：“那好你趕緊去學校吧！但是在你走之前，你可以親我一下嗎？”“你隻會說這句話？顧歆午，女孩子要矜持一點。”“我在彆人麵前都裝的可矜持了。”我狡黠地笑了一下，“你覺得我，今天也可愛嗎？”“可愛死了，快走吧！”林以灝敷衍著說。“你還沒有親我！”我繼續笑著，“如果……你不親我，那我可就要親你了！”我說著，飛快地踮起腳尖，在林以灝的毫無防備之下，親到了他的下巴。這是我第一次親男孩子，這種感覺讓我既興奮又害羞，明明主動的那個人是我，反而自己卻像是被偷親了的一方，耳根都在發燙。我親完他，從他手裡拿過登機牌，轉身跑開，一直跑到安檢通道，我回頭看林以灝還在原地，揮手對他說：“林以灝，你記得要隨時聯係我，我和你也一直在同一戰線啊！”林以灝揮了揮手，他注視著我，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