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林以灝即將去航空基地實習。林叔叔回家,比較正式地開了場家庭會議,要求林以灝畢業後必須要去公司上班,接手他的事業。林以灝不願意,也明確表示自己今後會繼續飛行工作,不會對林叔叔妥協。最後林叔叔很生氣,林以灝也很生氣,在師娘的調解下,林叔叔作了讓步,同意暫時讓林以灝去航空公司實習。但是很顯然,林叔叔是要強的人,林以灝作為林家的獨生子,未來必須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帶著我的醜貓頭鷹來到北京。在這座充滿希望和活力的城市,有了新的生活和新的朋友。沒有了師娘的管束,大學裡時間充裕,閒來無事,我和同學們一起出去找兼職。我們讀的專業是戲曲影視表演,我擅長的東西是唱戲,奈何兼職唱戲不太可行,老師不允許我們大一時進影視劇組跑龍套。阿舒是我在學校認識的第一個同學,我們在開學報到那天遇見,一見如故,自然而然地成了好朋友。在阿舒的幫助下,我順利找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兼職——在一家酒吧駐唱。兼職是瞞著姊姊、師娘還有林以灝悄悄進行的。十一月下旬林以灝過21歲生日,我想在他生日時,送他一份自己賺錢買來的禮物。這是我每晚堅持在酒吧唱到深夜的動力。我喜歡唱《董小姐》,一些來酒吧的客人也喜歡聽這首歌。每一首民謠都有深刻的故事,偏愛上它也是因為故事裡有自己的影子,這首歌總能讓我想起林以灝,雖然其中的故事不太愉快,我唱的也始終沒有姊姊唱的動聽。阿舒和我一起在酒吧兼職,因為每天工作到深夜,回學校不方便不安全,又影響室友休息,我們打算在外麵租間房子。但找房子不容易,要麼房租太高會令我們入不敷出,要麼環境不好住著不安全。而這時,救星來了。前來酒吧喝酒的一個男生告訴阿舒,他住的房子正在招租,就在酒吧附近的一個高檔小區裡,五室兩廳的格局,環境好不說,房租還不到市場價的三分之一。林以灝在我上小學時就一直給我灌輸一種思想——天上不會掉餡餅,就算真的掉下來也不可以塞嘴裡,陌生人獻的殷勤,接受是要付出代價的。男生名叫言展,是隔壁大學的研究生,看上去倒是正經。言展告訴阿舒,房子的戶主是他兄弟,他們租房看的是緣分,一群年輕人在一起會很有意思。緣分,你瞧瞧這是什麼鬼話……但我觀察著,言展看上去倒也是個靠譜的小夥子。阿舒在酒吧裡和言展聊了幾個晚上,兩人大有要繼續發展的意思。之後的某一天,言展帶阿舒去看了房子,阿舒回來後大喜,叫我即刻和她一起搬去那裡。我們搬去出租屋的那天,言展過來幫忙運輸行李。房子很新,格局簡單的歐式裝潢也顯得大氣。住了人的四個房間,每一個房間上都貼著標簽,言展的房間上貼著“言安醫藥CEO”,言展介紹說搞科研太累,他準備經商創立公司。他的對門住著一對情侶,標簽是“維密超模&超模禦用攝影師”,兩個人都是攝影專業的學生。樓上房門上的標簽,一個“醫學院剪刀手”,一個“藥學院科研狗”。我們搬來這天,大家一起在公寓裡自製火鍋。言展介紹我們相互認識,除了“藥學院科研狗”,其他人都在。言展說“科研狗”是這個房子的主人、他那個不著調的兄弟,大家叫科研狗Dean,Dean近期正忙著發表論文,沉迷在科學研究中無法自拔。阿舒抬頭朝樓上緊閉著的科研狗房間看過去,問:“他長得帥嗎?”“年輕有為帥氣多金。”維密超模宋子昸咬著蝦滑,隨口回答阿舒的問題,又掃了眼阿舒和我,說,“我還以為你們是迷戀他才想辦法搬來的這裡。”言展看了眼宋子昸,用眼神示意她閉嘴。我和阿舒對視了一眼,如此一來,我們對樓上科研狗開始感到好奇。我和阿舒的房間在陽麵,采光很好,宋子昸說這本來是用來作陽光房的,不知為何,Dean臨時決定出租。阿舒琢磨了一個晚上,立誌要蓋過宋子昸“維密超模”的光芒,為我們的房間貼上專屬標簽。最後標簽上的內容是——“貌美如花Superstars”。好聽的名字千千萬萬,俗氣的標簽一目了然。對於這個租來的房間,我覺得是撿了天大的便宜,心裡有點過意不去,對言展和素未謀麵的房東充滿感激。而之後不久,阿舒和言展在一起了,我認定自己是蹭了好朋友的光。在酒吧工作一個月,我拿到了人生中第一筆薪水,一共七千九百零五十。存好五千塊,剩下的錢請同學和室友吃飯唱歌。樓上的科研狗依舊不在。有天我回來的很晚,半夜在廚房煮麵,聽見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音。等我走出廚房時,看見科研狗的房門正在關閉,房間裡的光亮一點點褪去。次日早餐時間我說起這件事,言展說科研狗要去德國參加學術研究的會議,昨晚回來收拾行李。轉眼我已經在北京待了兩個多月,一切都很順利。而當我感覺到順利的時候,轉折就來了。有天我在酒吧唱到十二點,結束時林以灝突然給我打來電話,我準備拒接來著,結果手一滑,電話就接通了。他聽見我這邊很吵,問我在乾嘛。我撒謊說在為期末彙報演出做排練,林以灝突然罵我:“你當我跟你一樣笨啊顧歆午,淩晨還待在酒吧,你旁邊是什麼人?”“我沒有!我就是在排練!”我有一個毛病,雖然我不擅長撒謊,幾乎每次謊言都能被林以灝迅速拆穿,但即便如此,每次無論扯多麼離譜的謊,我仍然能夠理直氣壯。林以灝氣急,質問我到底在哪裡,恰好這時經理過來找我,我應付著說又要繼續排練了,立刻掛掉電話,在他緊跟而來的電話攻擊中,發了條短信解釋說手機電量僅剩百分之二,便關了機。經理和我說,我最近業績不錯,問我願不願意增加工作時間,加班有三倍工資,提成還能再加百分之二十。我是個見錢眼開的人,立刻馬上忙不迭地答應了下來。為此還興奮了半天,半夜樂嗬嗬地買了奶茶燒烤回去和大家聚餐。而我的不幸,發生在第二天。第二天早上我在去學校上課的路上,接到了同學的電話,說一個叫林以灝的人來學校找我。嚇得我一陣腿軟,蹬著自行車飛快地衝去了學校。林以灝就站在我們宿舍樓下,擺著張臭臉在打電話。我扔掉自行車,像做錯事一樣飛奔過去緊緊地抱住林以灝。他伸手揪住我,把我從他懷裡挪開,揪著我凶巴巴地問:“好端端地你不住校?跑哪兒去了?”旁邊站著我的同學,大家給我使眼色,我不知道她們在暗示什麼。然後林以灝繼續問:“為什麼要去做兼職?顧歆午,你是不是在外麵闖禍了?”“我沒有。”我否認,見他不信,又補充,“真沒闖禍!我想去體驗下自己掙錢的感覺嘛!”“你有那個能力自己掙錢嗎?”林以灝毫不客氣地諷刺我,又說,“你掙錢倒是找個正規的兼職啊!一個女孩子深更半夜在酒吧唱歌,你有腦子嗎?”他這麼一吼,我沒有回話,誠然他是關心我,連夜趕來北京,可是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罵,這個樣子真讓人喜歡不起來。同學們上前替我和林以灝解釋,說我工作的酒吧是正規酒吧,不會出問題。林以灝消了點氣,放緩語氣對我說:“帶我去你工作的地方看看。”我就帶他去了,酒吧沒出過事,工作還是阿舒找關係幫我弄來的,雖然熬夜有點累,但薪水給力。結果林以灝進去看了幾眼,把經理叫來,三兩句話就給我的工作辭了。昨天經理才說給加工資,我很快就能有錢,暴富之夢一夜醒來,全被林以灝搞砸了。他還不停地數落我,威脅說要告訴師娘。回學校的路上,我跟在林以灝身後,一言不發。阿舒聽同學說了這件事,火急火燎地趕來學校,她見到林以灝,拍了下手,一股腦地把我的秘密全說出來了。她說:“帥哥,歆午是要給你買禮物才去找的工作,你怎麼能怪她呢?”“給我買禮物?”林以灝反問,不明所以然。“是啊!她每天在酒吧唱到深夜,想靠自己的努力買一份有意義的禮物送給喜歡的人,歆午喜歡的人,難道不是你嗎?”林以灝轉頭看著我,我抬起頭,著急起來,辯解道:“不是你!”他閉了下眼睛,立刻睜開,繼而靠近我一點,伸手抱住我,下巴抵在我頭頂上,他說:“歆午,這不是在家,我不能時刻照看著你,你說你半夜在酒吧上班,要是出了事,我該怎麼辦?我媽和你姐該怎麼辦?我什麼都不需要,你每一天活得平安快樂,是你能為我和家人做得最有意義的事,知道嗎?”“我說了不是你!”我推開林以灝,他罵我的時候我還不想哭,可我真受不了他好好和我講道理的樣子。“好好好,不是我,我知道的。”林以灝摸了摸我的頭,“對不起,我錯怪你了,我給你道歉,請你原諒我。你看你眼睛又紅了,你看中了什麼禮物,我們現在就去買回來好不好?”我瞪了眼林以灝,看見他眼睛周圍的黑眼圈,想到昨晚他一定一宿沒睡。明明他對我牽腸掛肚,事事都會為我著想,和我在一起看上去也很開心,可是他始終不喜歡我,這一點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中午林以灝請同學和阿舒吃飯,同學們跑敲側擊地打探我和林以灝的關係。林以灝對同學們的各種猜測也沒有解釋,和我說下午要去看我住的地方。結果下午他接到搭檔的電話,他逃掉了上午的飛行理論考核,被考官發現了,不得不立刻趕回去向考官認罪。我送他去機場,臨走時他囑咐我,不可以再去酒吧上班,要不然他就把這件事告訴師娘,讓師娘親自過來收拾我。我和他告彆,抬起頭看著他,認真地問:“林以灝,你可不可以親我一下?”林以灝嫌棄地不行,拍著我的頭說:“不可以,都多大了?”“那就像哥哥親妹妹一樣。”“也不可以!”他走了,我站在送機口,看著他過了安檢,進去候機室,發呆了好長時間,一直到機場外麵天都黑了,我才回了出租房。回去時阿舒和言展,還有宋子昸和江辰,他們窩在沙發上。阿舒一邊嗑瓜子,一邊和大家說起林以灝的事。見我回來,宋子昸八卦地問我:“你的漂亮男友呢?”我愣了下,說:“回家了,他不是我男朋友。”場麵一度尷尬,趁大家沒有開始盤問之前,我回去了房間。過了一會兒阿舒也進來了,好奇林以灝怎麼沒有過來。我問阿舒:“為什麼你看見林以灝,就覺得他是我男朋友?”“我有眼睛的好不好?”阿舒說,“他看你時,明明比你喜歡他,還要喜歡你呀!”我一遍遍地回想著關於自己和林以灝的事,開始後悔孑身一人來到北京,這個地方對我並不刻薄,我擁有了新的朋友和新的生活體驗,但在林以灝離開我時,我真的很想和他一起回去,就算他害我天天被罰站也沒有關係,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半夜,我睡不著,一個人跑去客廳看《獅子王》,這是我從小到大最喜歡的電影,因為它,林以灝對我喜歡貓頭鷹甚是奇怪,他一直覺得,我的最愛應該是小獅子辛巴。臨近三點,小辛巴長成頂天立地獅子王,我窩在沙發裡昏昏欲睡,主題曲《CircleofLife》悠揚飄蕩,我喜歡極了它的中文譯詞——“經曆了失望與希翼/經曆了忠貞與愛意/找準自己的位置/在這生命長河中/在這生命之環裡/生生不息……”就在這時,房門突然開了。我聽見開門聲,打了個戰栗,立刻清醒過來從沙發上坐起,自行腦補出千千萬萬種恐怖片場景,細思極恐……而開門的人反而把燈打開,將行李箱放在玄關處,他見電視開著,從門口走了過來,扭頭看向沙發上的我。我也看向他,這個人棕色頭發琥珀色瞳孔,個子高高瘦瘦,很有異國風情的感覺。即便是三更半夜突然闖進來,這樣好看的男孩子,我也沒辦法把他和小偷、罪犯聯係在一起。反而我越看,越覺得他好眼熟。就是言情和肥皂劇裡經常出現的一見鐘情或前世今生的那種感覺。現實當然不是這樣,現實生活中的所謂似曾相似,大概率都是遇見的這個人長得比較符合自己審美,他好看而已。可是,越看越不對勁……我抬起手擦了擦眼睛。他盯著我看,率先發問:“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我家?”“你家?”我遲疑了會,腦子飛速旋轉,破天荒地想了起來,指著他說:“你、是不是那個……維吾爾小孩,是你吧?我去年夏天見過你!”“維吾爾小孩?”維吾爾小孩皺起眉頭,打量白癡一般地看著我,“你在說什麼?”“就是你啊!去年我在陽台上罰站時見過你,你拿著啤酒和我乾杯,還有一天晚上,你騎著愛瑪電動車差點撞到我,我沒有記錯!”我愈發確認,又驚覺不可思議。我千裡迢迢來到北京,途徑一千一百一十四公裡,路過無數人群和城鎮,然後在這裡,遇見的新室友,居然是舊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