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禮尚往來(1 / 1)

第二天師娘過來,竟然一點兒都沒有怪我的意思,她觀察著我的腿,沒有責備我的冒失,隻讓我跟她回家去休養。姊姊不願意,對師娘說:“歆午現在沒法給您唱戲了,讓她待在這裡休養。”師娘對姊姊說:“瑜徽,你有工作,還要照顧洛洛,歆午由我們家照顧。”“歆午是我妹妹,我是她親人。”姊姊冷笑,提高音調問,“您和我們有什麼關係?眼看姊姊就要和師娘杠起來了,我抬起頭,對姊姊說:“姊姊,我要跟師娘回去的,不能唱戲,我還要學習。”姊姊愣了下,沒再說話。和師娘回去的路上,師娘問我是不是和姊姊吵架了。我說沒有,她覺得奇怪,往日我一有空閒就要去找姊姊,現在有大好機會和姊姊相處,我卻主動放棄了。我跟著師娘回了家,司機在後備箱裡取出輪椅,師娘讓我坐上去,扶著輪椅說:“這下讓你罰站行不通了。”師娘這段時間很忙,馬上戲班就要去南方巡演,我排練了這麼多天,最終無法參加演出,她得抓緊時間物色新的“陶金花”。林叔叔常年都忙,他是房地產開發商,我很少在家裡看見他。家裡最閒的人,原本是林以灝,現在林以灝也不在家。隻有我一個人,整個林家,都是我古拉拉黑暗之神的天下了!結果我還沒得瑟半天,師娘就請來了家教,給我補習數學和物理。幸福突如其來,災難也是。我開始了每天刷題背公式的生活。董小澤來家裡找師娘時,悄悄告訴我,梨園這幾天又發生了波折——在聽說我受傷無法參加巡演後,梨園裡四個師姐都對“陶金花”虎視眈眈,大家進行了一場激烈鬥爭。師娘和前輩們商議,決定讓小愛師姐出演,然後小愛師姐吃了祝孟師姐帶過來的提拉米蘇,對裡麵的花生醬過敏,長了一身疹子,臉上也有。前輩們無奈,讓其他三個師姐輪流上台表演,公平競爭。最終祝孟師姐以她出色的業務能力,奪得“陶金花”一角。我問董小澤:“祝孟師姐是故意給小愛師姐吃花生醬的嗎?”“可不是!我閉著眼都能猜到她滿肚子壞水!”董小澤意難平,拍著他的大腿惋惜道,“小愛多適合這個角色啊,哪像祝孟猴精猴精的,分明是該當女醜的人,還非要演花旦!”董小澤對祝孟師姐又討厭又害怕,因為祝孟師姐為人高調又有點目中無人,拉了不少仇恨,但論起唱戲,她確實很努力。我小時候剛來梨園,最害怕的人就是祝孟師姐,她總是會逮住各種機會奚落我。有一次我穿戲服,她說我胖的像隻肥豬,沒資格當花旦。正好當時林以灝也在梨園,他聽到後走到祝孟學姐麵前,對她說:“我們歆午就算是長得圓潤,也是個靈活的小胖妞,你算什麼東西敢指責她?再罵她一句你彆想在這梨園混下去了。”當時的我躲在林以灝的背後,伸出頭看見祝孟師姐氣的眼淚在眼睛裡打圈,自此以後,就算大家對我不滿意,也不會在明麵上指責我。後來小愛師姐告訴我,就是因為那件事,林以灝的護犢子形象深入人心,大家才開始傳播我是林以灝小媳婦的謠言。董小澤和我吐槽了一會兒祝孟師姐的惡行,然後去找師娘商議演出計劃。師娘他們去巡演後,我被浸泡在知識無邊無際的海洋中,無法上岸。有天老師和阿姨都不在,我獨自在客廳裡背公式,背著背著就困了。一直到天黑,隱約中我感覺到有人把我蓋在臉上擋光的書拿開,我睜開眼,引入眼簾的是林以灝那張臉。他低頭敲了敲我腿上的石膏,壞笑著問:“小女孩,這幾天你還快樂嗎?”我一覺睡醒沒想多,幾乎是出於本能,迅速從沙發上坐起來,像往常一樣飛快地伸出雙手,揪住他的兩隻耳朵,咬牙切齒:“你笑話我!”林以灝吃痛,咬著牙讓我放開他的耳朵,我不放,他立刻也揪住我的耳朵,“三二一,一起鬆手!”我倆麵對麵盯著彼此,我說:“你比我大,你先。”“尊敬兄長,你先。”僵持了一會兒,他說:“一起放開。”我頭腦逐漸清醒,立刻鬆開了林以灝的耳朵。林以灝見我主動放手,也跟著放開了我。他問:“這幾天學得怎麼樣?”我繼續躺下,“你管得著嘛?”他說:“接下來我要外出實訓,歆午,未來半年你都見不到我了。”我心裡顫動了一下,嘴上回:“哦,你走吧!”他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輕歎了一口氣,拍著我的頭說:“今晚不用做題了,收拾下,我帶你出去玩。”“我不去。”林以灝把我打橫抱起來,進了衣帽間。他問:“想穿什麼衣服?”我沒說話,他挑了一件寬鬆的連衣長裙遞給我,“就這件吧!快去換好,今天是我們學校的學生節,去年這時候你跟我媽出去巡演了,今年彆錯過了。”我想著自己未來半年都見不到林以灝了,猶豫著還是把裙子拿去換上。出來時林以灝說:“我把輪椅也帶上。”“不可以!”我連忙拒絕,弄成一副傷殘人士的模樣去人家學校湊熱鬨,未免也……太卑微了些。林以灝笑了笑,彎下腰來背我。學校裡很熱鬨,各種學生自製的點心小鋪和表演才藝的小舞台。林以灝背著我走在校園裡,他說:“今晚維吾爾大叔進學校了,你要不要吃羊肉串?”我盯著一邊的甜點鋪子,回答他說:“先來塊草莓蛋糕吧!”林以灝又笑了下,小聲說:“我還以為你多有骨氣。”“你說什麼?”我問。他搖頭:“我沒說話。”來到甜點鋪子邊,林以灝讓我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去買蛋糕。我的眼睛朝不遠處,穿著漢服、點花燈猜燈謎的人看過去,林以灝拿來草莓蛋糕遞給我,問:“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去猜燈謎?”我搖頭,我對我的智商有自知自明。拿起叉子吃蛋糕時,我下意識地戳中奶油上的草莓,想和往常一樣把它塞進林以灝的嘴裡,草莓在空中走了個來回,還是被我尷尬地塞進自己嘴裡。酸酸甜甜也沒什麼好滋味,其實我不喜歡吃草莓,我隻喜歡吃草莓味的蛋糕。林以灝瞟了瞟眼睛示意我看向另一邊,說:“那頭在唱歌,想湊熱鬨嗎?”他是真了解我,知道哪裡熱鬨我就愛往哪裡湊。我跟著他來到了湊熱鬨的地方。但說實話,航空學校的學生,大多唱歌都和林以灝一樣的水平。林以灝背著我站在台下,他嫌我重,和我說:“要不,你下來,我去給你找個椅子坐會兒?”這會兒他還算個好人,還會和我商量,以往他都是直接給我扔下來的。我剛準備點頭表示同意,一群人朝我們走了過來,有男有女,每一個都是高個子大長腿,和林以灝打著招呼。有個男生挑了挑眉,問林以灝:“女朋友?”女生們伸長脖子,想繞過林以灝的後腦勺看看我。林以灝回:“妹妹。”“妹妹?親的表的認的還是假的?”那個男生故意問得很曖昧,還不懷好意地笑著,朝我們走來。我揪了下林以灝的衣服,林以灝轉了下身,完全遮擋住我,“我妹害羞。”那群人紛紛起哄要看我,讓林以灝介紹。女生們麵上帶著笑意眼睛裡帶著敵意,我伏在林以灝的肩膀上,悄悄地朝她們看過去。林以灝上小學時就很受歡迎,更彆說是現在了。他長得帥個子高家世好,擱烏泱泱的人堆裡也分外顯眼。我故意抱緊林以灝的脖子,宣示主權一般和那些女生們對視了一眼。林以灝不喜歡我沒關係,反正喜歡的也不是她們。林以灝注意到我的動作,對大家說:“我們還有事,一邊鬨騰去!”說完他背著我走了,走出去好遠,林以灝說:“顧歆午,胳膊可以鬆開了,我快被勒死了。”我鬆開他的脖子,他繼續說:“你臉皮什麼時候變這麼薄?”“這和臉皮薄不薄有什麼關係?”我盯著林以灝的後腦勺,“林以灝,有人追你嗎?”“我這麼帥,說沒人追你相信嗎?”……我跟著林以灝逛完了他的整個校區,也吃到了帥氣維吾爾大叔烤的羊肉串。回去的路上我睡著了,林以灝把車開到家門口,一邊抱我下來一邊說:“顧歆午,我背了你一個晚上都沒覺得累,你怎麼還累成狗了?”我伸著懶腰,漫不經心地回答:“你不覺得累,是因為我瘦,背著我就跟身上駝了團棉花似的,能累嗎?”回到家裡,我卻再也睡不著了。可能是因為吃的東西過於混亂,半夜我肚子疼得厲害,想喝熱水,偏偏房間裡的飲水機沒水了。我拿著水杯跳去外麵接水,站在二樓的扶梯上,遠遠地就看見樓下,林以灝在客廳裡抽煙。客廳裡沒開燈,落地窗外的月光灑進來,投射到沙發上,林以灝獨自坐在那裡,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的香煙,煙頭是橘色的,分外醒目。我蹲下身去注視著他,我和林以灝在一起生活很久很久了,從師娘把我帶來林家開始,我就一直和林以灝在一起,像個牛皮糖一樣黏著他甩都甩不掉。我以為我們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可事實上,我不知道他喜歡的人是姊姊,連他什麼時候學會抽煙我也不知道。我一失神,杯子從手裡滑落,可惡的是它掉在地上也就算了,它沿著台階,一直滾一直滾,在空蕩蕩的大廳裡,水杯和台階親密接觸時發出的聲響,格外刺耳。林以灝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蹲在扶梯上的我。他立刻把煙扔進煙灰缸裡,往樓上走來。我站起身,往房間跳去。還沒打開房間的門,林以灝就揪住了我的睡衣帽子,他問:“你躲什麼躲?我眼睛又沒瞎。”他眼睛確實沒瞎,並且好的很,飛行員的視力要求嚴格,這我也知道。我轉過頭去,和他對視:“誰躲了?我又沒做虧心事。你身上煙味太重了,不要碰我。”林以灝鬆開我,問:“怎麼還不睡覺?”“我拉肚子了,出來打熱水喝。”我說。“拉肚子吃藥啊!光喝熱水有什麼用?”說完他下樓去拿藥箱,我回到房間裡坐下,林以灝拿來水和藥後,我問他:“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剛上大學那會兒。”“為什麼我都不知道?”我問。他捏了捏我的臉,“你也沒問過我,我還要主動向你彙報?”我打開他的手,說:“那你以後可以戒掉嗎?煙盒上寫了,吸煙有害健康,你不可以比我早死。”我覺得他此刻的情緒很低落,但聽我這樣說時,他突然笑了起來。我接著問:“你心情不好嗎?是因為要離開家了嗎?”他搖頭。“是因為姊姊嗎?”“小女孩,不要亂說話。”林以灝摁住我的頭,“快把藥吃了,吃完睡覺。”“姊姊怎麼了?”我繼續追問。林以灝要出去,我立刻拽住他的手,“告訴我。”林以灝轉過頭,看了看我問:“歆午,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那你還希望聽我告訴你,我有多喜歡你姐?”我看著他認真的麵容,瞬間感覺自己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觸電一般,立刻鬆開了他的手。“早點睡。”林以灝說完,轉身出門。房門快要關起來的那一刻,我變得著急起來,艱難地從床上站起來,對他喊:“林以灝,你回來!我有話和你說!”林以灝剛邁出去的腳步又退了進來,他轉頭看我:“什麼事?”“我跟你說,感情都是互相的,既然姊姊不喜歡你,你就放棄她嘛!”我捏緊衣角,“林叔叔說做生意要禮尚往來,到愛情這裡,我喜歡你,你也得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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