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服務員將鍋底端上來，席濛才發現自己還沒弄蘸料。因為是包間，房間裡麵有單獨的蘸料台，不用出門跑來跑去。席濛起身，從台子下拿了個碟子放蘸料。蠔油、香醋、香油、醬油、小米椒、蒜泥、牛肉醬、香蔥香菜，再撒上一丟的芝麻，鮮得一塌糊塗。席濛每次吃火鍋，必定是這幾樣，八百年不換的套路。她端著蘸料碟坐回位子，卻見許亦遠還坐著不動，奇道：“你不用蘸料嗎？”卻見男人長臂一伸，將她眼前的蘸料碟撈到了自己麵前，狀若無事道：“謝謝。”席濛：“……”她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麵前空蕩蕩的盤子，又抬頭猛瞧了眼許亦遠麵前的蘸料碟，確認自己沒有眼花之後，被他的不要臉給驚呆了。許亦遠眼看著席濛氣成了一隻河豚，大手摁上了她的腦袋，心情愉悅：“我不怎麼吃火鍋，也不知道蘸料怎麼搭才好吃，但是我知道你弄得肯定最好吃。”“……”剛剛才被奪走心頭愛的席濛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沒有那麼氣了。給他就給他！席濛癟癟嘴，又重新跑到蘸料台邊搭了碗一模一樣的蘸料。等她坐回位置上，許亦遠已經將毛肚燙好，放到了她的盤子上。席濛就著蘸料吃了一口，滿足地唔了一聲，舒爽得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微微張開。味蕾得到了滿足，她驚喜地看著許亦遠：“真好吃！”許亦遠唇角微勾，手下不停地給席濛布菜，很快她的碗裡就像小山似的堆滿了，自己卻沒吃幾口。席濛看了眼他空蕩蕩幾乎沒動過的碗，伸手拿起漏勺給他撈菜。毛肚、蝦滑、肥牛、腰花……各式各樣的菜都給他來了一塊。許亦遠終於怕了，眼瞅著席濛手裡的漏勺又向他伸來，眼疾手快地用筷子夾住了漏勺。對麵的女人瞪大了眼睛，手下微微用力，又往前送了幾分。許亦遠露出了牙疼的表情：“你放下放下，一會兒我自己夾。”小報複得逞的席濛不再繼續作妖，將漏勺擱好，一邊埋頭吃著一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一頓火鍋吃得酣暢淋漓，席濛一個人喝掉了幾乎一紮的酸梅汁。鍋裡還有不少吃不完的菜，席濛又撈了幾勺到許亦遠碗裡，叮囑他不要浪費糧食，然後趕緊說自己要去洗手間，逃跑般溜出了包廂。洗手間在走廊的拐角處，席濛隨著指示牌拐過去，被正堵在廁所門口激烈接吻的男女嚇了一跳。背對著她的女人穿了條正紅的露背小洋裙，海草般的卷發垂至腰間，光潔無瑕的美背若隱若現。極短的裙邊緊貼著腿根，露出了瑩白的大長腿。穿著細黑高跟的腳微微踮起，兩手摟著麵前高大的男人，唾液交替間嘖嘖的水聲都讓席濛聽得一清二楚。席濛尷尬至極，正要假裝什麼都沒看見，悄悄退後。正在低頭親吻女人的男人卻在這時發覺有人，抬起頭來，視線落在席濛身上，露出一個驚詫的表情。看清男人是誰後的席濛在同一時刻臉色變白。宋毅之下意識推開貼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眼神定在席濛身上：“濛濛，你怎麼在這？”冷不丁被推開的女伴聽見他這聲略顯親昵的稱呼，耳朵動了動，不滿地看了過來，目光觸及席濛在她之上的美貌，美豔又張揚的臉蛋微微一僵，隨即又揚起一個挑釁的笑來，摟住宋毅之的胳膊：“毅之，這是誰啊？”宋毅之並沒有理會她，隻是盯著席濛：“你一個人來的？”女伴的臉垮了下來。席濛吸了口氣，悄悄摳了摳自己的手心，垂下眼回答他：“和朋友一起的。”“是和程雅一起來的？”宋毅之追問。關你什麼事兒！雖然席濛很想這麼回上一句，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堵在了嗓子眼。她不想回答宋毅之的問題，轉身要走，男人卻三兩步追上來拽住她的手腕，全然不顧身後女伴漆黑如鍋底的臉道：“我送你回去。”席濛觸電般迅速將手抽回：“宋總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自己開車來的不需要您送。”男人的動作微滯，語氣裡似乎有些傷感：“我以為我們還能做朋友的，畢竟我一直將你當妹妹看待。”遺憾的口吻仿佛離婚時撕破臉的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一般。臥槽！這人的臉皮是用鋼板做的嗎？曾經被宋渣男迷得五迷三道的席濛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被他的蛇皮操作驚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後退兩步，冷淡道：“抱歉，做朋友就不必了，當妹妹我怕更是消受不起。畢竟我還是一個正常人，一個希望前任跟死了一樣的正常人。”宋毅之：“……”他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正想再次開口，卻被突然插進的冷冽男聲打斷：“宋總，你對我的女朋友有什麼想要指教的嗎？”找到救星的席濛眼神一亮，也不計較許亦遠對自己的稱呼是什麼了，順著他向前走來抬手護住自己的姿勢，後退半步躲到了他的身後。看清來人的宋毅之目光驟然變冷，二人眼神交鋒，帶起一陣無形的威壓，互不相讓。兩人對峙了大概半分鐘，尿意上湧的席濛匆匆扒開二人衝進了洗手間：“對不住，借過！”許亦遠：“……”宋毅之：“……”終於解決掉自己生理需求的席濛洗好手出來，看見門口站著的神色莫名三人組，眨了眨眼，一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極其自然地上前挽住了許亦遠的胳膊：“走吧，我想回家了。”許亦遠的神色軟和下來：“嗯，我們回家。”宋毅之在身後叫了聲“濛濛”。席濛腳下一頓，僵直了後背，卻沒有回頭。說是要回家了，但二人還是先回了趟包廂，畢竟席濛的包還放在椅子上沒拿。席濛前腳剛踏進包廂，後腳就被許亦遠扣在了門上，身體後退的同時還順便將門帶上了。許亦遠手從她腰際穿過，將她身後的門鎖哢吧一扭，杜絕了外界打擾的可能。“許亦遠！”席濛眼皮一跳，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然而下一秒她就不這麼覺得了，因為許亦遠鋪天蓋地地吻了下來。他的吻纏綿又霸道，不滿足於表麵，而是貪婪地侵城掠地，撬開她的雙唇靈巧地向內進發。席濛被他親得腿軟，理智卻驟然回籠，猛地將他一推。被突然打斷地許亦遠臉上居然浮現出了委屈的神色，像一隻受到打擊的小奶狗。席濛尷尬地咳了一聲，彆過早已燒紅的臉，囁嚅道：“我剛才吃了不少蒜泥…………”口氣不太美妙。許亦遠：“……我不介意的。”“我介意。”因為你也吃了。“……”許亦遠的目光落在了她紅豔潤澤的嘴唇上，隻覺得口乾舌燥。他舌尖卷起頂了頂上顎，心裡湧上一股淡淡的失落。由於某個女人實在太煞風景，所以就算許亦遠臉皮再厚，這吻也是接不下去了。隻是他扣著席濛的手依舊沒有放開，語氣像在控訴：“宋毅之喊你濛濛。”宋毅之一個前夫，憑什麼喊得這麼親熱，而他卻隻能喊她大名。“……”席濛罕見地默了默，道，“你也可以這樣喊我啊。但是如果你覺得這樣凸顯不出你的特彆的話，你可以喊我席席。”“……”許亦遠在心裡把“席席”和“濛濛”念了一遍，麵無表情道，“那還是濛濛吧。”兩人又掰扯了一番，直到席濛不耐煩了，惱羞成怒地瞪他：“你彆得寸進尺了，我還沒承認你是我誰呢！”說親就親，長臉了你！許亦遠慢悠悠地收回手：“至少我是你老板。”“……”她好怕怕哦。許亦遠終於放人，席濛如蒙大赦，生怕他反悔般，趕緊將口罩和帽子戴上，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臨走前與一個同樣戴著口罩和帽子的女人擦身而過，席濛下意識回頭看去，女人的身形與她印象中的夏葵錦如出一轍。而夏葵錦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席濛的存在，她此時正火冒三丈，一心隻想用她那雙保養得當的手，把勾搭自己男朋友的狐狸精的臉抓爛。意識到即將有好戲上演的席濛有些可惜，以她的身份不好當圍觀群眾，不然她就端著小板凳捧著瓜跟上去了。這麼想著，席濛的腳步就慢了下來。發覺席濛動作的許亦遠低頭看她，正對上了女人略顯遺憾的八卦小眼神。三分鐘後，許亦遠和席濛雙雙坐在了火鍋店的值班室裡，麵前的電腦監控正在為他們實況直播。許亦遠這人果然是顯山不露水，這家火鍋店的幕後老板是他的這件事，他在吃飯的時候可是半點都沒提到過。怪不得他把包廂門鎖上了也沒服務員敢上來敲門。不過席濛已經沒精力跟許亦遠扯皮了，她的眼珠子都快貼到電腦屏幕上了。著鄰家小妹清純校花人設的當紅小花旦夏葵錦蹬著十厘米的高跟鞋，上去就把宋毅之的女伴踹到了地上，然後用她貴得能抵上普通白領好幾個月工資的包包狠狠地掄在人家身上。而剛才還張揚嫵媚的女伴此刻卻化身柔弱小白花，尖聲叫著，淚眼汪汪楚楚可憐地尋求宋毅之的幫助。監控裡的宋毅之似是看不下去夏葵錦蠻橫的做法，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推開，轉身將女伴攔腰公主抱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夏葵錦愣怔在原地，過了會兒回過神來，狠狠地將包摔在了地上。席濛看得嘖嘖有聲，隻差手裡沒有捧著個瓜了。宋毅之最近的女伴可真是一個更比一個不是省油的燈，也不知道他一個人搞不搞得過來這些女人。夏葵錦為了宋毅之，也算是豁出去了。流量小花的臉麵都不要了，居然在公眾場合暴打情敵。雖然整一層的服務員都應許亦遠要求躲得遠遠的，免得影響夏葵錦的發揮。但若是有顧客不小心撞見，那他們也管不著了。她怕是沒有想到，當初她從席濛手上搶走的，終究也會被彆人用同樣的辦法搶走。一場鬨劇就這樣結束了。看著監控裡對著摔爛的包發呆的夏葵錦，席濛站起身來，突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她覺得自己還不如夏葵錦。四年來，她對宋毅之在外的行為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後選擇離婚落荒而逃。女人的情緒一下子低落起來，她看了眼同樣起身的許亦遠，低聲說了句“走吧”。察覺到席濛莫名的情緒，許亦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口，卻還是什麼都沒說，與她一道離開了值班室。席濛出來本來也就隻打算陪許亦遠吃頓飯，並沒有想多做什麼。所以一出火鍋店，她便在包裡掏起車鑰匙，準備開車回去。“我送你回去吧。”許亦遠見她掏車鑰匙，驀地開口道。席濛的手頓了頓，搖了搖頭：“我開程雅車過來的，總得給她開回去。”許亦遠不再多說什麼，卻在席濛打開駕駛座車門的同時，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席濛：“？”許亦遠乖巧地坐在座位上衝著她勾了勾唇：“那你送我回去吧，我晚上不太敢開車。”席濛：“……”我信你的邪。“彆鬨，你車還在停那呢。”席濛無奈扶額。“等下讓梁助理開回去。”“你就不能體諒一下人家，大晚上的使喚人家乾這個乾那個，要是害得他找不到女朋友怎麼辦？”“梁助理一個月工資稅後四萬八，就算他找不到女朋友，那他至少還有豐厚的工資。”“……你還缺助理嗎？”席濛突然覺得一點也不同情梁助理了，她甚至有點想搶他飯碗。“助理倒是不缺，不過——”許亦遠聲音拖長，飽含深意地看她一眼，“老婆還差一個。”席濛翻翻眼不接茬，她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你家在哪兒？”“往你家開就行了。”席濛瞪他：“到底在哪兒？”“……天河國際。”“……咦，還真在我家那邊啊。”跟她家那個小區隻隔了一個十字路口，隻不過天河國際裡麵隻有獨棟彆墅，房價天差地彆。席濛麵無表情地算了算，她要是想買那裡的房子，以她現在那微薄的身價，怕是要一年拍二十部電視劇才能在十年內全款買下。這些茹毛飲血的資本家！“我平常一個人住在那裡，你要是想住過來，隨時歡迎。”“……”席濛在紅燈前停下，得空轉過頭瞪他一眼，“誰要住過來哦。”許亦遠笑而不語。一路上跟許亦遠貧了不少嘴，席濛那因為遇見宋毅之和夏葵錦而鬱悶的心情總算好了起來。眼看著還有五分鐘就要到家了，坐在副駕駛的許亦遠冷不丁開口：“你剛才心情不好是因為宋毅之有了彆的女人？”席濛一愣，目光下意識向左邊看了眼，旋即又回到前方的路上：“不是。”許亦遠沒有接著問下去。空氣凝滯了片刻，席濛自顧自開口：“我從初中開始就住在宋家，那個時候宋毅之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我一個人寄人籬下，難免不自在。宋伯伯雖然對我好，但是僅限於有求必應，並不會像個真正的父親一樣關懷我。隻有他對我無微不至，就像我的親哥哥一樣。當時我年紀小，遇上這麼一個對我的人，難免會情竇初開。隻是——”她苦笑了一下：“後來我才發現他對每個女生都這樣。你也知道，暖一個人的那叫暖男，暖很多人的隻能算中央空調。等我認識到的時候，放在他身上的心已經收不回來了。我天真地以為，反正他對每個人都很好，那以我們青梅竹馬的情分，我嫁給他，他一定會對我更好。“事實證明我錯了。我不小心懷了他的孩子，他卻拒不負責，最後還是他爸押著他娶了我。他不願意結婚，對我的態度也變得極其冷淡。結婚四年，他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在外麵卻是緋聞不斷。我為他付出了一切，學業、事業、青春，甚至難產差點搭上一條性命，可對他來說卻什麼都不是。“說實話，我也曾想過我們會以什麼方式重逢，那時候的我又會是怎麼樣的心情。可事實上，真正遇上他時，我卻並沒有什麼實感。我想我已經看開了，我對他似乎也並沒有那麼喜歡和在意了。心情不好，隻不過是看見夏葵錦的樣子，有些感慨罷了。”車子在天河國際門口停下，席濛轉頭看他，眉眼已然柔和下來，輕聲道：“抱歉，突然跟你講這麼多有的沒的。我隻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你就當我隨便抱怨幾句，聽過就忘好了。”“怎麼可能聽過就忘。”副駕駛上一直靜默著的男人突然開口，眼裡滿是複雜的情緒。他側過身來，骨節分明的手撫上席濛白皙的臉頰，指腹輕輕地在下眼瞼附近蹭了蹭，滿是心疼，“以後不會這樣了。”席濛眨了眨眼。“以後換我來疼你、愛你，為你付出一切。所以——“你心裡那個喜歡和在意的人，也換成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