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晞十二歲那年，秦晞的外公去世了。從此秦晞再也沒有過過生日，因為外公死的那天，正是秦晞的生日，甚至連時辰都相差無幾。這從某種意義上講，就像是秦晞奪走了外公的陽壽一樣。為此，秦晞還擔上了一個‘命硬’的名聲，四鄉八鎮知道這事兒的人都在背後說，是秦晞克死了她外公。但沒有人比秦晞清楚，外公是如何疼愛她，甚至到了偏心的程度。要是早知道外公活不長的話，秦晞寧願把自己的壽命給他，怎麼可能奪他的陽壽呢？！那時候還是通訊閉塞的年代，秦晞一家接到外公的死訊時，已是傍晚。乍聞噩耗，秦晞雖然有些震驚，卻沒有很傷心。直到跟媽媽一起趕到舅舅家，看到土屋的老房子裡跪了一地人，個個都在哭時，她這才覺得心裡突然有一種空茫茫的鈍痛感。外公就這樣走了，安安靜靜地躺在棺材裡。再不是以前那個佝僂著背脊，朝秦晞笑得滿臉褶子的小老頭兒。秦晞的淚水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流下來，浸了滿臉。她突然想起一個月前，和弟弟一起來看外公時的情景。那天，外公就像知道他們要來似的，早早就到隔壁韓家灣稱了二斤豬肉，在獨居的小屋裡用土罐慢慢燉著，秦晞和弟弟中午過來的時候正好吃上。外公佝僂著背坐在飯桌邊，一邊拿個竹筒子抽旱煙，一邊看著秦晞和弟弟吃，中間還跟秦晞說了不少話。秦晞雖然記不太清楚，但總覺得，他話裡話外像是要出遠門，於是忍不住問他：“外公，你要去哪兒呀？”外公笑了下，眼角的褶子皺得細細地，目光卻很平靜：“到時候你就曉得嘍，現在莫問。”秦晞也沒放在心上，轉頭盯著碗裡的肉湯麵，把麵條吸得索索直響，過了好一會兒，又聽外公道：“晞娃兒，你隻要記得，外公不在的時候，你遇到麼事千萬彆慌，記得外公平日跟你說的那些話就行了。”當時秦晞把臉埋在碗裡點了點頭，但現在一細想，總覺得外公像是在跟她道彆一樣，隻是她當時缺心少肺的沒有聽出味兒來。八九十年代，偏遠山區的人們都流行土葬。外公也不例外。秦晞的舅舅找人擇了塊墳地，打算等到第二天給外公做滿道場的時候，再把人送去安葬了。當天夜裡，秦晞是在舅舅家睡的覺。外公膝下隻有她媽媽和舅舅兩個孩子，加上家裡條件不好，房間有限，便讓幾個小輩擠在一張床湊合一夜。睡到半夜的時候，秦晞被尿憋醒了。當時的房屋設計還不像現在這麼方便，半夜起夜要跑到屋外去上廁所。秦晞迷迷糊糊地跑到小茅屋裡解完手，剛想回屋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弓著背的人影從門口走了進去。因為屋裡現在確實還有一些守靈的人沒睡，秦晞也沒在意。等摸回床上躺下不久，就感覺有人在摸自己的頭。那感覺很熟悉，就跟以前外公摸她的腦袋一個樣。而且奇怪的是，秦晞竟然也不害怕，迷迷糊糊的還做了個夢。夢裡外公還是活著時的樣子，單手把旱煙舉在嘴邊，朝秦晞問：“晞娃兒剛才去哪了？我回來都沒看到你。”秦晞的表現也很正常，說：“外公，我剛上完廁所回來咯。”剛說完這句話，秦晞就感覺有人在推自己。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看，才發現表姐不知麼時候已經起來了，一邊穿衣裳一邊搡她的肩膀道：“起來咯，秦晞，我媽都叫吃早飯了。”秦晞有些茫然地從床上爬起來。天怎麼這麼快就亮了？還有，外公不是死了麼？怎麼會來摸她的頭呢？因得年紀小，秦晞當時在心裡嘀咕一番就把這事兒忘了，隻是後來長大，她才悟出，那晚她看到的，肯定是外公的魂兒。老人們常說，人都是有魂魄的。人死了之後，這魂魄就會從人身上脫體而出，在死後的七天內跟親人們做最後的道彆，然後被鬼差帶到地府，過奈何橋，喝孟婆湯，從此前塵儘忘，為下一世重新投胎作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