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牢獄抉擇(1 / 1)

一日局 鰻魚Tech 1600 字 3天前

葉吟雲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在一處陰暗之地。眼前一片漆黑,隻有遠處有那麼一些鬆木火把的微光。遠遠地傳來慘叫之聲,潮濕和腐敗的氣味一口氣湧上葉吟雲的鼻腔,他忍不住咳嗽起來,心頭和肩頭都震得一驚一跳。“現在……何時了……”他喉中發出呻吟。“還是平旦。”一個女聲答道,“放心,用了一點點時間而已。”葉吟雲抬起頭,眯起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其實是躺在一張榻上。對麵坐著的,是方才那個白衣少女,如今她用發簪把頭發盤了起來,但也盤得不甚仔細,黑發絲絲縷縷地掉落下來,宛若墨跡。與此同時,她手裡正翻來覆去地擺弄一枚白色花朵,那是西域的曼陀羅之花,也是他們昏迷的原因。“你……”直到此刻,葉吟雲依然不信,眼前嬌小的女孩子,就是平康坊黑市的副頭兒,令人聞風喪膽的藥師。他掙紮地坐起來,眼神始終沒有離開眼前。少女覺察了他的窺探,卻不慌不忙地把手攤開,似乎她並沒有攻擊的意思。“……你,”葉吟雲遲疑地探問,“娘子如何稱呼?”“叫我月華便是。”“此處是娘子主事?”“不,主事是頭兒,韓頭兒。”少女吐出一個詞,“你要見他?”葉吟雲沒想到她答應得如此坦率爽利,揣度情勢,他還是忍痛站起來,斂了斂道袍,恭敬道:“娘子,貧道求見韓頭。”那少女也不答話,隻是微微地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似乎他說了個一眼就能看穿的謊言。葉吟雲道:“娘子,貧道怎麼了?”“當真奇了怪了,”那少女把嘴一撇,“方才見你那麼關心你那些弟兄,如今到了此處,卻不管不問起來……”葉吟雲微微一愣,亦有些好笑,這緊要關頭,她想的卻是這個?他再次望向少女,雖然現下猜不透她的心思,但她的心,似乎比她年齡還小些,有些天真爛漫的味道。這樣想著,葉吟雲當下決定,這邊再進一步。“娘子,並非貧道不管。我們幾人已在您與您家頭兒手中,要殺要剮,都悉聽尊便。此時乖乖聽話都來不及,怎敢東張西望,私下探問?”“說的是。”月華笑起來,“你倒識相。”“不過,那金吾並非刻意與頭兒做對,他是被嚇得急了,胡亂出手,才傷了各位弟兄。”葉吟雲小心試探,“那小府兵也是,他絕非殺凶手,其中定有誤會。”“是也罷,不是也罷。”月華擺弄一下手中曼陀羅,“既在我們地盤上生事,少不得一番折磨,要不,韓頭兒威嚴何在?”葉吟雲倒抽一口冷氣:“娘子——”“哎。”月華顯然看出了他的慌亂,卻如貓與老鼠般戲弄於他。“我等其實有機密要務在身,不可耽擱!還請娘子速速為我引見頭兒,澄清此事,切莫因了私人恩怨,令金吾與韓頭成仇,引來一片麻煩。”他當然知道,平康黑市,從不把金吾衛放在眼裡,但情勢逼迫,隻得睜眼扯謊,麵不改色。月華黑溜溜的眼睛直望著他,似笑非笑。葉吟雲一時間也不知她是否看穿,兩人對峙,皆是不動聲色,氣氛如同上箭之弦,驟然繃緊。“也罷。”片刻,少女笑起來,揚起手,“那你做吧!”“什麼……做吧?”葉吟雲又被弄得一頭霧水,但見月華從身邊抓起什麼東西,猛扔過來,他伸手接住,低頭一看,那是一把長劍。鯊皮劍鞘,外飾金線,還有小小鐵珠,看來相當貴重。“這是……”葉吟雲皺眉,“易大……金吾衛配劍?”說這話時他心中一寒,金吾衛將佩劍看得甚重,這麼說易小淵也被抓了起來。葉吟雲急急問道:“娘子要我做什麼?”“殺。”月華嘴裡輕輕吐出一個字。“什麼?”“要見韓頭,必殺一人。”月華平舉雙手,“道長請。”葉吟雲順她手指方向看去,這才發現角落裡有東西在微微蠕動,定睛細看,乃是四個衣衫襤褸的犯人,都被五花大綁,眼睛睜得大大的,內裡透出無儘的惶然與恐懼。“娘子……”葉吟雲呼吸變得急促,“娘子莫要說笑。”“這是規矩。”月華笑道,語氣平靜,毫無玩笑,也無肅殺之意。“娘子,吾乃清修之人,不能如此。”葉吟雲頭上微微冒汗,“上天有好生之德,韓頭應是英雄人物,怎可令他犯下此等殺戒。”“月華不過按令行事,道長隨意。”月華仍舊淡淡,“平旦之時,可是快過了。”她的提醒讓葉吟雲不由得一驚。囚室昏暗,不知外間日月。或許那個神出鬼沒的怪物,已經又盯上了長安城一個無辜之人,說不定,下一個就是……就是她……葉吟雲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他猛地拔出了劍。“啊!”劍光冰冷,牆角之人一齊發出了或高或低的慘叫。“此事甚急,若諸位無人獻身,聖上危矣,長安城危矣,這筆殺孽……”“大人!大人!殺她,殺這個女子!她比較好殺!”最裡麵一個麵白無須的男子發出難聽的尖叫,打斷了葉吟雲的說話。此時,他往已經沒有退路的牆角又縮了縮,卻把身邊的女子一腳踢了出來。那女子驚呼一聲,倒在地上。她雙手縛在胸前,雖被折磨得麵目全非,但仍可看出雙手細嫩,曾是撫琴之人。聽到男子話語,她一臉驚訝:“郎君,你……”葉吟雲在心中輕歎一聲,看模樣,這兩人定是歌伎與恩客,約定私奔。但如今大難臨頭,山盟海誓、情深意長,統統消失不見。女子想必也想到了,她頓了頓,嘶聲尖叫起來:“大人莫要殺我,我,我供述一事!”葉吟雲不由得一愣:“供述?”“此人,此人是偷兒。”女子指指身邊另一個大胡子男人,“我和嶽郎親眼所見,是他驚起了韓頭的鶴衛。”“鶴衛?”“是。”見葉吟雲願聽,那女子話語也流利起來,“韓頭宅中後院養有仙鶴,若有生人入院,鶴便驚起報信,故名鶴衛……”葉吟雲狐疑地望他一眼。女子見葉吟雲不信,趕緊說道:“這三四年間,從未有仙鶴飛起。畢竟韓頭厲害,無人敢動他。我家住於他宅邸附近,媽媽與養鶴之人交好,才得知此事。”“……你哪隻眼睛看到偷兒是我?”那大胡子男人氣呼呼地打斷於她。女子不甘示弱:“我與嶽郎,都看到你從牆上跳下。”“大人,您可聽我說,我不知什麼鶴衛,也不知什麼七星緞。”大胡子男人指指第四個男子,“今日,我看見此人在韓家牆頭鬼鬼祟祟,便翻上牆去問他何事。誰知此人反倒追著我打,我怕,就跳下牆,跑起來。他一直追我,我也隻得逃。逃了半路,這兩個小冤家從旁走出來,我停不住,四個人撞到一起,哎喲,一塊彩色繡布落到地上——”他咽下口唾沫:“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本想就此說個清楚,結果還沒吵出個所以然,韓頭的侍衛已經全都出動,攆得我們滿平康坊亂跑。到我們都被抓來這裡,才知道那繡布是韓頭的寶貝兒。這下可好,前因後果亂成一團,說也說不清楚,辯也辨不清明,唉,晦氣!這無頭案……”第四人見狀,急得“啊、啊”直叫,原來他是個啞巴。他指指大胡子,又指指私奔情侶,連連擺手,一副手忙腳亂模樣。那白麵郎君似乎見不得這可憐樣兒,轉身罵向大胡子:“啞巴在此守衛多年,怎麼突然覬覦起韓頭那七星錦繡緞來?明明是你!”“冤枉啊!我真的隻是……”“好好的你乾嘛要翻牆去追?”四人嘰嘰喳喳,大聲地說著那一場盜竊案,都說自己是誤會,情真意切。這卻令身在其後的月華也有些不耐煩,她催促道:“喂?好了嗎?趕快決定,時間都過去了。”“鶴衛……七星……錦繡緞……”葉吟雲低吟一聲,收劍入鞘。然後他回過頭,看向坐在榻上的月華。月華玩弄著手中花朵,冷然道:“你放棄了?”“你剛才說,”葉吟雲聲音冰冷,“隻要我‘殺一個人’,就能見韓頭兒,是嗎?”他刻意加重了語調,月華看向他的眼睛,她感到無窮無儘的殺氣正從這個看起來愚鈍的道士身上騰起,如同獵獵大風,呼呼地向自己吹來。“沒錯,殺一個人,誰都行——”月華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冷笑又一次爬上她的嘴角。“道長,你想殺我,是麼?”葉吟雲沒有回話,隻是默默調轉了手中劍的方向。“道長倒是很是聰明啊,是的,殺我也行。”月華笑得輕鬆,把那朵曼陀羅花在掌中碾碎,另一隻手則放在腰間。在她的素裙之下,乃是數十個小小的錦囊,“隻是有件事要告訴道長,單獨一對一,我還從未輸過……”她話音未落,葉吟雲就身形一擺,飛快地衝到了她的麵前。月華不由得心中一驚,這個跛腳,竟能有這麼快的速度?她手中的毒藥還沒來得及摸出,眼看葉吟雲就要出手,月華本能地行動了,她伸出塗滿曼陀羅毒汁的手,就要往葉吟雲臉上拍去……到底是誰更快?是她的毒,還是他的劍?就在思索之時,她聽見了一個聲音。“娘子,且借紙筆一用。”月華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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