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長救我!”阿倫連滾帶爬,掙紮地爬出草屋,猛地抱住葉吟雲大腿。葉吟雲躬身扶住他:”發生何事?啊,莫慌莫慌,慢慢說,我與易大人都會與你做主。”阿倫張了張嘴,似乎有滿腔的話要吐出來,可待到要說出口,卻不知從何說起。葉吟雲知道他被嚇慌,隻得輕聲引道:”先說近的,你不是去金吾府了麼?怎麼到了這?”“不、不知道。”阿倫說,”我昏了,睜開眼,就在這,這死人旁邊,然後,然後有人喊……說我見色起意,我,我不敢動……啊,不是我不是我……”葉吟雲順他脊背,輕聲道:“也就是說,你到此處,這娘子就已經……已經仙去了?”阿倫睜大眼睛,許久才回過神來,愣愣點了點頭。“那,你可記得,有看見其他人麼?”“……木偶。”阿倫輕聲道,“金甲木偶。”“什麼?”葉吟雲一臉迷惑,正待繼續問詢。可就在這時,麵前響起一聲驚雷般的大呼。“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殘害女子!”那是易小淵,不知何時,他已經走到柴房門前,背對葉吟雲與阿倫,仿佛自肩上都能看見殺氣騰起。“啊!”阿倫嚇得發抖,再次跪下,“大人,大人,我不知道啊!我什麼都不知道!”葉吟雲也伸手去拉他肩膀:”易大人,此事蹊蹺,還讓他慢慢說來……”“慢慢說?你是包庇於他!”“此話怎講?”他語氣太重了些,葉吟雲也不由得有些惱火。“金吾衛可不會說話無憑無據,你看。”易小淵伸出長劍,往腳下一指。葉吟雲順他所知看去。隻見柴房之內,有一叢泥濘青苔。大約因為長久無人入內,那青苔生得又厚又綠。此刻,苔上隻有兩行腳印,一行為女子金蓮,另一行則又大又深,顯然是府兵靴印。“這麼說,”葉吟雲也一驚,“這柴房隻有他兩人進入,無人出來。”“正是如此。”易小淵轉身,看向伏在地上的阿倫,臉色發黑。“易大人,易大人,”葉吟雲伸手拉他,“大人且想,阿倫與娘子根本素不相識,為何要加害於她?”“年輕氣盛,見色起意,也不是沒有。”“但方才……”葉吟雲咽下一口唾沫,“大人,請稍等。”他一邊想為阿倫脫罪,一邊想弄清方才與柘榴交談之事,也顧不得許多,便兀自往屋中走去。一瞬間,隱隱的臭味,搭配著濃厚的灰塵氣,直撲葉吟雲而來,葉吟雲隻覺得胸中一陣翻騰。“嘔——喔、喔——”聲音難聽,外間圍觀的人聽見,竊竊私語聲絡繹不絕。跪著的阿倫一時也停止了哀哭,喊道:“仙長!”“不礙事。”葉吟雲按住口鼻,“我來。”捂鼻瞬間,他心中突然一動,在種種交雜的臭味之外,一股香氣微微撲鼻而來。葉吟雲並非是第一次聞到這種香氣,在柘榴窗前,他也曾聞見。當時他並未注意,現下卻突然發覺,這香味應該是……“啪!”葉吟雲正在思慮,突然間一陣疼痛,從跛腳傳到頭頂。他不由得慘叫一聲,失去平衡,跪倒在門檻之上。再抬頭,他發現攻擊自己的不是彆人,正是手持劍鞘的易小淵。“你……嘶……乾……什麼……”他疼得齜牙咧嘴,易小淵卻是冷冷地道:“彆想破壞腳印。”“我……不是……”“不要動。”易小淵聲音冰冷,“我決不讓你破壞分毫。”葉吟雲知道,易小淵已認定他要為阿倫脫罪,此時單是解釋,無法撼動他心中懷疑。胡姬化鶴仙去、柘榴死而複生,再加上阿倫被卷入期間,每一件事都夠他混亂,再加上個毛躁躁的易小淵,實在是讓人頭痛。“你——”葉吟雲沉下臉,正要怒喝。外間突然傳來一陣嗬斥之聲:“讓開讓開,全部讓開!”“什麼人?!”易小淵舉起劍,和葉吟雲一同望去。二人望見遠處光景,不由得心中都是一顫。剛才還在旁邊嚼舌的媽媽與歌伎紛紛低頭,讓在一邊,讓出一條寬闊的道路來。隻聽咚咚咚數聲,遠遠地來了三人,皆是古銅色肌膚的彪形大漢,頭頂無發,隻在背後拖著一條小辮,顯然不是中原之人。易小淵喊道:“金吾辦案,不得阻攔!”他的呼喊並未攔住三人。他們大步流星,走到易小淵麵前。在金吾衛中,易小淵已算高大,但在這三個身高數尺之人麵前,竟宛如少年一般。“小心。”葉吟雲不由得提醒,“來者不善。”易小淵當然知道,他早已把劍拔出,護在胸前。為首大漢也不接話,隻是微微躬身,猛地把肩膀一亮。“這是……?”葉吟雲睜大眼睛,這些巨人肩膀之上,全部紋有繁複圖案,遠遠看去,仿佛妖獸猙獰麵目,令人心驚。但細細一看,能看出是蓮花一朵,立於火中。蓮花之上,北鬥七星高懸。想到北鬥七星,葉吟雲不由得心中一動,莫非……易小淵卻不為所動,仍舊昂首站立,與那三人對峙:“凶犯我要即刻帶回,你們讓開。”為首大漢見他似乎不知紋身之事,有些不耐煩。但見他金甲,還是低頭略拜了拜:“這位金吾,此處乃是平康坊內。”“我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在平康坊內。”“……”那大漢沉默一陣,還是耐著性子說道,“既是在平康坊中,就得安平康坊中條規辦事。”“什麼意思?”易小淵嘴一撇,“我明白了,你們是不許我管?”那大漢沒有說話,隻是瞪著易小淵,如同要吃掉他一般。易小淵哪裡肯退:“那我問你,這平康坊,是不是在長安城中。”“是。”那大漢哼一聲,“又如何?”“是否受當今,聖上管轄?”大漢不願廢話,隻點了點頭。易小淵把劍往腰間一插,昂首喝道:“金吾衛奉聖上之命行事,如今命案剛破,我需立刻帶他回去複命,你們要阻攔,可是和聖上做對!”“易大人!”葉吟雲輕喝一聲,“他們可是黑市……”雖一時想不清蓮花北鬥之含義,但聽這一來一去對話,葉吟雲已經猜出,麵前三人便是平康坊背後黑市打手,眾人所說“頭兒”與“藥師”麾下。看這情勢,他們在此處真的痛毆易小淵一頓,也不是不可能。易小淵雖貴為金吾衛,但到底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再加上旁邊站的都是些老媽媽小丫鬟,以後斷斷不敢作證,最大的可能便是易小淵白挨一頓疼揍,最終不了了之。“走!”他猛地一拉易小淵衣袖,“不可……”他本想喊“切不可在此處耽誤了時間”,但著實已經晚了。隻聽“嗖”的一聲,他抓了空,易小淵已經揮舞長劍,一劍砍向為首大漢。那大漢突遭襲擊,卻不驚不懼,猛地一閃,閃過易小淵一劍。易小淵正待再次攻擊,那大漢卻揮揮手,做暫停之意。“知趣!”易小淵笑道,“我今日便連你們這些黑市打手一並抓了!”“……有趣。”為首大漢也笑了,顯然笑眼前金吾不自量力。他又一次揮揮手,喝令身後兩人後退。然後他低頭望向易小淵:“對付金吾,我一個人就夠了。”他顯然是個練家子。隻見他以極快的手速,往腰間一拍,瞬間就把什麼黃橙橙的東西,抓在了手裡。“留神!”葉吟雲喊道,“怕是暗器!”他正思慮是否上前支援,不料定睛一看,那大漢拿出來的橙黃之物,不是其他,卻是兩枚小小銅鑼。見此情狀,葉吟雲不由得愣了。傳說在遙遠西域,有番僧修煉鬼魅之術,以半人高銅鑼為器,或敲或擲,碰到的人不傷也殘。但眼前大漢掏出的鑼,仿佛吹鼓手用的一般,不過常人手掌大小,在大漢的巨手之中,宛若小小玩具。葉吟雲本擔心易小淵,如今卻立場交換,為那大漢擔心起來。麵對這劍術不差的金吾,他該如何應對?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之間,易小淵的長劍已又一次揮出,直刺大漢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