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洛王府(1 / 1)

夜至深時,萬寶樓的客人還未散去,一輛青釉小車悄悄從萬寶樓的後門駛出,拐過無數條大街小巷後在一處深黑的小巷裡停下。趕車的是個女子,她跳下馬車,撩開車簾:“五娘,到了。”秦五娘由她扶著下了馬車,此時馬車旁邊的朱紅側門緩緩打開,一個提著八角宮燈穿著青布衣衫的小廝出現在她們麵前:“秦姑娘,小人是洛王殿下身邊的南九,殿下派小人來接您。”秦五娘點點頭,隨著南九進了側門,走上回廊,回廊兩側每隔八九步遠便有一盞引路的八角宮燈,在夜色的掩映下,這彎彎繞繞的回廊仿佛沒有儘頭似的。約摸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眼前出現了一座燈火幽明的暖閣,提著宮燈的南九停下步子,回首躬身道:“秦姑娘請稍後,待小人通傳一聲。”南九推門進去,很快折了回來:“洛王殿下已在等著,請秦姑娘進去。”四月的天氣並不怎麼暖和,秦五娘的額頭上卻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她理了理原本就十分平整的衣袖,隨著南九跨門而入。暖閣裡的溫度相比外麵要高些,陳設也十分簡單,並不見得多少富麗堂皇,唯有一扇碧綠色翡翠鳳凰屏風多了幾分貴氣,隔著屏風,隱約能看見裡麵的睡榻上側臥了一個白色身影。“五娘給洛王殿下請安。”秦五娘雙膝跪下行禮,“不知道殿下近來身體可好些了?”“無礙,先起來吧。”翡翠屏風裡傳來男子低低沉沉的說話聲,仔細聽,尚且能聽出那聲線裡的沙啞和虛弱,“你急匆匆地要求見我,可是出了什麼事?”秦五娘心中一緊,越發擔心起他的身體來,卻沒有急著問。她站起來,轉而道:“我奉殿下之命尋找碧落黃泉玉,今日終於將這塊價值連城的玉佩拿到了手中,現呈於殿下鑒定。”南九接過玉佩,呈交上去,片刻後,南九又將玉佩遞於五娘。隔著屏風,低啞的聲音傳出來:“的確是碧落黃泉玉,這塊玉,你從何處所得?”“國公府的莊家二小姐是這塊玉的主人,但是她如今急需用錢,所以將此玉托給我們萬寶樓拍賣,拍賣時辰就定於本月十五。”屏風後的人沉默良久,有微不可聞的指尖敲擊桌麵的聲音響起,頗有幾分節奏。秦五娘不知他作何想,半晌沒敢再開口。“你可問了,那位二小姐為何會擁有這枚玉佩?”不知多久過去,他才問。秦五娘搖頭:“那位二小姐謹慎得很,我與她不熟,不敢多問,惹她懷疑。萬寶樓做生意向來講究誠信,若是被那位二小姐看出端倪,不願意再拍賣碧落黃泉玉,事情就麻煩了。”雖然是庶出,但畢竟是國公府的小姐,國公爺鎮守邊疆,乃是賢臣良將,深受百姓愛戴、皇帝信任,不到萬不得已,輕易不能動國公府的人。“拍賣會上,我要得到這枚玉佩。”“是。”屏風後的人淡淡道:“退下吧,我累了。”“殿下!”秦五娘急急道。“還有事?”“您的身子……”秦五娘欲言又止。“無礙,退下吧。”“殿下,國公府的二小姐說,她或許有辦法醫治殿下的身體……”“她是如何得知的?”打斷秦五娘的話,聲音裡聽不出喜怒,但秦五娘知道,他動怒了。秦五娘自然知道洛王殿下口中所問“她是如何得知的”,問的是莊成雙是如何知道萬寶樓與他之間的關係的,她當即跪下,俯首道:“我也不知那位二小姐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萬寶樓與殿下之間的關係極為隱秘,非自己人絕不可能知曉,可是……”頓了頓,秦五娘眼中的擔憂逐漸湮滅:“那位二小姐如今上了我們萬寶樓的船,她也承諾絕不會告知他人,雖然與她乃是初識,但我卻信任她,畢竟我們也有她的秘密。”見他沉默,秦五娘繼續道:“既然她說她或許能醫治殿下,還請殿下讓她試一試吧,皇室訪遍了那麼多名醫皆沒有找到能醫治殿下之人,或許那位二小姐,真的可以。”“五娘。”聲音中的疲憊愈發沉重,“她隻是個十四歲的少女。”“可她卻知道萬寶樓與殿下之間的聯係。”洛王殿下的拒絕讓秦五娘憂慮而惶恐,淚眼婆娑,“她的出現是如此特彆,如此出人意料,既然我們訪遍名醫皆是無用,殿下何不試一試呢?或許這就是老天爺為殿下您開的窗戶啊。”“這不過是她讓你幫她辦事而胡編的理由。”“可是……”“這件事無須再提,你且退下吧。”“殿下!”秦五娘不想白白放棄,還欲再勸,洛王殿下卻已打斷了她的話。“南九,送她出去。”南九上前:“秦姑娘請。”“五娘告退,請殿下好生保重身體。”秦五娘眼眶通紅,失望地閉了閉眼睛。屏風後的人仿似已經極累,未再回應。秦五娘歎了口氣,起身隨南九出去,到了門外,她回身望著燈火輝煌的暖閣,素來風華無限的女子,此刻眼中卻滿含深深的憂慮和悲戚。她是絕不會放棄的,就算殿下已經放棄了,她也不會放棄,她一定會治好他的病。莊成雙回到扶雙院時,暖閣裡的晚宴還沒有結束,她徑直上了二樓書房,拿了本書名叫做《百草行醫》的泛黃舊書,靠坐在書桌後的木椅上漫不經心地看起來。夜幕降臨,靈書提著食盒進來。“宴席已經散了?”莊成雙問,“大夫人處的可都說了些什麼?”“宴席還沒有散,”靈書一邊回憶一邊回答,“秋媽媽事務繁雜,忙不過來,所以沒有到,徐媽媽倒是來了,但是嘴巴很嚴,和幾位媽媽聊天時說的都是自家的家長裡短。”“秋凡姐姐曾提到永平侯府,說是永平侯府的夫人幾日前給大夫人送了新鮮的荔枝來,大夫人賞了她們幾顆,還開玩笑說我們沒有口福。秋霜姐姐倒是沒說什麼。”莊成雙凝了凝眉,將書放下,打開食盒,一邊說道:“你回花房去收拾吧,不用陪我了。”靈書應聲而去。—“二小姐今日又出門了?”雪梨院裡,大夫人端著茶盅坐在羅漢床上,聽到秋狄稟報莊成雙的事後,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眼中微微帶著憤懣。坐在旁邊的羅姨娘聽著也皺起了眉頭:“這二小姐真是的,難道不明白未出閣的女兒不能隨意拋頭露麵這個道理?怎麼能三天兩頭就朝外跑呢?”話落,悄悄地打量了大夫人的臉色,見她越發憤怒,便不敢再說莊成雙的不是,怕她把火氣發到自己身上。“夫人消消氣,若是為這事氣壞了身子,豈不不劃算。”大夫人這才氣消了些。“在尼姑庵住了五年的女子,果然和鄉下丫頭沒什麼兩樣,一點規矩都不懂,這要是傳出去,我們國公府的臉麵往哪兒擱!”大夫人把茶盅往桌上用力地一擱,“秋凡,你去把二小姐給我叫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哪來的膽子成天往外跑!”茶盅與桌麵碰撞的震耳聲嚇得羅姨娘手指一抖。“夫人莫氣莫氣,這二小姐不懂規矩,您派人好好教教就是了,犯不著為了她動怒。”羅姨娘安撫地說,就怕大夫人遷怒自己,正想找個借口離開,外麵卻傳來莊玉玲的聲音。“娘在為何事發怒?”莊玉玲今日穿了身銀紋繡百蝶度花裙,在兩個丫鬟的陪同下徐徐走了進來,“老遠都能聽到娘的怒聲,這是誰惹了娘不高興?”羅姨娘不好發言。立在秋媽媽身邊的秋霜搬了錦杌給莊玉玲坐,秋媽媽解釋了大夫人發怒的因由,惹得莊玉玲也皺起了黛眉:“二妹怎麼這樣不懂事?”“秋霜,你去把老太君請過來。”大夫人沉聲說。看來今日大夫人是鐵了心要好生收拾莊成雙了,羅姨娘還是決定留下來看戲。—莊成雙剛用了晚膳,靈書進來稟報:“小姐,大夫人派了秋凡姐姐來叫您過去一趟。”莊成雙已暗暗猜到了是因為什麼事情,她放下手裡的狼毫筆,帶上靈書趕去大夫人處。到了雪梨院門口,碰上了剛被請來的身著鏤金絲紐牡丹花紋蜀錦衣的老太君。莊成雙就挑了挑眉。“祖母,您怎麼也過來了?”莊成雙端端正正地給老太君行了福禮,上前攙住她的手臂,“正巧母親找我也有事,我扶您一道進去。”老太君笑著點頭,由莊成雙扶著進了雪梨院。雪梨院一座三進的院子,進了垂花門便看見正廳堂的門大大敞開著,裡麵的陳設和她記憶中的模樣相差無幾,門口兩邊分彆擺放著兩個大約一人高的青花瓷瓶,地麵上鋪著大紅折枝花的地毯,進門的正上方放著兩把太師椅,中間的案幾上擺著十樣錦的茶盅。廳堂的左邊依次連著西次間和用作大夫人臥房的西梢間,右邊依次連著東次間和用作書房的東梢間,正屋的後麵是一排六間的後罩房。大夫人見到老太君快步迎了上來,莊成雙識趣地鬆開老太君的手臂,讓大夫人攙著。“老太君,您可算來了。”大夫人扶著老太君的手臂在羅漢床上坐下,秋霜鋪了軟墊。老太君臉色不是很好看,帶著些微沉怒,大夫人見了,委屈道:“這個時候把老太君請來,是做媳婦的不孝,可是媳婦也是沒有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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