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空氣總是格外清新,推開窗戶,泥土翻新的香氣撲麵而來,莊成雙跪在屋外給老太君請安,正巧碰上同來請安的莊玉容。少女梳著流雲髻,一身淡粉衣裙搭配發髻上閃著淡淡金光的雙蝶金釵,雙頰在姣好的妝容的粉飾下白裡透紅,莊玉容的確生得嬌美,擁有俘獲男人的資本。“好巧,二姐也來給祖母請安?”莊玉容站在莊成雙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睨視她,一站一跪,矮她半截的莊成雙在氣勢上卻不輸莊玉容半分。莊成雙今日著裝素雅,三千墨發僅用一根白玉發簪輕挽,極是素淨。雖昨日同樣是淡妝素裹,但今日衣著上較之昨日卻體麵了不止一星半點,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我剛回來,理應早早來給祖母請安,三妹在家這麼多年,想必也是日日來吧,三妹多年伺候在祖母身邊,著實令姐姐羨慕。”莊成雙眉間有鋒銳一閃而過,款款笑道。莊玉容本以為莊成雙會說伺候祖母勤辛苦她了,誰知後麵話鋒竟是一轉,她想接話的“伺候祖母是我的福分,哪裡會覺得辛苦”硬是生生被她吞了回去。莊玉容麵色尷尬:“祖母疼我,也好清靜,特命兄妹幾人不必日日來請安,隻需每月初一和十五前來即可,但我心疼祖母,除了初一十五,也常來看望祖母。”莊成雙淡淡一笑,不再接話,不多時,代媽媽便從屋內出來。“兩位小姐,老太君還未起床,叫你們先回去用早膳。二小姐,老太君說您剛回來,身子單薄,需要多養,讓您不必日日過來,和其他幾位小姐一樣,每月初一十五過來即可。”莊玉容麵色一凜,目光如夾帶著尖銳的針尖刺向莊成雙。後者朝屋內磕了個頭,這才徐徐站起來,朝代媽媽笑道:“成雙知道了,謝謝祖母體恤,謝謝代媽媽帶話。”代媽媽對她的態度很滿意。清晨的冷風吹過,掀起少女額前的劉海,一陣極淡的香氣自她身上彌散開來,莊成雙以眼神示意靈書隨她離開。身後的腳步聲匆匆響起,莊玉容從後麵追上來,攔在她的麵前。“二姐,今日我約了大姐賞湖,不知二姐可有閒情逸致同我們一道啊?”眼高於頂的女子仰著下巴,一副高傲自得的模樣。莊成雙略略思忖,淡笑說:“我外出五年,正愁和姐妹們感情都淡了,既然三妹誠意相邀,二姐不敢不給三妹麵子,不知三妹和大姐什麼時辰出發?”“午後方出,屆時我會派我的丫鬟前去通知二姐,二姐儘管在院中候著吧。”莊玉容目光打量了她幾番,眉梢滑過不屑,“不過二姐這身衣服可能要換換了,這幾日湖水剛剛化冰,遊湖的少不了王孫公子,二姐如此素麵朝天,可是不好見人的。”“這就不勞煩三妹操心了。”莊成雙落下此話便繞過莊玉容,徑直回了自己院子。“小姐,她太囂張了,您怎麼忍得下這口氣?”莊成雙的身影剛消失,莊玉容的丫鬟宛瑩便在她的耳邊憤憤不平起來。“小姐是嫡女,她見了小姐,竟然這般傲慢,豈不是在藐視小姐的身份嗎!”莊玉容狠狠地看著莊成雙離去的方向,陰冷道:“今日遊湖,我定要她好看。”竟然敢跟她搶祖母的寵愛,簡直罪不可恕。“小姐,您要換身衣服嗎?”靈書跟在莊成雙的身後恭謹地問,“那套廣繡牡丹裙如何?小姐氣質清貴,定能穿出那套裙裝的風華來。”“不必。”莊成雙麵色清淡,長長走廊,雕梁畫棟,她的衣袂微微帶起一絲涼風,“外表的裝飾再華貴,沒有豐富的內心,也隻是虛有其表,我們不必在這上麵過分花心思。”靈書想說什麼,卻又覺得莊成雙說得在理,便隻管聽著。湖麵上的冰剛融化不久,涼風過境,吹得衣衫輕拂,兩岸人潮湧動,不少遊客和叫賣的小販來來往往,人聲如潮,無數人倚靠在石欄上,伸長了脖子看,隻為見伊人嬌容。朱紅膝木的畫舫在冰涼的水麵上輕輕搖曳,一盞小幾四方分彆坐著莊家的四姐妹,幾上紅茶已熬得沸騰,丫鬟輕提茶壺,一一為在座的幾位小姐滿上。“這是內廷司剛進的茶,皇後娘娘特意命人送了些給三妹,今日借三妹的光,眾姐妹們可都有口福了。”莊玉玲笑容溫和地說,舉杯輕輕抿了口,露出滿足的笑容,波光往莊成雙麵上微微轉去,“二妹久不在家中,可還能品出此茶的名頭?”不遠處一艘富華的巨輪緩緩行駛著,船頭上一位少年公子迎風而立,侍從送上貂裘大衣為他披上,少年公子一揚手,喝道:“朝那方畫舫靠近。”巨輪悠悠地轉了一個方向。“產自嶽州的君山銀針,色澤金黃光亮,香氣清鮮,味甜爽口,內廷司剛進的新茶,果真是茶中極品,若非衝泡起來形如新筍出土,我還不定能辨認出來。”莊成雙輕歎道,“庵中清苦,想要品到此珍品是絕不可能的,我剛回來就能有此口福,謝謝三妹了。”莊玉容麵上閃過幾分得意。一陣涼風刮來,吹得船帆獵獵作響,宛瑩歡喜道:“小姐,那方有大船朝我們靠過來了。”眾人舉目望去,除了莊成雙,均是一派歡喜,不過片刻,那巨輪便駛到了畫舫之前,衣著華麗的公子縱身從巨輪跳到畫舫之上,身姿輕盈,宛若遊龍。“見過七殿下。”眾人齊齊向秦墨朗行禮,男子衣袂飄飄,捋了捋額前飄飛的短發,身形一轉便坐到了小幾旁,宛瑩機靈地為他斟滿茶。秦墨朗眉梢一挑,目光在莊家四姐妹身上掃了圈,最終定格在莊成雙的身上,嗤笑了聲道:“不必多禮,都回座位上坐著吧。”除了莊成雙,幾人紛紛落座,隻因秦墨朗剛巧坐了莊成雙的位置。茶香四溢,莊成雙盈盈立在甲板上,小臉被寒風吹得有幾分蒼白。秦墨朗剛欲說話,停擺不動的巨輪上便又接連出現了幾位公子。“我說七弟怎麼那麼積極,原是佳人在此。”少年封王的齊王殿下立在船頭,跟後還站著其餘幾個皇子,莊家的女兒們紛紛行禮。莊成雙抬起雙眸,眼中滑過一抹銳利。莊成雙的雙拳緊緊握在一起,死死咬著牙關,前世血仇曆曆在目,那些醜惡的嘴臉,那些痛徹心扉的欺騙和陷害,仿如就發生在昨日。天道輪回,誰能想到,她竟重活於世,前世深仇,此生必報。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尖銳,昂首挺胸的齊王秦墨天目光蹭然朝她射來,仿佛卷著一股寒流,莊成雙飛快收回目光,秦墨天眉頭輕擰:“這位是?”“回齊王殿下,這是我家二姐,剛從水月庵回來,殿下以前應是沒有見過的。”莊玉容接話道,見莊成雙低著眉目,淺笑說:“二姐有些認生,殿下您彆見怪。”秦墨天淡淡點頭,目光再次落到莊成雙的身上:“你抬起頭來。”莊成雙靜立不動。莊玉容冷言道:“二姐,你這是做什麼,齊王殿下命你抬起頭來,你想抗命不成?”莊成雙咬了咬牙,五指陷進掌心裡,生生克製著內心翻湧的滔天仇恨,徐徐抬起頭,微彎唇角,低聲回道:“初見殿下,被殿下的風采所攝,一時愣了神,還請殿下勿怪。”此言一出,引得周遭人等忍不住發出竊笑,莊成雙淡然地站著,倒是沒當回事。秦墨朗眯了眯眼睛。秦墨天對於她的回答明顯稍感意外,但思及她是從水月庵歸來的,又不免覺著並不奇怪,在庵中生活了五年的女子,能有什麼見識。“齊王兄,既然他們都是莊家的女兒,何不請她們上來玩,正反咱們的船大,有佳人作伴,豈不幸哉?”九皇子秦墨亭不過十二歲,身板還沒有長開,說話的時候嘴角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他探出一個腦袋,笑嘻嘻地衝秦墨天說。莊玉容眼前一亮,秦墨朗朗聲說:“九弟好主意,各位小姐,請上船吧。”皇子們相邀,就算有人想拒絕,也沒有人有那個膽。莊成雙跟在三個姐妹的最後,比起健談的莊玉容和聞聲笑語的莊玉玲,莊語嫣便顯得安靜得多,但是一雙眼睛卻時不時地左右亂瞄,最溫順的反而是莊成雙了,她就像一隻受到驚嚇的鵪鶉,雖然沉默,卻十分奪眼。她單色素衣,和錦衣華服的眾位皇子還有莊家另外三個姐妹比,的確是最惹眼的。從畫舫到巨輪,因為甲板高低的差距,不善武藝的莊家小姐們需要走過並不寬闊的臨時搭起的木板,走在莊成雙前頭的莊玉容不知怎的,忽地踩到了腳下的長裙,身體一個趔趄,手臂猛地朝莊成雙揮來,重重地朝莊成雙的身上推去,眼看莊成雙就要被推到冰冷的湖中,她的嬌軀卻是微微一退,在差之毫厘之間避開了去。然而,她的腳慌亂地朝前邁了兩步,不慎一腳踩在莊玉容的長裙上,莊玉容的身體頓時失去平衡,“撲通”一聲跌進水裡。莊成雙被嚇得不禁大步後退,而跟在她身後的宛瑩正巧被她撞到,接連栽了下去,又是“撲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