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算賬(1 / 1)

莊成雙心知無論她說什麼,清霜師太都會把這筆賬記到她的頭上,既如此,她便懶於爭辯,徑直回屋去了。夜深露重,四下蟲鳴聲起伏蕩漾,越發襯得水月庵寂靜無聲,夜裡子時,山間忽然刮起大風,樹葉沙沙作響,屋頂瓦礫輕震,鬆動的房門被狂風吹得嘎吱嘎吱作響。莊成雙掀開被褥,抹黑鑽出破敗的屋子,偷溜著前往主觀。燭火忽明忽暗,寒風獵獵作響,觀音像前,秋銀被嚇得臉色慘白,瑟縮著身子蜷在草甸上,身後的木門搖搖晃晃數下,終於被狂風猛地吹開,秋銀嚇得險些尖叫起來。她哆嗦著身子朝門口望去,忽見一道瘦長的白影從門前倏地飄過。“鬼啊!”秋銀大叫一聲,撒腿就往觀音像後奔去,紅燭倒在燭台之上,星星火苗逐漸成燎原之勢。白影見事成,快速閃退,又布置了一番後,才趕緊跑回自己屋中,拉上單薄的棉被入睡。不多時,屋外忽然傳來一聲驚呼:“起火啦!主觀起火啦,快來救火啊!”哄鬨聲霎時此起彼伏,莊成雙慌忙穿好衣服跑出去,也跟著大叫:“救火,快救火!”說著便與其他尼姑們一起去抬水,火勢太大,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控製,水月庵上上下下數十人一道努力,花了將近一炷香的時辰才勉強將火勢控製住。待火全部被熄滅,幾乎每個人都累得氣喘籲籲,莊成雙喘著大氣靠在木柱上,一張小臉因著染了不少的煙灰而變得灰頭土臉,隻留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庵主沉眉立在眾人前,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秋銀身上,沉怒道:“秋銀,我罰你在主觀跪一夜,主觀為何會起火?”秋銀嚇得渾身發抖,“撲通”一聲跪下去,哭嚷道:“庵主,火不是我放的,我不知道。”“你不知道?”庵主顯然被這句話氣得不輕,死死瞪著秋銀,“夜裡隻有你在這裡,你是不是因為我懲罰你在這裡跪一夜,所以心懷憤恨,想一把火燒了水月庵?”“沒有,我沒有!”秋銀連忙擺手,“夜裡起了大風,大風吹開了木門,我看見……有鬼……是的,有鬼,我害怕鬼怪,就跑回去了,這火一定是鬼放的。”“胡說八道,觀音大士在此,哪有鬼怪敢放肆!”庵主疾言厲色。“真的有鬼。”秋銀忙不慌地解釋,“那鬼長得極高,它穿著白衣在門口飄來蕩去,我實在被嚇得害怕,就跑了回去,誰知那麼快就起了火,庵主,火不是我放的。”莊成雙上前一步,朝庵主行禮:“庵主明察,依我看,秋銀姐姐不像在說謊,但是這裡乃是觀音神尊之所,成雙不信敢有鬼怪膽敢來此作亂,或許是有人在背後裝神弄鬼。”所有人的目光均聚集在莊成雙的身上,庵主不免多看了她幾眼。莊成雙繼續道:“既然秋銀姐姐說鬼的外形極高,且穿著白衣,想必作怪之人是用了木棍和白布這種東西,隻要找出作案的工具,就不愁揪不出到底誰在背後搗鬼。”她分析得頭頭是道,眾人紛紛附和,庵主吩咐隨身伺候她的兩個小尼姑:“你們去查查看,水月庵上下,是否真的有莊成雙所說的作案工具。”倆人揖禮後離開,不多時便歸來了,果真一人手中拿著竹竿,一人手中拿著白布,庵主神情凝重,詢問:“這些東西都是在哪裡發現的?”其中一小尼姑回:“是在清霜師太屋子背後發現的,被藏在乾草叢中,這白布裡麵還有一節從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條,應該是慌亂之中從道服上扯下來的。”那布條的衣料不算好,但卻不是像莊成雙這種小尼姑可以穿的,都是師太級彆才能用的布料,清霜師太的臉色當即變幻莫測。庵主冷冷地掃了清霜師太一眼:“你們去師太的屋子裡搜搜,看看有沒有一件破衣服。”清霜師太麵容不虞,明顯膽戰心驚,莊成雙垂下頭,乾瘦的小臉上略略揚起一個冷嘲的弧度。那兩個小尼姑很快便回來了,手中不僅有那件破衣服,還有一個小木箱子。看到那個小木箱子的時候,清霜師太臉色更是難看。“庵主,我們不僅找到了衣服,還找到了這些東西。”小尼姑將小木箱子打開,裡麵竟是大半盒珠寶首飾,還有不少的銀兩,其中就包括秋銀的玉佩。眾人齊齊變色。庵主將那件衣服往清霜師太麵前一擲:“清霜,你入水月庵多年,卻放火燒主觀,開罪觀音娘娘,犯下大錯,甚至偷偷斂下無數錢財,你作何解釋?”“冤枉啊,庵主!”清霜師太猛地跪倒在地,“昨晚我訓斥完成雙便回去休息了,半夜裡又狂風大作,我根本沒有起來,這件事情和我毫無關係。”毫無關係嗎?庵主又不是傻子,那塊玉佩就是最好的證據,能證明清霜為了得到秋銀的玉佩,遂將罪責加到秋銀的頭上,好讓庵主將秋銀趕出去,如此她便能得到玉佩。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根本不需要她提醒,庵主自能想明白。而此刻,就算清霜師太說秋銀是她的女兒,也沒有人會信雞鳴狗盜之人所說的話。“證據確鑿,還想抵賴,水月庵的吃穿用度一向是你在采購,我竟不知這麼多年你背著我偷斂了那麼多油水,從今日起,你和秋銀都給我滾出水月庵,終生不得再踏入水月庵半步。”庵主言辭冷厲,不容商榷,清霜和秋銀嚇得渾身哆嗦,他們在水月庵這麼多年,哪裡還有其他地方可去,天地之大,卻沒有她們的容身之處。秋銀抱住庵主的腿求庵主將她留下,清霜也不停地磕頭,保證從此再不敢犯,庵主雖然潛心禮佛,但是燒了主觀是多大的罪責,她豈會姑息。當下命人將二人的東西打包扔出去,讓她們現在就滾出水月庵,二人心知無力挽回,隻是不停地喊冤,但是已然沒有用了。這種結果是莊成雙早就意料到的,自然滿意。浩浩湯湯地鬨了大半宿,每個人都精疲力竭,莊成雙回到自己的小屋後和衣躺到床上,把自己裹進棉被裡,再也無法入眠。她想到自己的上一世,秋銀和清霜師太欺辱了她整整五年,可是直到她離開,他們都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隻怪她太軟弱,太善良。她睜眼到蒼穹露出白魚肚,疊好棉被下床,時辰尚早,大多人都還沒有起床,路過主觀的時候,因為天色已經微微亮了,所以她看得更加清楚,主觀已經燒得七零八落了。她早早地去佛祖前祭拜,跪在草甸上,雙眸仰望佛祖高大的金身,她默默地想,上天要她重活一世,到底是為了什麼,是因為憐她上一世被欺騙、被背叛嗎?還是因為秦墨天根本不是仁君,上蒼憐憫百姓,要她阻止秦墨天成為新的主君?可無論是什麼,莊成雙雙手合十,徐徐開口:“您大慈大悲,許我新生,我會如您所願,絕不會讓自己踏上與上一世相同的路,仇人即將親臨身前,我便是他們身邊最危險的那把刃,他們帶給我的痛苦和折磨,我定會十倍百倍地償還,誰也彆想逃脫。”莊成雙深深地叩首,一滴淚滴在冰冷的地麵上,她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眸中暗含刻骨恨意的殺氣轉瞬即逝。與此同時,身後的匆匆腳步聲越來越近,小尼姑豔羨道:“莊成雙,有人來接你了。”她慢慢站起來,目光從佛祖身上移開,雙手交疊放在身前,朝外而去。來接她的是國公老太君身邊的管事姑姑代雲,她身邊還有一名丫鬟和六名護衛隨行,見到她出來,均齊齊向她俯首行禮。莊成雙的目光落在那丫鬟的身上,她穿著國公府的丫鬟裝,頭發盤得簡單,隻用一根木釵定固著,耳垂上並沒有佩戴耳飾,裝束極為素雅。似是感受到莊成雙的目光,她稍稍抬起頭,確定莊成雙的確是在瞧她後,她又飛快地垂下頭去,那雙小心翼翼的眼眸裡閃過片刻的驚惶。莊成雙藏在長袖中的手微微顫抖。這是靈書,是那個上一世始終守護在她身邊的靈書。她再次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且完好無損。代媽媽抬手道:“老太君大壽在即,派我來接二小姐歸家,請二小姐上轎。”這時,水月庵不少人都已經聚攏過來,紛紛站在旁邊看熱鬨,或羨慕,或嫉妒。莊成雙對這個折磨了她整整五年的地方沒有半點留戀,她的房中也沒有任何值得帶走的東西,她盈盈向庵主行了一禮,便掀開轎簾坐了進去。“起轎!”代媽媽一聲令下,轎子被四個護衛扛起,慢慢朝著金陵城而去。“二小姐,二小姐……”迷迷糊糊間,耳中傳來低低的喊聲。莊成雙慢悠悠地睜開眼睛,靈書跪在她的膝前,“二小姐,客棧到了,代媽媽說請您下轎稍作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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