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世界裡,哀痛可以剝奪一個人的心智,所以這段時間你就算再失態,也能博取原諒,但這裡……腳步一慢就隻能等死。周昱之前跟在周成器的身邊,雖然也經曆了一些事,但在長輩的眼裡,二十來歲終究還年輕著,但周成器一死,周昱就必須成長。他必須一刻不停的往前爬,才能從深淵溝壑中搏一線生機。所以,一瞬間的慌亂之後,他就穩住了自己的手腳,甚至開口問,“是女主人?”喻嫋嫋點了點頭。周昱原本是不喜歡跟人結伴的,一來他沒辦法判定對方的居心,二來他本身性格比較不近人情,但現在卻主動起來,不僅沒跟剛摸完屍體的喻嫋嫋保持距離,還主動道,“那……我們現在乾什麼?”“……”你問我,我問誰去?喻嫋嫋腹誹完,才想起房間裡還供著一尊大神,以沈沉風的能耐,肯定能想到下一步。“回去看看。”喻嫋嫋道。周昱趕緊跟了上去,因為他發現自己這幾天搜集到的線索,還不如這三四個小時見識到的多。因為古堡已經無人打掃了,所以他們離開時大廳是什麼樣子,現在還是什麼樣子,隻是放人頭的桌子旁邊多了個活生生的人。沈沉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的,身上披著件薄薄的毯子,麵色蒼白,人還是很虛弱。“我剛有事跟你商量,”喻嫋嫋皺了皺眉,顯得有點不高興,“你身上的傷這麼重,要是……你那些朋友還不得把我活埋了。”她凶巴巴地推了一把沈沉風,但其實用力不大,隻把沈沉風推動了半步。沈沉風無奈道,“剛好發現了一點線索……再說,現實世界殺人犯法,陸叔他們不能把你怎麼樣。”“……”哦,感情不犯法就真活埋了。雖然認識不久,但多少都算是同生共死的好朋友了,喻嫋嫋也算摸透了沈沉風的脾氣,這個人要麼不做決定,做了決定死都不會更改。她撇了撇嘴,一邊嘀咕著,“我求求你,半條命的人好好回去躺著”,一邊用唯一一條完好的胳膊給沈沉風拖了椅子。“……”周昱總覺得自己杵這兒有點多餘。“你查到了什麼?”沈沉風開口問。“大廳裡死了四個人,被聖甲蟲吃光的,”關於這些沈沉風看得見,所以喻嫋嫋也沒有贅述,她著重說道,“前天晚上我們躺過的那副棺材裡裝人了,穿著裙子還有胸,是個女人。”沈沉風低聲道,“我在房間找到了這樣東西。”他將手裡的紙條攤開,喻嫋嫋卻也看得滿頭霧水,“什麼意思?殺人犯腦子有病?”“我們一直以為在古堡裡殺人的是弟弟,而姐姐則是善良的那個。”沈沉風道,“現在看來,所有的線索和證據也確實如此,可我總覺得不對,有一種極強的違和感。”不隻沈沉風,就連喻嫋嫋也忍不住這樣覺得。“但姐姐如果也是變態,那她實在沒必要救我們啊?”喻嫋嫋簡直要把自己想糊塗了,“救我們乾嘛?兩攪屎棍……她想多點刺激?”“……”沈沉風雖然對喻嫋嫋“攪屎棍”這樣的比喻不能接受,卻也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所以關鍵還是要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雇主是怎麼死的,死在哪兒,為什麼會死。”沈沉風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又把喻嫋嫋困在了原地。喻嫋嫋哀怨的抬頭看了看角落裡的女仆,這孩子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要是再強迫她,說不定雇主不用動手,她就自己一了百了了。說到底,還是得靠自己。“要不,我再摸摸油畫?”喻嫋嫋道,“說不定這次能有更清晰的影像。”“總得試試。”沈沉風答應了。他兩其實都有點懷疑這種能從實物中窺見影像的能力,就是裡世界賦予喻嫋嫋的。照道理說,新人隻有經過三四個世界後,才能逐漸穩定自己的能力,倘若過早的開發,很容易對精神造成負擔,不過現在也沒其它辦法了。周昱在一旁默默地舉起了手,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我的鼻子很靈……很靈很靈的那種很靈,我之前就從一麵牆裡聞見了血腥味,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們?”沈沉風和喻嫋嫋齊刷刷地轉頭看向他,“在哪裡!”幾分鐘之後,他們三個人齊齊的站在一堵牆前麵麵相覷。牆是實心的,喻嫋嫋敲了很多下,差點把指關節都敲腫了才得出這個結論。“至少牆裡麵砌了磚,不是完全空心。”喻嫋嫋道,“不過這種情況很難判彆,我們還是鑿開看看吧。”周昱作為三個人裡頭唯一一個沒有受傷且四肢健全的年輕人,自然就肩負起了苦工的任務,他手裡拿著把沒開刃的劍,儘量掄圓了往牆上砸。牆鑿開的過程比較艱辛,但沈沉風已經從掉落的磚石裡麵看見了滲進去的血,血越來越多,當周昱終於鑿穿時,首先引入眼簾的,就是一間淹沒在血汙中的囚室。說是囚室,其實還算降低了標準,這兒更像是個刑房。巨大的腐臭和血腥味經由氣流穿過洞口,周昱立即捂著鼻子一陣乾嘔。他雖然受得了畫麵,卻實在無法接受味道,異於常人的嗅覺在這時候簡直遭罪。周昱還沒進去,就成了半個廢人,隻敢隔著牆,蹲在外頭遠遠地觀望。喻嫋嫋丈量了一下鑿出來的洞口,雖然不大,但她跟沈沉風鑽過去都不成問題。刑房很小,就像喻嫋嫋在幻象中看見的那樣,幾乎漆黑一片,要不是洞口透光,裡麵基本看不見東西。這刑房被利用的頻率肯定很高,地上全是斑駁的血跡,刑具更是一樣不落,還沾著人類的毛發或發黑的皮膚。喻嫋嫋胃裡又翻騰了一下,找回了惡心的感覺。被封住的刑房其實有一扇門,但估計仆人們動手後都怕伯爵報複,所以先將門封死,過不久還是覺得不踏實,又將門封成了牆。喻嫋嫋在被鑿漏的木門之後發現了很多掙紮留下的血手印,喻嫋嫋比了一下,隻比她自己的稍稍大上那麼一點,絕不可能是那一米九幾的伯爵留下的。而沈沉風則在檢查那些刑訊用品。不過一米見方的桌子上堆放著剝皮的小鐮刀,開顱的螺旋轉軸,和縫嘴縫眼縫七竅的針線,可以說是琳琅滿目……沈沉風的臉色更加蒼白了隨即,他在桌子底下發現了一張不高的椅子,椅子非常精致,說是專門打造也不為過,而且非常的乾淨,即便在黑暗中呆了這麼多天,沾上的灰塵也極少……更古怪的是,這椅子的背後就雕刻著聖甲蟲的圖案。“我看見的畫麵裡也有這張椅子,”喻嫋嫋道,“椅子上坐著人,是個雍容美麗的女人。”在那短暫而且朦朧的幻境裡,喻嫋嫋自然沒法看清那女人的樣貌,她所能借取的參照物隻有那女人的儀態,這麼矮小並且狹窄的椅子在她身下仿佛王座。“弟弟在慢慢地殺人,而她坐在這兒?”喻嫋嫋心裡惡寒了一下,“總不能是單純的好奇吧?”“可是你看這兒,”沈沉風指著角落裡的繩子道,“都是斷的。”這些繩子長而且結實,上麵沾滿了血汙,像是無數次的摩擦後留下的,但這些繩子最後都是被利器割斷,連繩結都沒解開。“難道有人潛進這裡想要救人?”喻嫋嫋眼巴巴地看著沈沉風,感覺自己又拐不過彎來了,“不可能是仆人吧?他們膽子那麼小,要不是最後精神崩潰,憤而殺人,恐怕到現在還是這裡的傀儡。”沈沉風沒說話,隻是將那張充滿矛盾的字條遞給了喻嫋嫋。“……”喻嫋嫋忽然想到了什麼,小心翼翼的問,“不會放人的也是這位大小姐吧?”沈沉風微微點了點頭,喻嫋嫋倒吸了一口涼氣,“有病得治啊。”那女子害人的時候是發自內心,救人的時候也是發自內心,她就像是矛盾的綜合體,溫柔但是致命。隻不過她跟自己的弟弟不一樣,她從來不會親手殺人,甚至善良的對待仆人,一度要放過刑房裡的囚徒,所以整個古堡都將她奉為信仰。信仰的背後手握著鐮刀,喻嫋嫋甚至懷疑,這個女人才是主謀,而她四肢發達的弟弟不過是道具跟棋子。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盛夏的蟲鳴在彆處興許並不稀奇,可這古堡卻總是陰森而潮濕,絲毫感覺不到暑氣,喻嫋嫋穿著兩層的厚布長裙還覺得有些冷……可今夜,卻忽然有了聒噪的蟲鳴,與其說是蟲鳴,更像是數以千計的甲蟲正在震動翅膀,那尖銳的聲響幾乎突破耳膜。“快!快跑!離開這兒!”沈沉風一聲令下,喻嫋嫋趕緊拽著他衝出洞口,周昱則被她踹了一腳,不明所以的也跟著跑起來。四麵八方的蟲鳴越來越響,也越來越近,喻嫋嫋在這條路的儘頭看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它的手裡還提著自己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