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時的譚辛小朋友,絲毫沒有被盯上的覺悟,也不能怪她,誰能想到,江寧這麼大,葉笙偏偏就在這裡,又剛好偏偏就看見她了呢。要是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大概……還是會這樣做吧。沒辦法,當前,確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且非做不可。興許是注意到了久久駐足在門口的他,又見他相貌格外清秀,一個身姿婀娜的女子竟主動迎了上來,低低地嗤笑道:“喲,這位小郎君,可彆光站著,進來啊!”鼻尖立馬飄散著一股濃稠無比的脂粉味,她忍不住退後了一步,抬眼看了眼那高處的三個字,譚辛額頭突了突。醉雲樓。她沒有看錯,剛才那人絕對是進了這裡。那女子上下打量著她,目光極為輕浮挑逗,從她的臉一直流連到她身上穿的衣服,又到她腳上的靴子,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給看透了,良久才掩著豔紅的唇道:“小郎君麵生的很,是第一次來我這醉雲樓吧,可彆乾站在這兒啊,進裡邊玩玩。”譚辛感覺非常不自在,忍了半天終是沒有甩開那人黏在自己身上的手,硬著頭皮被拉了進去。想起白日裡遺失的金釵,她一直覺得事有蹊蹺,兜兜轉轉又去了一趟吳府,欲再找找線索,沒想到卻在門外見著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拉扯。天太黑,她看不清那兩人的模樣,聽聲音,才知道是一男一女,因為隔得有些遠,兩人到底說了什麼,她隻聽得斷斷續續,可是其中一人的聲音,她卻是熟悉的。怎麼能不熟悉呢,白日裡,不剛好見過嗎?是阿彩。兩人短短地說了一陣就分開了,不過那男人好像不是吳府的人,而是朝另一個方向走了,覺得事情有異,譚辛便悄悄跟了上去,哪知竟跟到了醉雲樓來。那個男人竟然一路來到了醉雲樓……又是醉雲樓……回想事情的種種,她總覺得,那人進醉雲樓,絕對不是簡單的尋歡作樂,一定有其他的目的,事到如今,她也隻能再進去看看了。隻是瞧瞧自己如今這副模樣,還真是怪異極了。譚辛苦笑一陣,悄悄將身子從那女子的身上移開一點,警惕看了四周一眼,那女子卻渾不在意,半扶半倚間將人帶到裡邊。樓內儘是歌舞笙簫,滿滿的綺麗之景,譚辛的眉頭又忍不住跳了跳。醉雲樓有上下兩層,歡聲笑語喋喋不休,或倚或或摟或靠,暖香酒香混雜,看到這副場景,譚辛覺得自己仿佛被封閉在一壇濃酒之中,連呼吸都不順暢,強壓住心中的反感和不適,還算鎮靜地朝四周看去,想要尋找那個男人的身影。這時,又有一女子迎了上來,那女子早已過了碧玉年華,又一副精明經事的模樣,一看就不是醉雲樓的普通姑娘,譚辛暗自思忖著,那人出口便道:“小郎君,瞧您麵生,是初次來吧?”她話一落下,譚辛就聽見一陣嗤嗤地低笑聲傳聲。“三娘,您就彆打趣人家小郎君了……人家都臉紅了。”“許是害羞了,莫怕,這麼俊的小郎君,咱們疼惜還來不及了……”“……”這番話聽來,說不尷尬絕對是假,想著自己一個女子身份混跡在這裡,還得聽旁人說這些汙言穢語,不知是該說荒唐還是如何。那個被喚作三娘的女子又笑嗬嗬地道:“我們醉雲樓的姑娘個個都是出挑的,放眼整個江寧,又有誰家能比得過?既然小郎君是第一次來,那麼我三娘就給您做回兒主,給你挑個最溫柔小意的姑娘。”樓中人頗多,她看了半天也沒有見到那人,想著暫且先拖上一拖,穩住這些人才是。說著,她很識趣地從袖子裡掏出兩錠分量不小的銀子扔到女子手中,刻意壓低了聲音道:“那就全憑你做主了。”女子隻輕輕掂了掂,便將銀子揣進兜裡,眯著眼笑道,說著,抬手便又招呼一女子過來了,“小郎君瞧瞧,她叫青鳶,待人最是溫柔小意,肯定會服侍好您的,可還滿意?”譚辛胡亂地點了點頭頭,暗自摸了摸隱隱發突的太陽穴。青鳶果真如三娘所說的那樣,待人小意,說話行動也極有分寸,譚辛這才鬆了口氣,在比較靠門的地方坐了下來,道:“青鳶對吧,咱們就坐這兒吧。”這裡堵人方便多了。青鳶含笑點頭,也不多問,就這麼坐下了,她倒了一杯酒,輕輕地舉到譚辛麵前,笑道:“青鳶不才,略懂琵琶和琴,不知郎君是喜歡聽琵琶呢,還是聽青鳶彈琴呢?”譚辛硬著頭皮接下那杯酒,那青鳶本就生得是清美,如今這一笑,倒也不算讓人反感,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上並沒有濃厚的脂粉味,而是幽香淡淡,譚辛再也不用強自忍著心裡的那股不適了。“呃,琴吧。”譚辛隨口答道,說完又想起自己來的目的,抿了抿唇,改口道,“要不,咱們來聊聊天?”這話說的著實不分場合,可青鳶卻不見喜怒,依舊含笑著,溫柔似水。譚辛想了想,還是掏出一錠銀子,輕輕退到青鳶的跟前,青鳶目光落在那桌上,笑了笑,不急不慢地收了那銀子,不知道是不是譚辛的錯覺,她總覺得這青鸞好像對此並不在意呢?說實話,譚辛佩服,這姑娘的情緒也太難猜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誠實地回自己的話。“郎君想聊什麼呢?青鳶嘴拙,笑話不會講,好話不會說,到時還請郎君見諒。”譚辛語氣平靜道:“巧了,我素來不喜歡聽笑話。不過,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青鳶含笑點頭:“郎君請問。”譚辛道:“我之前聽說,你們這兒有一名為紅鸞的姑娘。”青鳶道:“嗯,紅鸞姐姐,很多人都喜歡她。不過,近來紅鸞身子抱恙,已經臥床很久了。”譚辛眉頭一緊:“身體抱恙?”青鳶道:“是啊,身體抱恙。”既然身體抱恙,那麼她又是怎麼出現在吳家的?譚辛本還想問問紅鸞的事情,想想還是算了,這是人家的地盤,估計問了也未必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她轉了轉口又問:“那你可認識一名叫做陳舟和的茶商?”陳舟和的毒究竟被誰得了,無人能知,至於她為何這般問,是因為她曾聽說過,陳舟和這個人好像挺喜歡流連於勾欄之地,便想著或許這裡的人能知道幾分。果然,青鳶道:“認識。”譚辛心中一喜,又問:“他是不是經常來這邊?”青鳶點頭:“嗯。他很喜歡碧玉姐姐。”譚辛眉頭一跳:“碧玉?那……碧玉同紅鸞關係如何?”青鳶聲音輕柔,仿佛連聲音裡都帶了笑:“很好。在這醉雲樓裡,沒有誰比他們的關係更要好了。”她指了指樓上,又道,“郎君,你瞧,那就是碧玉姐姐。”譚辛抬眼一看,神色一怔。這時候,確實看到一女子倚著欄杆,一顰一笑,美豔極了。然而讓譚辛移不開眼睛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那個人,都說濃眉大眼,這人眉倒是挺濃的,偏偏一雙眼睛細細地眯著,儘管如此,還是不放棄四處亂瞟,極為不安分。這人,明明就是和阿彩說話的那個男人!難怪她剛才找不著他,原來是鑽到樓上去了。譚辛強作平靜地問青鳶:“那跟在碧玉後麵的那個人,是誰?”青鳶低低地笑了聲:“他?”譚辛聽不清她語氣裡的意味,可是想來也是,這人一身行頭,哪像是什麼體麵的人,想來並非這裡的常客,青鳶不知也不無道理。哪知,青鳶又道了:“一個賭徒罷了,名叫田大強。整日遊手好閒,好賭成癮,和陳舟和一樣,三天兩頭來找碧玉。”譚辛突然覺得視線一亮,好像豁然開朗了起來。田大強並不知道自己正被人這般討論,不多久,便“蹬蹬瞪”地從樓上下來,風一般地離開了。譚辛心道:罷了,也不必再跟著了,有些事,她好像理清了。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此刻竟深有體會,她深深地看了眼青鳶,心中很是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