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調查(1 / 1)

聽案劄 鰻魚Tech 1909 字 3天前

從小屋裡出來,一個個瞪大了眼盯著她,連守義莊見了一輩子屍體的奚老頭也忍不住駐首圍觀。“如何?”張隸急問。“魚尾巴是假的,有人把她的腿捆在一起,用刀劃出一些細小的口子,把大片的魚鱗插進傷口裡去,製造出了一條魚尾。”十得仔細回憶著屍體上的細節,說:“凶手應該是個魚販或者漁夫。”從魚尾上的紋路和色澤來看,那人應該對魚很熟悉,十分了解魚的構造和魚鱗的生成,挑選的魚鱗大小均勻,光澤飽滿,這才使得“魚尾”栩栩如生,真假難辨。“魚販的話......”張隸有些猶豫。能和漁夫扯上關係的,真的是某戶人家的小姐嗎?“這樣吧,”十得建議道:“城裡隻有十來戶魚販,不若先去問問,看看是否有線索。”“也行。”張隸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對她道:“後邊這個是新來的,先跟著你和阿夏去跑跑,權當是摸摸門路。”能讓張隸開口請她幫忙的新人,大有來頭。十得頗為好奇,望向張隸身後站著的高個男人,認得他似乎是方才幫忙抬屍體的其中一個。看清那人的麵貌後十得驚呼出聲:“小乞丐?!”來寧雖然並不富有,卻也將十得養得白白淨淨,個子比其他女娃高出一頭,可眼前的男人卻高她一頭不止,從氣質上來看他的年紀應該大她幾許。宸寧之貌,目若朗星,豐神俊逸,鳳表龍姿。十得當然不會用這樣的詞去形容他,怔怔看了人半晌,腦中隻蹦出一個念頭,現在的男子都比女人貌美了嗎?生得這樣白淨,比大姑娘小媳婦還要水靈,若是再讀過書,識得字......她想起說書人堂上的話本,嘖嘖念道:“‘蘇小妹沒我的色,越西施少我的才’,這話還真是不假......”然而,美歸美,這不是那晚窩棚裡要死不活躺在草堆裡的小乞丐嗎?!“你說誰是乞丐?”他劍眉上揚,氣場竟比張隸還要大。“喂喂!”阿夏忙拉了拉他的袖角,小聲提醒他:“這是師娘子,沒人敢這樣和她說話。”男人還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乖乖閉上,說了聲“哦”表示自己明白了。“既然這樣,咱們就先去問問魚販。”阿夏見十得臉上沒了笑意,心底一陣發毛,忙將人拉扯開。三人出了義莊,十得還是冷著臉,顯得心事重重。義莊在南城外,進城要走幾裡路。才走出百來米,十得忽然扭頭問男人:“你怎麼沒死?”男人的臉色忽然白了一下,顯然有怒氣,他儘量壓製,反問她:“我為什麼要死?”“那天跟你在一起的乞丐死了。”十得認真的看著他的神情變化,看見他臉上的怒意轉為疑惑,緊接著問她:“什麼乞丐?”“我以為他是你的弟兄。”十得接著問道:“你真的不是乞丐?”男人咬牙:“我不是。”“哦,”十得不再看他:“我現在也覺得不是了。你現在說話像個少爺。”男人眼皮一跳,睨了她一眼,不再說話。阿夏也不敢胡說。眼前這個男人前兩日派頭十足的來到警局,張科長還親自接待了他。看他的穿著和樣貌,本以為是新來的大帥派來接管警局的官員,誰知才到下午這人就換上了警服成了和他一樣的小警員。“你叫什麼名字?”十得又問。“方天戟。”男人惜字如金。“方天畫戟,字裡帶凶,你很虛吧?”阿夏聽得差點咬了舌,用虛來形容......十得還真是不怕遭到男性同胞的強烈反抗啊。方天戟鼻腔裡冷哼一聲,發自肺腑的鄙夷,道:“虛不虛你說了算?”“嗯,就這點,我還能說說。”十得絲毫沒有聽懂方天戟言外之意。一旁的阿夏卻已經羞紅了臉。方天戟咋舌,話說到此,自己也微微紅了臉,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幸而十得不懂得眼前兩個男人的齷蹉思想,話茬轉到了屍體身上,問方天戟道:“那具屍體你怎麼看?”阿夏和方天戟均是一愣,不明白她為什麼獨獨問他。思索片刻,方天戟回答她:“她的衣服是一等綢布裁剪而成,繡花考究,花色豔麗,圖案張揚。與其說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如說是官家才能有的裝扮。手上沒有繭子,應該沒有做過重活,也符合官家小姐的身份,不過她披頭散發,頭上沒有任何頭飾,是被水衝走了還是......”話說到這裡,方天戟忽然明白了這位小神婆隻問自己看法的原因。“我果然沒看錯,”十得邊走邊道:“你方才搬屍體的時候一直盯著女屍看,我還以為你看上人家了。”方天戟叫她說得輕易起了火氣,道:“我還不至於這麼饑不擇食吧?”十得頷首道:“不過看你器宇不凡,應當是見過些世麵的。我們都是些鄉野村民,哪裡知道什麼布料花色是什麼人用。”自然也不會知道她的頭上還應該有什麼樣頭飾。鄉下人哪有閒錢穿金戴銀,條件好的插一根桃木簪,多數直接插根筷子。阿夏瞠目結舌,完全沒聽懂這兩人的唇舌之戰。“沒吃過豬肉總該見過豬跑。”方天戟輕笑一聲,道:“如今你知道了,要怎麼做?”“兵分兩路咯。”十得笑了笑:“阿夏,煩你去跑一趟典當鋪,問問老板最近有沒有人當過鈿子。”阿夏不懂為什麼,不過十得吩咐的必然不會錯。他道了聲好,朝著另一個方向去了。“你為什麼篤定是鈿子?”方天戟好奇。“你沒發現她的耳朵上有三個孔嗎?”十得勾了勾嘴角:“她是滿人。”閬中魚販眾多,有店麵的不過十來家,其餘的均是打了魚賣給魚店的小販,不用在烈日下叫賣,賺個便宜錢。兩人來到菜場魚市,十得拍拍方天戟的肩,給了他見識和鍛煉的機會——詢問魚販。自己則是坐在陰涼處,儘可能的將頭埋得低一些。方天戟的確不會這門技術,冷著一張臉站在攤前,若不是穿了一身製服,隻怕老板早就趕人了。來時十得教過他,即便是詢問,也不能開門見山直搗黃龍,為商之人警惕心強,要與他們兜些圈子。於是他開始兜起了圈子:“咳......老板,最近都有些什麼魚?”。“江裡有的都有。”老板打量著他,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又穿著警察製服,保不齊是新打進來的大帥府的人。念及此,老板忽然有些誠惶誠恐,話音一轉,言語裡滿含諂媚意味,道:“官老爺要是想吃本地魚,我一樣送你一條......不打緊不打緊,魚嘛江裡有的是,一點心意......”轉了一圈,消息沒有打聽到多少,手上的魚提了十幾條。“行啊你,保護費收得還挺利落。”十得打趣他,伸手說:“送我兩條?”方天戟把手中的魚給她,反問:“你長得也不算難看,為什麼把頭埋這麼低。”來的路上他已經注意到了,十得總是低著頭,現下頭埋得更低了。十得微微抬高下巴,指著脖子上的紅繩,道:“他們怕這個。”他這才注意到十得的脖子上有一條極細的紅線,紅線緊貼著皮肉,看起來像被人抹了脖,隻是沒有血流下來。十得皮膚太白,本就有些駭人,加上這一條紅線平白多添了幾分恐怖,倒像是從棺材裡倒出來的屍體。方天戟默不作聲的將手中的魚放下,從荷包裡摸出一條淡粉色絲巾,在她脖子上圍了一圈。幾乎是在他將絲巾圍住十得脖頸的同時,十得呼吸一滯,猛然推開他,拽過脖子上的絲巾狠狠扔在地上。“你想乾嘛?!”十得語氣裡帶著輕易可察覺的驚恐,臉色十分難看。“我才想問你想乾嘛,”方天戟幾秒後才回過神來,“簡直就是個野蠻人。”方天戟橫了她一眼,轉身去撿絲巾,上頭的灰拍了又拍,十分寶貴的揣進口袋。十得後知後覺的明白他的用意,臉上掛著尷尬,企圖轉移話題:“你居然會有女人用的絲帕?”方天戟皺了眉,“我娘的。”十得心道完蛋,自古男人最寶貴三樣東西:娘的遺物、妻的清白、男人的臉麵。娘的遺物排在第一位,可見其重要程度。她就這樣將人的遺物隨意扔在地上......“那個......對不起啊,還有就是......請節哀。”方天戟一愣,牙縫裡咬出幾個字:“有病!我娘還沒死!”......這邊沒有消息,阿夏那邊卻有進展。閬中富貴典當鋪的夥計交代的確有人去當過鈿子,不過那人當得古怪,不當整個鈿子,來來回回去了好幾趟,每次都將鈿子上的珍珠玉石拆下來,隻當上麵的裝飾。若不是看那些珍珠玉石成色不錯,這樣的小玩意兒本是不想收的。典當這些東西的是個女人,樣貌不好說,每次都帶著麵紗。看穿著應當是個大戶人家的姑娘,不過又不太像,她的身段太過婀娜,時刻端著架子,反而顯得太過刻意。當鋪夥計對她印象深刻,她是三月前開始來典當首飾的,有些東西成色不好也能叫她說出花來,來來去去總有一句:“這是皇帝親賜的!”漸漸的她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到今天已經快半個月沒來了。所以,她的確是滿清的官宦女子。這可不大好辦。皇帝才剛剛從龍椅上下來,若張隸知道死者是個滿人,決計不會再查下去,沒有任何好處不說,當心惹得一身騷。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世道人人自危,活得極其小心翼翼。“我看這件事,就先不用給張科長彙報了吧?”十得腆著臉問這兩人。少了警局那份薪水不要緊,她要從屍體上拿走的東西一定不能少。隻有幫死者抓住凶手,洗刷了冤屈那東西才能到手,可洗冤之事僅憑她一人之力又無法辦到。可謂事事難兩全。“為什麼?”阿夏撓頭問她。既然不給科長彙報,又去查這個做什麼。“阿夏,你還小,很多事情不懂也正常。”十得忽然將手臂搭在阿夏的肩上,拉著他往一邊走。阿夏臉色白了一下,眼珠溜溜的盯著她脖子上的紅線,很顯然嚇到了。他們果然怕她。方天戟暗暗想。聽屍音?果然是鄉村野地,牛鬼蛇神的事竟然也有人這麼信以為真。......“師父!來寧老頭!”女孩的呼聲在門前響起,隨後聽見吱嘎一聲,門開了。小院裡隻有趙甲木一人,四下不見來寧的身影。趙甲木正在洗紅薯,抬眼見她提著幾條魚,從井裡打了桶水上來,把魚扔進水裡。放下手中的活,趙甲木走過來看見桶裡翻白肚的魚,戳著魚肚子道:“這魚已經死了,你把它們放在水裡乾什麼?”“誰告訴你魚死了。”十得伸手在水裡攪出一個小漩渦,死魚在漩渦裡跟著她的手轉動,她雀躍道:“看!沒覺得它們還活著嗎?”趙甲木看了她一眼,扯著她的臉,“我覺得你的腦殼有點瓜。”說罷伸手撈起一條魚便要往夥房走。“站住!”十得喝住他:“這魚有妙用,快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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