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婧冉見秋心慈讓了步，心裡便頓生歡喜，也不再和她爭辯什麼，隻是隨口一問，“我娘也是這樣的嗎？她要真是我這樣的，又怎麼會被欺負成那樣呢？”唐婧冉的母親是被唐忠瑞撿回家的，因此正經的連妾都算不上，正經的也不過是一個有些臉麵的婢女。因為沒有名分，所以有什麼宴席或者女眷間的小聚閒談，她都不能出席。連帶著唐婧冉也就是個有名無實的二小姐，從小兒也就隻是乾粗使丫鬟的活計，一應的連晨昏定省都不必做。也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上麵賞下節禮來，她才能得一份，可從上麵傳下來，經過幾人的手，真正到她手裡的，也就剩不了多少。後來還是當時還健在的老太太說她可憐，準許她和唐婧儀她們一起念家塾，她這才有機會認識趙文鐸。說起來，也不知道是福還是孽。想起往事來，唐婧冉總有些傷感，那時候趙文鐸對她是真的很好，誰能想到居然是一場處心積慮的大騙局，讓她差點丟了一條命去。秋心慈不知道她的思緒又飄得那麼遠，以為唐婧冉是真心要問她她娘親的事，便有些欲言又止。唐婧冉這才注意到她，方才不過是隨口一問，這下倒真起了疑心來，“姑姑，怎麼了？”“你娘親......”秋心慈頓了頓，而後又搖了搖頭，“罷了，睡吧。”唐婧冉原本是不困的，可大約也是更深露重，外頭靜得連風聲都聽不見，確是夜深了。秋心慈見她不再鬨著要去找宋璟年，便又服侍著她歇下。卻不想金絲鯉魚戲蓮的屏風後站著一個宋璟年。他原本看完了送來的奏折就想直接在書房歇下的，可又實在是睡不著，心裡放不下唐婧冉，還是起了身想來看看她。原想著不過看一眼安了心就可回去睡了，也不驚擾她，卻剛剛好聽了一個牆角。唐婧冉的那番“獨一無二”論的確是驚世駭俗，便是在他們民風開放的蜀國也沒有女子敢說這樣的話，更遑論是嫡庶尊卑有彆的長安了。唐婧冉若是這樣的心思，嫁了彆人隻怕一輩子也不得善終，幸而是嫁給了他。宋璟年心中歡喜，覺得這當真是老天的安排，唐婧冉配他是天造地設的。他正想轉過屏風去，卻見裡屋已滅了燈，終還是止了腳步。外頭的更漏又敲了一聲，他默了默，等裡頭安靜了下來才轉身離去。外頭露水深重，木製的簷廊都沾了水汽，等他再分花拂柳回到書房的時候，又染了一身的寒氣，第二天就病倒了。唐婧冉聽太醫說完之後氣得不行，橫眉豎目瞪著宋璟年就是一頓數落，“多大的人了，盛夏暑熱你都能染上風寒，還是個孩子不成？淨會給人添麻煩，你可真是我的天魔星！”嘴上碎碎叨叨的嗔怪他，可還是坐在床榻前一勺勺給他喂藥。天地良心，宋璟年是真的沒想讓唐婧冉伺候，她自己手上還有傷呢，宋璟年心疼都來不及，怎麼能這麼折騰她？可唐婧冉不肯，唐婧冉見他病倒了整個人就一改往日的嫻雅，變得有些暴躁。平時下人或吵架拌嘴，或砸了東西，她也不多加怪罪，如今哪怕是丫鬟開了窗通風忘記關上都要遭她的訓斥。宋璟年從未見她這般模樣，更覺得有趣，於是隻乖乖聽話，生怕再惹得她不痛快。一碗藥喝下去之後唐婧冉還讓人拿了蜜酪來，宋璟年這下可真忍不了了，哭笑不得，把她的手推遠了些，“我是個男人，吃個藥還要蜜酪，不得讓人笑死？”“男人就不怕苦了？不過放在舌頭上去去苦味，這兒沒有旁人，我也不會笑你的。”唐婧冉很堅持，就把蜜酪遞在他嘴邊，一副他不吃就不罷休的樣子。宋璟年沒法子，隻能銜了蜜酪在口，唐婧冉這才心滿意足，起身要收拾藥盞，卻被宋璟年攔下了。“太醫還在嗎，在的話讓他再幫你看看手。”宋璟年捉著她的手腕，因含著蜜酪而有些口齒不清，唐婧冉愣了愣才想清楚他在說什麼，“不用了，又不是什麼大事。”“這可不行，萬一留疤怎麼辦？”宋璟年拉著她，自己坐起了身來又把太醫喊了進來，立逼著太醫又幫她換了藥。昨兒事出突然，時間又緊，因此傷口處理的很簡單，現在再拆開紗布一看，依舊是血肉模糊。唐婧冉自己撇過了臉去都不忍看，宋璟年雖是見慣了傷口的，卻也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好好的弄成這樣，真是我思慮不周！”唐婧冉聽他這麼說就笑了，“你這話從何說起？便是大羅神仙也沒有算無遺策的，如今不過是受了點小傷，沒誤了事就是好的。”宋璟年聽她這麼說想要反駁，可礙著太醫在這兒也不好多說什麼，就隻是板著臉，一次次囑咐太醫輕一些。自己盯著唐婧冉的臉，但凡她略皺了皺眉他就忍不住多叮囑太醫一句，弄得這最有經驗的老太醫處理一個小傷口愣是弄出了一身的汗來。若真要都是這樣的差事，還不如告老還鄉呢。好不容易又重新清理了傷口包紮好，老太醫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接過了一邊秋心慈遞來的帕子，道，“傷口雖長，萬幸不深，每日換一次藥，不過七八天就可結痂了。隻是太子妃千萬注意，這傷沾不得水，結痂時或癢或痛，可千萬彆撓，若是再撓破了，那就麻煩了。”唐婧冉一一應下，她自小受傷都是家常便飯，從來沒這麼醫治過，都是隨手包紮一下由著它自己去長，哪裡就這麼金貴了？可偏偏宋璟年還在問東問西的，就是不肯放人家老人家回去，還是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道，“老先生出來這麼久了，你快讓他歇歇喝口水吧，我受過的傷多了，若真都計較起來，哪兒還有這條命在？”“那是從前！”宋璟年有些不好意思，讓人好生送太醫出去之後才拉著唐婧冉的手，孩子賭氣似的，“從前你受多少苦我管不著，如今你跟了我，就是不能受一點兒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