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之後,影衛便傳來了消息,一切都如他們所料,庫房外有著很深的車轍,不過都被人撒了草種掩蓋了,不仔細看並無不妥。且每次有東西要運進吳王世子府都是在夜深人靜,連鳥兒都瞌睡的時候,謝思明親自盯著人,帶著的都是心腹,所以一直以來並無人察覺。也隻有幾個起夜的門房,說有時候晚上狗兒會突然叫起來,再要去聽時卻也沒了動靜,以為不過是貓跳鼠竄,一直也沒放在心上。如此證據確鑿,也隻要找個機會和皇帝一說,吳王在京城屯兵一事,那是死罪。宋璟年聽了之後許久不語,隻是讓影衛再去盯著,隻是彆再打草驚蛇。等人走了之後,唐婧冉才從屏風之後轉出來,給他換了一杯茶,“你怎麼看?”“吳國和我們蜀國雖無深交情,可吳國在,彼此之間還有個幫襯,吳國要是亡了,於蜀國而言,隻怕是唇亡齒寒呐。”當今天下一共隻有兩個藩王,一個吳國一個蜀國,皇帝哪個都不敢動,正是因為怕動了其中一個,另一個會起來和皇室作對。“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唐婧冉搭著宋璟年的肩膀,“哪有個什麼準數,便是戰戰兢兢換來一二年的太平,倒不如......”唐婧冉說著卻又說不下去,搖了搖頭,“罷了,這話是我僭越了。”自古戰場廝殺、朝堂奪權都是男人的事,她一個女子,說多了就不顯本分了。她抿了嘴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宋璟年卻握住了她的手,“你唐婧冉要是不僭越,那就不是你唐婧冉了。”宋璟年微微笑著,眼中燦若寒星,隻這一個笑容唐婧冉便明白,他這是心中已有了成算了。唐忠瑞的壽宴在八月初三,是個紫薇花開的好日子。唐忠瑞稱得上是兩朝元老,又是太子和世子的老丈人,自然是辦得轟轟烈烈的,早一個月就有一箱一箱的壽禮源源不斷地送進丞相府。今年是唐忠瑞的六十花甲大壽,辦得尤其隆重,煊赫大氣的丞相府張燈結彩,大開宴席,除了上座的賓客,又在東城開了好幾桌的流水席,見者有份。府中宴廳擺了好幾桌,曲水流觴,來往的下人和賓客絡繹不絕,各自說笑。院子裡開了一汪清泉,中有紅鯉魚戲於浮萍間,一兩朵蓮花更顯得生動嬌豔。幾個官家女子穿著好看的華服在哪兒逗魚,邊上就是身量尚小的小姐們蕩秋千。唐忠瑞這次的壽宴,人都說是聚了大半個長安城的權貴,隻怕這天下的局勢,在這一次壽宴裡,就能給變了天。其中正廳坐著的是最尊貴的幾位上賓,皇帝身體有恙沒有來,便派了太子前來祝壽,帶著太子妃唐婧儀回了娘家。再有就是二姑爺宋璟年,那也是人中龍鳳,和二小姐唐婧冉更顯恩愛有加。大將軍皇甫昭一向和唐忠瑞政見不合,這次也沒有來,隻是派人送來了拜帖和壽禮,讓少將軍皇甫相前來祝壽。皇甫相論資排輩是不能進首席的,可他畢竟也是皇帝禦筆定下的丞相府家三小姐唐婧如的姑爺,因此為顯親厚,還是讓他坐了首席。因此正廳上單獨擺的這一桌,除了唐忠瑞,也就是趙文鐸和唐婧儀,宋璟年和唐婧冉,再有唐婧如和皇甫相,再有一個夫人周氏。唐忠瑞也不知道是對這些兒女間的公案一無所知還是有意勸和,在席間總是提起過去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隻是他說起的那些事,或許稱得上是他和唐婧儀姐妹間的天倫之樂,可落到唐婧冉的耳朵裡就無比刺耳。唐忠瑞口中的那些父女親情,手足情深,她從小到大,可是半分都不曾見過。好好的一桌飯,唐婧冉本來對著一群不想見的人就犯惡心沒胃口,唐忠瑞還這麼膈應她,若不是顧及唐忠瑞的麵子,隻怕她立馬就摔碗走人了。宋璟年坐在她身邊,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扭頭去看,隻見她一張臉色很不好看,摸著胭脂的臉上都看得出她的蒼白。握著筷子的手更是隱隱發抖,輕輕咬著嘴唇,縮在袖子裡的手隻怕已經是緊緊握著拳,指甲都要掐進肉裡去了。宋璟年抬頭看了一眼這席上的人,唐婧儀還是一副端莊嫻雅的模樣,附和著唐忠瑞的話,和周氏一起語笑宴宴。唐婧如有些木訥,隻是聽著不說話,趙文鐸和皇甫相也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樣,尤其是皇甫相,一雙眼睛時不時地就往唐婧冉身上瞟。這倒是有意思極了,宋璟年今天是排了一場大戲的,卻沒想到在那之前,還能先看上一場。他笑了笑,暗暗伸手拉住唐婧冉的手,將她緊緊握拳的手給掰開,包進了自己的大掌裡輕輕摩挲了一番。唐婧冉抬頭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宋璟年卻也隻是朝她笑笑,轉向了唐忠瑞,“嶽父大人說了著許多,小婿聽著真是有趣,不知冉冉過去,可有些什麼有趣的事呢?”“這......”唐忠瑞被他問住了,唐婧冉本來就不是他親生的女兒,自然也說不上有多照顧,不過是給個溫飽,任其自生自滅。這宋璟年突然問起,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因此撚了一把胡子,“這我倒一時想不起來了,日後再說吧,大家都是自家人,吃飯吃飯。”唐婧冉知道宋璟年這是為了替自己出氣,心中說不出有多感動,差點就紅了眼圈。宋璟年卻隻是朝她輕輕搖了搖頭,讓她千萬不要失儀讓人笑話。唐婧冉便吸了吸鼻子,抬頭就看到了唐婧儀似有嘲諷的笑,唐婧儀是正經的嫡長女,在家中地位尊崇,從小到大,就連唐忠瑞都聽她的話。如今自然是要看她笑話的,唐婧冉倒不在乎旁的,就是對上唐婧儀,心中是一萬個不服氣。宋璟年隻是看著她,她明白他的意思——今兒這席上隨你怎麼鬨,我定然給你收拾好殘局。於是她心中稍定,笑道,“父親自然不記得,就連我過去這些年,都不記得父親來見過我幾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