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洋酒店三樓,一位穿著時尚,妝容精致的外國女人坐在雅座,細細品嘗著桌上一款樣式簡單的慕斯蛋糕,眉頭微微蹙著,眼神卻炯炯發亮,像是在回憶什麼美好的事情。盤子裡的蛋糕隻剩下了三分之一,她終於放下了勺子,拿出一方手帕輕輕擦了擦嘴角,才伸手招來站在附近的陳藝丹,用外國人獨有的口音熟練地說著中文:“我可以見見做這個蛋糕的師傅嗎?”陳藝丹還以為蛋糕出了什麼問題,並沒有著急走,而是站得筆直,笑容標準:“請問,是我們的蛋糕有什麼問題嗎?”“不是,你們的蛋糕非常好吃。”外國女人忙擺手,笑容燦爛,“這個味道非常特彆,有我爸爸的味道,我來中國以後就沒再吃到過了,今天能嘗到,我很高興,所以想見見這位師傅。”“好的,您稍等。”陳藝丹用敏銳的職業眼光捕捉到了這位外國女人不簡單,也不敢怠慢,立馬轉身去了後廚。這幾天,酒店裡不忙,陳藝丹表明情況以後,易懷澤放下了手頭的工作,洗了下手跟著來到了前廳。到了外國女人餐桌前,他微笑著朝她頷首:“你好,女士,我有什麼可以幫到您?”外國女人立馬站了起來,笑容優雅的朝他伸出了手:“你好,我叫Zoe。”“我姓易。”易懷澤與她回握以後,Zoe朝對麵的座椅伸了下手,待他坐下後,問:“要喝點什麼?”“不用了,謝謝。”Zoe也沒有勉強,笑著說道:“前段時間,我一個朋友在你們這兒辦了她侄女的成人禮,她說這裡的甜點非常好吃,師傅還是從法國學習的甜點,我就過來嘗嘗。”說著,她指了指桌上剩下的蛋糕問,“這個蛋糕非常好吃,我非常喜歡,我可以問問是你自己做的嗎?還是跟什麼人學習的?”聽她這麼說,易懷澤知道應該是遇到熟人了。桌上的這款慕斯蛋糕是他還在巴黎學習的時候,無意間上街發現的一家小店。店主六十多歲,是一位做了三十多年甜點的老師傅,口味很獨特,烘焙店不大,卻在附近遠近聞名。老師傅脾氣有點古怪,易懷澤發現這個寶藏小店以後,驚喜萬分,就想跟他拜師學習,老師傅卻理都不理他,好幾次被他死纏爛打煩了,直接把他轟出了店。他從不氣餒,每天學校學習完,就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到烘焙店裡,點一個甜品,一杯飲品,一坐就是幾個小時。這樣持續了一個月後,一天下午店裡不忙,老師傅終於走了出來,端了一個新做的蛋糕放在他麵前,在他對麵坐了下來,用法語問:“你是中國人?”大神突然下了神壇,易懷澤有一瞬間的懵,隨後趕緊點頭:“對,我是中國人。”老師傅仔細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說:“我女兒去中國好幾年了。”老師傅和他聊起了他的女兒。他女兒上大學的時候認識了一個中國留學生,他們相愛了,畢業後不顧他的反對,要跟著留學生回中國,因此和他大吵了一架,從那以後,女兒再也沒有回過巴黎。老師傅嘴上滿不在乎,易懷澤卻能看得出來他很想念女兒。聊得差不多,老師傅指了指桌上的蛋糕說:“你要是能嘗出這個蛋糕裡所有的材料,我就考慮教你。”易懷澤激動得不行,仔細品嘗了蛋糕,憑著自己對學習甜點時的認真態度和天賦,一一說出了所有食材及配料,老師傅見他是可塑之才,便破例讓他跟著學了三天。易懷澤學得很認真,從製作手法到配料的比例都記得清清楚楚。臨回國前,他還特意去拜訪了老師傅,問可不可以把他學到的那款慕斯蛋糕放在中國售賣,老師傅欣然同意了。到環洋以後,所有由易懷澤開發出來的甜點,隻有這一款慕斯蛋糕是出自那位老師傅的作品。“不是,這是我在巴黎學習的時候,跟一位老師傅學的。”易懷澤笑著回答。“Abraham嗎?”Zoe身子向前傾了傾,顯得有些激動。“是的,Abraham先生教我做的。”看著她的表情,易懷澤隱隱猜到了什麼。“他是我的父親。”Zoe說著,眼裡盛起了淚光,“我有六年沒見到他了。”雖然已經猜到了,但聽她說出來,易懷澤心裡還是很有感觸,難過他們父女之間六年的隔閡,也感慨自己和他們父女橫跨大半個地球都能遇到的緣分。想起了老師傅提起女兒時的樣子,他開口說道:“Abraham先生很想念你。”“真的嗎?他有跟你說起我?”“嗯,真的。”Zoe突然低下了頭,擦了擦眼角:“我走的時候,他讓我走了就彆再回去了,我以為……”Zoe哽咽了,易懷澤想到了什麼,對她說:“你等我一下。”說完,他回了甜點室,拿了手機回到前廳,打開手機翻出一張照片遞給了Zoe。那是他離開法國前,費了好半天功夫說服老師傅跟他的合影,老師傅很胖,肚子很圓,臉上肉太多,一笑五官都擠沒了。Zoe看到以後,情緒更失控了,易懷澤抽了兩張紙遞給她,沒說話。片刻後,Zoe緩過勁兒來,對易懷澤笑著說:“謝謝你,我已經六年沒有吃過我父親做的甜點了,剛剛嘗到你做的蛋糕,讓我想起了很多美好的事情,我真的很開心。”“你以後可以常來。”易懷澤笑著說,想到什麼又補充了一句,“你有時間就回去看看他吧,他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我會的,真的謝謝你。”“不用客氣。”他們又簡單地聊了兩句,易懷澤起身告辭,Zoe卻突然叫住了他:“對了,你能幫我引薦一下你們酒店銷售部的負責人嗎?”“您找她有什麼事嗎?”易懷澤疑惑地問。“是這樣的,我是德喜國際原海市的負責人。”說著,Zoe從包裡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易懷澤,“你們酒店的人有和我在洽談合作,後來也沒見到他們,本來打算算了,可今天過來得知了你和我父親的關係,又嘗到了你做的甜點,我很喜歡,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能建立起合作。”一聽到德喜國際幾個字,易懷澤就知道這是個大項目,忙說道:“那您稍等,我去彙報一下。”“好的。”易懷澤巡視了大廳一圈,沒有看到合適彙報的領導,就直接去了四樓辦公室。經過茶水間的時候,徐安安剛好從裡麵出來,還以為他是來找自己的,看了一眼表,問:“這時候怎麼跑來了?有什麼事嗎?”“前廳有一位顧客,說是德喜國際的負責人,她想見見銷售部的人。”易懷澤解釋,“找顧經理可以吧?”“德喜國際?”徐安安聽到這幾個字,馬上想起了顧聲聲那天拉著她吃飯發酒瘋的樣子,眼睛立馬亮了,隨後又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德喜國際的人為什麼會找到你?你不是應該在後廚嗎?”“一會兒再跟你解釋吧,客人等著呢?”徐安安雖然好奇,但也知道易懷澤不可能騙她,立即進了辦公區找顧聲聲。幾個人回到大廳,易懷澤把顧聲聲帶到Zoe麵前,給她們做了介紹了以後,就退了下來。“現在可以告訴我怎麼回事了吧?”徐安安遠遠地看著正在交談的兩個人,問易懷澤。“這個啊,還得從我在巴黎的時候說起……”易懷澤長話短說,挑著重點,把大概內容說了一遍。徐安安用欣賞的眼光看著他:“可以啊,你才來酒店短短兩個月,就為酒店做出了那麼大的貢獻,必須得讓聲聲請你吃飯才行。”“不用麻煩顧經理了。”易懷澤挑了挑眉,彎著嘴角看著她說,“不過,能把這個請吃飯的機會換成你請嗎?反正你們是閨蜜,也不會在乎替她出這點小錢吧?”徐安安撇了他一眼,給了一個‘想得美’的眼神,道:“誰說我不在乎錢的,我可在乎了呢。”“沒關係,那就換我請你,我不在乎錢。”後麵那句‘我隻在乎你’,怕嚇到徐安安,他最終還是沒敢說出口。“你請客的話,其實也可以考慮考慮。”徐安安看顧聲聲那邊聊得愉快,也不打算繼續侯著了,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了。易懷澤笑著跟了上去:“感謝徐經理給的機會,那今晚你想去哪兒吃飯?”“嗯?”徐安安應了一聲,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昨天晚上約好要去吃飯,想了想才說,“隨你便吧,我都可以。”顧聲聲那邊和Zoe聊得很高興,沒幾分鐘就談妥下來,笑著把Zoe送出了酒店。回辦公室的過程中,她臉上的喜悅藏也藏不住,見到徐安安差點就撲上去抱住她了,礙於在公共場合,影響不好,她隻能拉著她的手激動地說:“Zoe約我明天去他們公司詳談,天哪,我都激動壞了,還以為這個單子黃了呢,沒想到她會主動找到我。”“那你得好好感謝易懷澤才是。”徐安安一邊翻看文件夾一邊回答。“是是是,必須得感謝,我這就給他打電話。”顧聲聲邊說邊掏出手機,“對了,我沒他號碼,你那兒有吧?”聽她這麼說,徐安安想起她和易懷澤晚上還有約。要不就帶上顧聲聲讓她來買單?說實話,昨天晚上說今天請他吃飯太草率了,她後來才慢慢感覺到,和易懷澤單獨吃飯不是一個簡單的飯局,她隱隱約約感覺到會發生些什麼,她既期待,又有點害怕,矯情得連自己都看不下去。如果帶上顧聲聲,會不會緩解一下氣氛呢?至少,可以給她一點時間準備,去麵對她和易懷澤之間曖昧不清的感情。“要不就我來聯係他吧。”徐安安說。“這樣不太好吧,我請客當然要我自己親自跟他說啊,要不然顯得不夠誠意。”“這有什麼,你想太多了,他不是那麼講究的人。”徐安安一本正經的解釋,“再說了,你明天還要去見德喜國際的人,不得先去準備準備相關資料啊。”“對哦,我激動得都忘了。”顧聲聲一拍腦門,“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先去忙著。”“放心吧。”徐安安看著她回了自己工位,才長長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唉,做賊心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