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六隻知更鳥(四)(1 / 1)

膽小鬼偵探 蘇盈 2446 字 1天前

“哪有這麼蠢的凶手啦!”陳奈亞受不了地一巴掌扇開他。方想捂住被扇到的左臉,委屈地說:“但也可能是他故意這麼做讓我們麻痹大意……而且我們根本不熟啊……為什麼要找我……”再說下去隻會偏離主題,而且怎樣都說不清,葉明博直截了當地說:“你們在找一個叫陳時亞的人,她是你姐姐,沒錯吧?”兩個人頓時安靜下來,瞪著葉明博,像兩隻被雷劈中的小貓。葉明博繼續說:“如果你幫我這個忙,我就提供關於陳時亞的線索,怎樣?”陳奈亞狐疑地問:“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你?”葉明博雙手支著下頷看著方想:“因為我知道不久前殯儀館的案子是你解決的,還知道你不想被人發現這件事。隻要你答應我,我就告訴你們陳時亞的線索,而且不會把你和那個案子有關的事說出去。”方想被他的目光盯住,感覺自己成了被蛇盯上的花栗鼠。他摘下長頸鹿發夾,過長的劉海頓時軟趴趴地蓋下來,他用手指一遍一遍梳理著劉海,動作越來越快,眼睛卻隻盯著桌麵,誰也不看。最後,他把發夾重新戴上去,像是有了決定。“好、好吧……”方想說,“成交。”葉明博與方想約好明天再找安靜的地方詳談,他付過三杯奶茶的錢,離開了。身後陳奈亞正和方想爭辯:“你這樣不是都承認了嗎?他又沒有證據證明我們和殯儀館的案件有關,你為什麼要怕他啦,膽小鬼!”“可、可是也沒有辦法證明他真的沒有證據啊……‘傳言’這種東西一旦出現,就無法預計後果了,萬一有人聽了當真,我也會很苦惱的,比如模仿犯或者崇拜者什麼的,要是他們因此找上我,那……”“喂!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呼吸啊!我去!吸氣、快吸氣——”被高二的師弟指名喊出去這種事,葉明博還是第一次遇到。教學樓後有一塊背陰的地方是教職工的停車場,中午時沒什麼人,葉明博被楚西叫到了這裡。葉明博對楚西認識不多,最近才知道他家裡是開醫院的。葉明博被喊出去的時候,傳話的同學還不放心地提醒他,說那個楚西不好惹,以前有人想追蔣向嘉,他還花錢雇人揍了對方。葉明博對楚西也抱有懷疑,所以毫不猶豫便赴約了。楚西是一個人來的,他咬牙切齒地問葉明博:“你到底想怎樣?你和施末什麼關係?她都死了那麼久,為什麼你又提起這件事!”葉明博平靜地說:“我和她隻是朋友,我也不是故意要提起這件事,但程楠選在同一天自殺讓我很在意,如果你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大可不必這麼激動。”“哼,你經常和施末在實驗樓頂幽會,也不會是什麼清白的關係!我一看那臭女人就討厭,早知道當初就該找人把她做掉!”“你不要亂說,我們隻是普通的朋友。”葉明博皺眉問,“我記得有一次施末手掌上割了一道很深的刀傷,她說是自己削蘋果不小心割到的,難道是你……”“我用不著她裝好心!”楚西衝上前,戳著他的胸膛說,“葉明博,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要再去找蔣向嘉的麻煩。施末是我殺的,那天是我拿走了掛在欄杆上的警示牌,你要做什麼就衝我來,少在背後做些打無聲電話或者塞紙條的不入流舉動!”說著,他掏出兩張皺巴巴的字條,扔在葉明博臉上,那兩張字條上都用一號宋體字大大地打印著——你殺了施末,和葉明博在圖書館收到的一模一樣。“這不是我做的,我也收到了。”看到葉明博也拿出字條,楚西一下愣在原地。葉明博揪住了他的衣領,厲聲追問:“你說你殺了施末,是怎麼回事?”“閉嘴!你這個笨蛋!蠢材!”一聲尖喝響起,蔣向嘉急急忙忙地跑過來,二話不說就甩了楚西一記耳光。楚西也火了,一把抓住蔣向嘉還想打他的手,怒道:“我這是在保護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家什麼情況,我家裡有錢給我請律師打官司,你呢?你有個屁!”“我從來沒要你這麼做!自作多情!多管閒事!”蔣向嘉尖叫著掙紮起來,一點兒都沒有平時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慢,披頭散發地對楚西又抓又撓,像個瘋子。葉明博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但他清楚必須要馬上分開他們。他上前扯開蔣向嘉,蔣向嘉一邊反抗,一邊紅著眼大叫:“是我殺了施末,我在飲料裡下了藥,讓程楠拿給她喝,程楠這個笨蛋真的按照我說的去做了,明明下手時那麼乾脆,後來才覺得愧疚自殺,她是活該!你現在都知道了,但你能把我怎樣?我討厭施末,一直討厭她,最討厭她了!總是裝模作樣,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她竟然敢反抗我?她以為她是誰啊!”葉明博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距離上次見到她也不過幾天,她的變化也太大了吧?這期間發生了什麼?就這麼一分神,葉明博便沒有注意到蔣向嘉敏捷地從校裙的口袋裡掏出一把美工刀,利落地劃過來,葉明博驟不及防,肩膀上被揮了一刀,鮮血迅速染透了夏季單薄的襯衫。“你發什麼瘋!”楚西也被她嚇到了,用力地打了她一巴掌。男生的力道和女生自然不可比,蔣向嘉被打得跌在地上,她震驚地看著楚西,又看了看自己滿手的血,她從來驕傲,向來不弄臟自己的手,但現在不僅被楚西打了,身上和手上還都是血和泥。臟,好臟……這麼臟的人,怎麼可能是自己?蔣向嘉恍恍惚惚地爬起來,這種狼狽難看的姿勢也讓她覺得萬分屈辱,她完全無法接受,把刀一扔拔腿就跑。楚西也顧不上那麼多,連忙追了上去,緊接著隻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刺耳的刹車聲與蔣向嘉幾乎撕裂空氣的淒厲叫聲同時響起:“楚西——”葉明博這才反應過來,跟上去一看,楚西軟趴趴地躺在地上,蔣向嘉跪在他身邊,想碰又不敢碰。一輛小車上急急忙忙下來一個司機,也是滿臉慌張,見到葉明博便大叫冤枉:“我正要開進來停車,誰知道這個女生突然衝出來,那個男生將她推開,就、就……”蔣向嘉放聲大哭,司機打起電話報警,逐漸有人圍了過來,葉明博看到方想和陳奈亞在人群裡,方想驚慌失措地大叫,聲音比蔣向嘉還淒厲。在紛紛擾擾的吵鬨聲中,葉明博茫然地想,難道真的是施末在報複他們嗎?身後有人拍了他一下,葉明博回頭一看,是徐覺非。他們走到一個角落,徐覺非才低聲說:“蔣向嘉離開教室時我覺得她表情不太對,所以跟過來,剛才的事情,我看到了一點……”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好像在猶豫什麼。葉明博不知道他想做什麼,耐心地等著。“紙條,我也收到了。”徐覺非終於說了出來,如釋重負般歎了口氣,淡淡地說,“其實他們都錯了,施末的死,都是因為我。”那天的四個人接二連三地對他告白,葉明博一時間有點接受不來。“沒錯,那天我是回學校了,而且是我約施末回學校的。”徐覺非說,“我想對她說清楚,我不會喜歡她的,我希望她死心。如果那天我不約她,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了。”施末喜歡徐覺非的事,葉明博隱隱約約是知道的。他自己也說不清是怎麼知道的,也許是因為施末每次說到徐覺非的時候,都特彆溫柔,又也許是因為每次提到他,施末的眼神都特彆閃亮。徐覺非對施末來說是特彆的人,他們從小住在一個大院裡,小時候一起爬樹捉蟬,一起攢錢買零食,還一起離家出走,一直走到離家三個車站的地方,她笑著看跟媽媽賭氣的小覺非被緊張地帶回家,自己孤零零地跟在重歸於好的母子身後,回去那個誰也不關心她的家。長大後,他們一起上學放學,一起做作業,施末喜歡到徐覺非家裡,徐覺非家裡是開五金店的,不是大富人家,但是很和睦。徐媽媽會給她點心和果汁,會對徐覺非說:“要對施末好哦。”雖然知道她是在同情自己,但也不覺得討厭。她希望成為徐覺非家裡的小孩。施末跟葉明博說過,那時候她會出手替程楠解圍,其實也是為了徐覺非。班裡發生了欺淩事件讓他很頭疼,偏偏他又不擅長解決這種問題,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班長也默認可以欺負程楠”的局麵。施末幫助了程楠,跟程楠做了朋友,她很驕傲自己能為徐覺非解決問題。“他是害怕跟全班學生作對吧?你這樣會惹麻煩的。”當時葉明博是這麼說的。“他隻是不擅長處理這種事啦。”施末認真地替徐覺非辯解。每次施末說到徐覺非,葉明博都覺得輕微有點失落。隻是,他也不懂這份失落從何而來。到了周末,葉明博、方想和陳奈亞在學校附近一間清幽的咖啡廳見麵,他們三個挑了卡座坐下,陳奈亞立刻問道:“那個被撞的男生……”“搶救過來了,但還沒度過危險期。”葉明博疲憊地說,“幸好車速不快,但是整輛車從他身上輾了過去,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葉明博把所有事情都跟詳細地說了,陳奈亞聽得傻眼:“你們都說自己殺了施末,可是她不可能被五個人都殺一遍吧?”葉明博拿出一本筆記本,往方想麵前一推,說:“我之前到程楠送彆會時,在她房間找到了這個,但是沒有發現那種字條。”筆記本藏得很好,他費了一點工夫才找到。如果不是親眼看過,他不能想象像程楠這麼懦弱的人,心裡竟然藏著這麼強烈的憎惡與怨恨。筆記本上用紅色筆寫著各種怨毒的字句,筆尖幾乎劃穿紙張,她惡毒地詛咒班上每一個冷眼旁觀她被欺負的人。她用最下流和無恥的字眼描述蔣向嘉,她恨不得自己的筆尖可以戳穿她的眼珠,把她那張如花嬌美的臉蛋撕成肉條。但是,合上筆記本,回到教室,她還是那個軟弱的、不敢反抗的程楠。施末在筆記本裡占據了三分之一,程楠一點兒都不感激她,“那副施恩的嘴臉讓人惡心!”“我從來沒有拜托過她,她多事個什麼勁兒,臭××!”“其他人更討厭我了都是施末害的!”“她怎麼不去死!”“我不想跟她做朋友,我想回到集體裡啊!”所有的內容中,隻有一小段是較為正常的。程楠應該是在苦惱的時候,無意識寫下的。日期是施末死前不久:×月×日,蔣向嘉那××說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她說隻要我站在她那邊幫她惡整施末,她就會讓大家再次跟我一起玩。她要我在周日把施末約到實驗樓的天台,把加了料的飲料給她,因為她現在對我比較沒有防備……蔣向嘉是個賤人、××和×××,但她的提議還是可以嘗試一下,反正我也討厭施末,其實她們一起死了就最好了。陳奈亞看得渾身發寒,和這種人做朋友,簡直就是和毒蛇睡覺,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會撲過來咬你一口,陰險得可怕。但在方想看來,程楠本性再怎麼狠毒陰險也與他無關,他堅信人心險惡,無情冷酷之人比惡鬼更可怕,這一點他深有體會。在葉明博與陳奈亞意外的目光中,方想看得很認真,他注意力一旦集中便專注得驚人,隨著瀏覽的目光,筆記本上的字句都烙在腦中。他把筆記本翻到最後幾頁,從這裡開始,每一頁都寫滿了“對不起”,再無其他字句。“打攪了。”咖啡店的侍應生端來了飲品,被筆記本渲染的詭異氛圍才被打破。隻是他們抬頭一看,全都傻眼了,侍應生竟然是蘇圖。方想奸笑:“你在兼職?學校允許的嗎?想讓我保密的話,長跑訓練……”“學校沒說可以,但也沒說不可以。”蘇圖乾脆地說完,轉身就走。葉明博不關心蘇圖,他追問道:“你當時在圖書館對說過‘如果她真是自殺的’,為什麼你會用‘如果’呢?你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嗎?”方想巴巴地盯著蘇圖的背影,確定他對自己的威脅完全不為所動後,才慢吞吞地回答:“呃……連我們高一新生都知道,天台的那扇門一般是鎖著的,那程楠是怎麼進去的?”葉明博答道:“鑰匙我有,管理員和責任老師手上也有。可是,以程楠的性格,我不認為她有辦法從我們手上拿到鑰匙。“嗯,就是這樣。”方想咬著吸管,嘶嘶地喝他的冰凍柑橘茶。陳奈亞毫無頭緒,隻得重頭開始想:“施末死的那天,一共有六個人在學校,你們五個人都說自己殺了她,可我覺得你和徐覺非隻是自責而已,最主要的還是蔣向嘉、楚西和程楠三個人。蔣向嘉在飲料裡下藥,楚西拿走了警示牌,程楠把施末叫到學校,雖然施末回來的真正原因是徐覺非,但她確實把飲料給了施末。施末喝了飲料後藥效發作,倒在了欄杆上,然後摔了下去……”“可是那時候程楠在樓下。”方想繼續嘶嘶地吸著,“蔣向嘉下的不會是毒藥,我覺得他們隻是想嚇唬施末,是下了大概安眠藥之類的東西。她讓程楠在施末喝下飲料後把天台的門反鎖離開,將施末關在那裡直到周一……這樣的可能性比較大。程楠沒有膽量拿鑰匙,蔣向嘉不會自己動手,那就是楚西了。對,這樣的話他就得知了蔣向嘉的計劃,為了在蔣向嘉麵前表現,他把天台的門鎖打開後,還順手拿走了告示牌。”方想一旦思考起來,就像自動運算的人工智能,思緒如電腦程序般飛快運轉,連陳奈亞都不敢隨便打他頭。“還是有不協調的地方……你的疑惑是對的,欄杆的損壞程度還沒有嚴重到一靠上去就斷裂,楚西也不能百分百肯定施末會靠上去,還有就是施末既然經常到生物園,那她不可能不知道欄杆壞了。那一天全部人上樓的順序——”冰凍柑橘茶的杯子裡隻剩下冰塊,冰塊因為融化而滑落,在杯子裡發出“哐當”一聲。方想猛地抬頭,說:“我們到實驗樓上去一趟。”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