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不同意。”沈婉疾走兩步到了蕭祈年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重複道:“我不同意。”“可我已經答應了,再說,定襄侯給了我這個。”說著,蕭祈年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到沈婉麵前,“定襄侯的手書,憑此可以調動他駐紮在肅慎周圍的兵馬。”沈婉抓過手書丟在一旁,“隻有手書沒有兵符,駐軍將領完全有理由按兵不動,冷眼旁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真到了要求援的時候,再說無妨。”蕭祈年似乎毫不在意這種種安排之後潛藏著的致命危險,看在沈婉眼中,她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從應了帶兵救援的事情開始,就聽天由命了。“這怎麼能到時候再說?這可是帶兵打仗,人命關天。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怎麼能不提前做好萬全之策?”沈婉被蕭祈年這隨便的態度氣了個倒仰,“定襄侯這麼做,隻是為了哄你去戰場,你既然已經知道他們和烏桓暗地裡串通,難不成還相信他這會有增援的鬼話?”“信,為什麼不信?”蕭祈年笑眯眯地看著沈婉,“定襄侯舍得拿出自己三成的兵力給我陪葬,我當然不能辜負了他這一番好意。”“蕭祈年!”那一句“陪葬”徹底惹急了沈婉,她喝住了蕭祈年的話,卻又不知接下來要跟他說什麼。隻得轉身背對著他,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她至今猶能清晰地回憶起當年的絕望,父親奉命出征之後,凶多吉少的戰報一傳再傳。沈家上上下下的人心裡都清楚,國公爺這一次可能回不來了。可是,沒有人敢說,尤其沒有人敢當著國公夫人的麵說。一切都被壓抑在靜默無聲之中,母親白日與平時無異,夜裡抱著她望著北方的星空落淚。她長大之後才知道,父親的戰場就在北方,那一次出征是為了解肅慎城之圍。那一年裡的盼望與等待,提心吊膽與無可奈何,實在太過刻骨銘心,以至於沈婉在聽見蕭祈年要帶兵去肅慎時,瞬間失去了理智和權衡利弊的清醒。“我未必就真的戰死沙場了。”蕭祈年看著沈婉的背影,“若我命大沒有死,那麼回來之後,既有軍功在身,又能得到定襄侯三成的兵權,何樂不為呢?”“我可以讓你得到定襄侯手中半數兵權,你答應我不去肅慎。”沈婉沒有回頭看蕭祈年,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信心,能有彆的辦法拿到定襄侯的兵權,她隻知道,她不希望蕭祈年上戰場,無論有多麼周全的應對之策,她都不敢拿蕭祈年的性命去賭。蕭祈年笑道:“你心裡很清楚,這幾乎不可能。再說,即便調不動這三成兵馬,也還有肅慎城的駐軍,並非必敗無疑。”“我不管。”沈婉豁然轉身盯著蕭祈年,“你從中獲益的一切我都可以幫你得到,隻要你不去肅慎。”“你這樣子,像是我要去上刀山下油鍋。”蕭祈年忍不住笑出聲,探身去拉沈婉的手。沈婉冷著臉後退一步,認真地道:“想要得到兵權與定襄侯抗衡,有很多種辦法,不必非得冒這樣的風險。”蕭祈年撲了個空,隻好站起來走到沈婉麵前,垂眸看著她笑道:“我知道。”“那你還這樣做?”沈婉又退了一步,與他拉開距離,“蕭祈年,你故意的是不是?”“被看出來了。”蕭祈年抿嘴輕笑。沈婉可笑不出來,“自昨日從寧國府回來之後,你就一直在跟我賭氣。可是,賭氣歸賭氣,你怎麼能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你就是不信我能帶兵打勝仗,也該相信我舅舅的能力啊。”蕭祈年無可奈何地攤手道。“兩軍對壘,沒有人能料到會發生什麼事。我在戰場上失去的已經夠多了,不想再多加上一個你。”沈婉緊盯著蕭祈年,“尚未出發,還有回旋的餘地。我會幫你保住肅慎城,讓章將軍安然無恙。”看著她幾乎因為自己要帶兵上戰場而抓狂,蕭祈年忍不住提醒道:“沈婉,你現在是在感情用事。”“那又如何?”沈婉立刻反問道,“現在做出不理智的決斷,總比讓你上了戰場之後,我釀出不可挽回的大禍更好。”“你這算是關心則亂?”“是。”沈婉毫不猶豫地承認,“這不該出現在一個細作身上,尤其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你我之間,可這並不是我能控製的。”“既然不是你能控製的,那為什麼你能一切如常?”“什麼?”蕭祈年這突然冒出來的話,讓沈婉十分意外。“你看到我和永寧在一起的時候,竟然什麼反應都沒有。”蕭祈年垂下眼眸,用很輕的聲音道。“我該有什麼反應?”沈婉更不明白了,“因為她是郡主,我是你晉王府的官奴,我不應該去送她?”“不是這個。”蕭祈年無力地回答。“那是我禮數不周?”“也不是。”沈婉怔愣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道:“你總不會是覺得,我應該當場怒火衝天吧?”“你不是一直在生氣?”“是你與我賭氣在先。”沈婉無語地白了他一眼。“你心心念念著讓我娶彆人。”“我再如何心心念念,最終寧國公滿意的,是你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所作所為。”沈婉覺得自己十分冤枉,明明是他自己主動達成的結果,卻要反過來說是自己逼迫的。“因為那是你希望的。”“我不希望,但我也沒有彆的辦法。相比於其他的世家女子,永寧郡主是最好的選擇。”沈婉索性將悶了一天的話全都說出來,“而且與寧國府結親,往遠了說可以得到寧國公的支持,往近了說可以保證京中糧草順利運抵肅慎城。”“糧草的事,我已讓隨影去辦了。封地府庫的糧草,足夠肅慎城堅守不出兩年。”沈婉愕然,半晌才恍然大悟,“蕭祈年,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以定襄侯在北境地麵上的人脈,想找一個能與烏桓王族說上話的人可不容易。”“獲麟亭的人?”“定襄侯的要求很簡單,隻要八王子能讓我死在戰場上,他就將肅慎城割讓給八王子。而之前那場大敗之後,八王子急於重樹威信,得到肅慎一雪前恥無疑是個好機會,一拍即合。隻不過我還不想死,也舍不得死,那就隻好讓定襄侯的如意算盤落空,賠了夫人又折兵。”“你是說,其實一切都在你計劃之中,單單隻瞞著我一個人?”沈婉恨恨地道,虧她剛才還如此真心實意地為他擔心。蕭祈年拉住她的手笑道:“因為我實在沒有彆的辦法。”“沒有彆的辦法?”“是啊。”蕭祈年將她擁在懷裡,柔聲道:“沒有彆的辦法讓自己知道,你心裡在乎的除了晉王,還有蕭祈年。”他的話像一支利箭,精準無誤地刺在沈婉的心頭。她伸手環住蕭祈年的腰,額頭抵在他肩膀上,“正是因為在乎,才選擇永寧郡主。若我一直在國公府,大抵就會是她這個樣子。”“她是她,你是你。”沈婉低低地歎了口氣,“對你來說,也是一種慰藉。”蕭祈年的手臂略帶威脅地收緊,“她隻是在提醒我,若不是因為我,你也是如此。”“從前有從前的好,現在也有現在的。”沈婉用力抱了一下蕭祈年,又從他懷中掙紮出來,眉眼彎彎地看著他,“比如,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可是沒辦法隨你一起去肅慎的。”“你留在京中等我。”蕭祈年按住沈婉肩膀,又強調道:“我一定會平安回來。”“既然會平安歸來,那為何不許我跟著?”沈婉似笑非笑地瞧著他,“難道是因為你沒有十足的把握?”蕭祈年語塞,沉默片刻才道:“現在是按兵不動,兩方對峙,待我到了之後,定會有一場血戰。”“肅慎城的情報網隻有我能啟用。”“八王子的一舉一動,都在獲麟亭的監視之下。”“那烏桓的王世子和諜隱樓呢?就算我師父大局為重,不想在這個時候與八王子為難,王世子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蕭祈年凝神想了想,“的確是借刀殺人的好機會。”“借你的手讓八王子兵敗身亡,一來可以除掉心腹大患,二來你立下戰功,有助於推動亂國計劃順利進行。而且,還能從中看出,我是否仍舊值得他們信任。”蕭祈年沉吟片刻道:“你既然已經回到殷國,他們信不信你,也就不重要了。”沈婉聞言愕然,蕭祈年說這話,難道是想要讓她放棄諜隱樓的身份,徹底回歸獲麟亭?“所以,你實在不需要跟著我一起去。”“怎麼不需要?”沈婉立刻反駁道,“就算不為了這個,我也非得跟你一起去不可。”“為什麼?”這回輪到蕭祈年驚訝了。“因為快到中秋了,這是團圓佳節,我不想一個人過。”蕭祈年一時無語,思量半晌,終於無奈地道:“你料定了這個理由我無法拒絕。”沈婉得意地笑出聲,又問道:“明日何時起程?”“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