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有心花與無心柳(1 / 1)

金麵奴 簫箬 1748 字 1天前

馬車停在寧國府的大門口,沈婉與隨影一左一右站在蕭祈年身後。一路上她都在想,自己答應蕭祈年隨行,到底是因為拗不過他,還是本能地不舍得把他拱手讓人。可惜,直到下了馬車也沒得出結論。負責在門口迎客的,是寧國公的長孫齊恒文。主客寒暄已畢,齊恒文恭請蕭祈年入府。沈婉見蕭祈年很自然地回身伸手要來拉自己,連忙往後躲。不料,蕭祈年早一步看破了她的企圖,徑直上前將她攏入懷中。沈婉吃驚之下,忙要將他推開。可掌心才碰到他衣襟,手腕就被他給擒住了。掙紮無果,隻好另尋借口,來解釋蕭祈年這旁若無人的親昵。“有勞殿下掛心,奴的腿已經痊愈了,可以自己走。”她的語氣足夠柔軟,聲音足夠大,看向蕭祈年的眼睛裡,怒火也足夠明顯。蕭祈年忍住笑意,放開手一本正經地道:“還是要多加小心,免得落下病根。”又囑咐隨影,“多留神看顧,萬不可粗心大意。若再讓她受傷,決不輕饒。”“啊?呃,公子放心,屬下一定儘心竭力。”說完,隨影又特地強調,“怎麼對公子的,就怎麼對她。”該演的戲已經演完了,蕭祈年心滿意足地走在前麵。與齊恒文說話時,又頻頻回頭看沈婉,好似將沈婉交給隨影照顧,他並不能放心。沈婉趁人不注意時,狠狠白了蕭祈年一眼,心裡生氣卻又拿他無可奈何。座上賓客除了蕭祈年之外,另還有幾位皇室宗親,其餘皆是在朝中頗有作為的青年才俊。花廳之上,觥籌交錯,吟詩應和。寧國公讓兩個孫子作陪,他自己則在上首坐定,仿佛是個主考官一樣,一雙狐狸眼在這些人之間來回移動。更多的時候,是落在蕭祈年身上,在觀察,也是在琢磨。沈婉趁蕭祈年不注意溜出門,與隨影一起站在廊下,旁觀管家帶著家丁,整理客人帶來的禮物。忽然心念一動,沈婉問隨影:“殿下給永寧郡主準備的鐲子,你可送去了?”“鐲子?”隨影聞言愣住,“什麼鐲子?隻有一對美人瓶啊,進門的時候就送去了。”“這麼大的一個錦盒,我特地放在美人瓶前麵的,你沒見到?”沈婉詫異地問。“錦盒?”隨影回憶了一下,“哦,見到了。臨出門前,公子讓我送到書房去了。”那是她精心挑選的禮物,比眼前這些不知強多少倍,即便永寧郡主不喜歡,其貴重與稀有也足以讓寧國公覺得,蕭祈年是花了心思的。功虧一簣,一時怒上心頭,沈婉咬牙切齒道:“真是太不識好歹了!”“誰?公子?”“對,除了他,還有誰?”沈婉氣道。話音才落,沈婉就發現隨影在偷笑,意識到不對連忙回頭看。蕭祈年就站在她背後,身形微晃,眉宇間酒意十足,正醉眼朦朧地看著她笑。“怎麼喝這麼多?”沈婉皺眉,莫不是寧國公挑孫女婿,連酒品也要考察一番?蕭祈年一隻手撐在柱子上,無辜地問道:“我哪裡不識好歹了?”沈婉見他醉了,也不與他分辯,上前扶住他手臂,哄道:“哪裡都沒有,是我隨便說的。”又回頭叫隨影,“你看好他,我去問問有沒有醒酒湯。”她才舉步要走,就被蕭祈年一把拉住手臂。“殿下?”沈婉順著臂上那隻手抬眼看蕭祈年。蕭祈年不回答,上前攬住沈婉腰身,力道之大全然不容沈婉有半點掙脫的可能。情急之下,沈婉一把捏住蕭祈年手腕脈門,正待要錯步轉身離開他臂彎,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調侃,“難怪晉王殿下放著好好的酒不喝要跑出來,原來是有美人相伴。”循聲看去,齊恒文正站在門口衝著他們笑。當著外人的麵,沈婉怕露出破綻不敢逾越規矩,隻得停手,順著蕭祈年的力道往前走。蕭祈年得意地衝她揚眉,朗聲大笑,回答那句調侃,“人生得此解語花不易,當然片刻不可離。”沈婉見掙脫無望,隻好回頭去拜托隨影拿一碗醒酒湯來。隻這一來一往說話的功夫,沈婉已經被蕭祈年帶到了齊恒文麵前。三個人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站在了花廳的門口,完全暴露在眾人視線中。“早聽聞殿下府中有一位戴麵具的姑娘,殿下曾為她與清羽軍的鄭將軍大打出手。今日一見,怕是殿下的王妃,也未見得有這位戴麵具的姑娘重要。”齊恒文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能讓裡麵正在喝酒吟詩的人聽見,引得眾人側目。沈婉聞言,不由得心中哀歎,她擔心的事情一件不落,全都發生了。蕭祈年的故意為之,有心人的添油加醋,僅僅是這兩件事,就足夠讓寧國公將蕭祈年踢出孫女婿的候選名單了。事已至此,隻好做些麵子上的功夫,給蕭祈年挽回一點損失,免得真落下寵妾滅妻的混賬名聲,以後再沒有哪一戶世家高門,願意把女兒嫁給他。“齊大人說笑了。”沈婉強行從蕭祈年的臂彎裡掙紮出來,垂頭道:“晉王府中向來尊卑有序,奴再如何也隻是一個奴婢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更不敢奢望跟王妃比肩。”她這話才說完,就聽見蕭祈年在後麵輕笑一聲:“比肩又如何?”沈婉轉身惡狠狠地瞪著蕭祈年,恨不能立刻捂住蕭祈年的嘴,讓他住口。蕭祈年隻當沒有看見,繼續對齊恒文道:“妻也好,妾也罷,說到底不過是虛名而已,怎麼比得上真情實意呢?人這輩子若隻為虛名活著,豈不是太過無趣了?”齊恒文的笑容僵了一下,而後連聲道:“殿下所言極是。”這話暗指著齊恒文對蕭祈年的為難,是為了討好鄭家。沈婉偷眼打量撚須不語的寧國公,按理來說,蕭祈年方才的回答並不合格,可看寧國公這表情,竟然隱約帶著滿意的微笑。沈婉暗自將這表情品了一品,卻猜不透寧國公的心思。站了一會兒,隻聽蕭祈年問:“怎麼沒見永寧?從前國公府請人來做客,她必要出來湊個熱鬨。”“一早接了太後懿旨,進宮去了。”齊恒文輕描淡寫地回答,又道:“離席已久,恕在下要先失陪了。”“請便。”待到齊恒文離開,沈婉指著離花廳不遠的一簇花叢,對蕭祈年道:“請殿下在這裡賞花醒酒,稍等片刻,隨影去端醒酒湯了。”蕭祈年握住沈婉還沒落下的手,俯下頭悄聲問道:“想對我說什麼?”酒氣縈繞,令人心煩意亂,隻好用冷笑遮掩,“到這個份兒上,我說什麼都來不及了。”說完,沈婉甩開他的手,徑直離開門口,走到花叢下背對著他。蕭祈年追上來,雙手搭在她肩頭,笑道:“這樣的結果,不是很好嗎?”沈婉推開他的手,“有人曾說,你從來不會感情用事,哪怕麵對的人是你的故友舊交。”隔牆有耳,她沒有明白地說這故友舊交是沈國公的女兒,但蕭祈年已懂了她的意思。“你覺得,寧國公對剛才那出戲滿意嗎?”蕭祈年伸手從枝頭摘下一片葉子,放在眼前細細觀賞。沈婉回想剛才寧國公的表情,點了點頭。“有心栽花,目的性太強,反而讓人心生警惕,不如無心插柳來得隨性自然。”蕭祈年拉過沈婉的手,將葉子放在她掌心,“沈婉,感情用事的人不是我,是你。”“我?”沈婉心下吃驚,想要反駁,卻又覺得蕭祈年所言似乎並沒有錯。事實上,她來之前就知道,一定會發生變故。因為在娶永寧郡主這件事上,蕭祈年一直持反對態度,這也意味著,稍有機會他就會鬨出事情來,而自己的出現無疑是給了他這樣的機會。可她一廂情願地說服自己,蕭祈年不會生出事端,還給他找了無數能夠安分守己的理由,說到底,不過是想讓自己心安理得地答應他隨行。換言之,她會與蕭祈年一起來寧國府,不是因為拗不過他,也不是因為舍不得,而是因為冥冥之中她為自己做了決定,要促使變故發生,促使這場計劃落空,促使寧國公不會選擇蕭祈年做孫女婿。沒想到,她一直極力避免的事,就這樣在她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發生了。“抱歉,我不該這樣。”沈婉低下頭輕聲道。“無妨。”“這次的失誤我會想辦法彌補。”沈婉握住掌心的葉子,“寧國公即便沒有公開支持你,也絕不會站在鄭太後一邊,與你為敵。”“不必了。”蕭祈年柔聲微笑,醉意完全從他臉上消失,“你也看到了,他滿意我剛才的所作所為。”如此說來,剛才的一切也是他有意做給寧國公看的?沈婉豁然抬頭,四目相對時,隻覺得葉子的脈絡硌得手掌生疼。蕭祈年歪頭琢磨她的表情,半晌笑道:“你好像很失望?”“沒有。”沈婉立刻否認,移開目光尷尬地咳了一聲,“隻是有些意外。”“就隻有意外?”“殿下好像很失望?”蕭祈年理所當然地點頭道:“當然失望。”“為什麼?殿下已經達到了目的,也得到了滿意的結果。”“沒有達到目的,結果我也不滿意。”蕭祈年長長地歎了口氣,“保證糧草安然運抵肅慎,有很多種辦法,想讓寧國公保持中立,也有很多種辦法,你覺得我為何要選這一種?”因為所有的辦法裡,隻有這一種牽扯了永寧郡主。“花廳裡坐著的這些人,每一個都帶著自己的目的。攀附權貴以求平步青雲,或者為了自保而尋求庇護。唯有你是例外,也唯有你是真心對郡主好。”沈婉遙望著燈火通明的花廳,“你的判斷沒錯,寧國公想讓她嫁的並不是兩情相悅的人,而是即便不喜歡也能善待她的人。”蕭祈年不悅道:“所以你覺得我來這裡,是因為永寧?”“你與她私交甚好,為她好也是人之常情。”沈婉不想與蕭祈年繼續糾纏下去,剛好隨影出現在不遠處,手裡端著碗,“醒酒湯已經端來了,殿下喝過之後趕緊回去吧。”蕭祈年沒有動,隻是定定地看著她,雙眼通紅,不知是因為飲了酒,還是因為怒火中燒。兩人對視良久,蕭祈年豁然轉身,拂袖而去。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