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人走遠到看不見,樹影微微搖晃,從左側梅樹後走出兩個人。為首的藍衣公子點著手中折扇,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臉色十分難看。“江宋,你可知罪。”江宋立刻單膝跪地,不敢抬頭,“臣有罪。”“你可看到了她臉上的傷痕?一國公主竟是傷了容貌,你到底是怎麼看的人。”秦霽越說越有氣,頭一次對自己的心腹冷了臉色。“那日你跟著去明月山莊,卻無法探明其中貓膩,這個我就不說你了,但你竟敢擅離職守。要知道,你可不隻是禁軍統領,你還是本王暗閣中最鋒利的一根矛,你這樣我如何敢將暗閣放在你手中?”江宋握緊了拳頭,神色萎靡,臉色慘白。“微臣那日確實離開山莊,以致讓公主陷入險境,臣甘願受罰。”江宋不可能會告訴秦霽他當時之所以離開,是因為看到顧曉蘇從明月山莊中慌慌張張跑出來,而他為了救獨自外出卻被歹人盯上的顧曉蘇,主動放棄了秦溪寧。當時顧曉蘇被撕破了衣衫,淚眼汪汪的樣子,現在想起來他仍是心有餘悸,卻是不曾後悔。若是再有一次選擇,他還是會去救她。“剿匪結束後,回去領罰。”秦霽看著遠處樹乾上灑下的金粉,折扇一收,提步跟了上去,“此次事關重大,我也一道跟著。”“是。”秦霽再也不放心隻有江宋一個人跟著,這次劃破臉,下一次缺胳膊少腿的他可受不了。兩人靜靜離開,林間又恢複了一片沉寂,寂靜無聲。秦溪寧知道進入黑角寨的路不好走,但她沒想到竟這麼難走。從官道進入密林,她跟著尉長風已經繞了好多個盤山路了,硬是連人影都沒見著。此處隻是黑角山脈地勢最地平的一片,但當她回望來時的路時,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此時山間溫度驟降,漸漸有白霧升騰,秦溪寧緊緊拉著尉長風的衣袖不敢鬆手,她隻是落後他一步的距離,就已經覺得快要看不清前麵尉長風的身影了。這白霧,著實詭異得緊。尉長風不時回頭,看向身後小心翼翼跟著的小不點兒,覺得她有時候難得的安靜也是很識大體的。“你不怕了?”尉長風可時刻牢記當初在地宮還有祠堂眼前的少女是多麼貪生怕死,三番四次將自己給惹毛。“嘿嘿。”秦溪寧笑嘻嘻,她厚著臉皮說道:“這不是有你在嘛?”這話聽著還挺受用。“不過尉大俠,你確定沒走錯路?這人煙稀少的,若是躥出個什麼……啊——”她話還沒說完就有一個極快的小東西從她腳邊迅速跑過,她已經下意識尖叫出聲。“……你下去。”尉長風忍了又忍,忍著將雙腳並用爬在他身上的秦溪寧甩下去的衝動,咬牙切齒道:“那不過是隻鬆鼠。”“尉大俠,我覺得我那左腳啊扭到的地方好像還沒好全。”“那你剛剛在我眼前蹦躂了那麼久?”“……不是,我是說舊疾複發了,哎喲哎喲,還真有點痛。”“……下去。”“啊!刺骨鑽心的痛苦啊。”“……你是不是變重了?”秦溪寧:“……”好,尉長風,算你狠!最後兩人走了一段距離,她也不好再賴在人家背上,就在歇著的時候順勢爬了下來,後來就自己往前走,尉長風也沒戳穿她,隻是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你說這地方這麼偏僻,還真會有人不要命往這來?”“亡命之徒多得是。”“但你說要是像葉君知之前聚集的那幫武林人士,也算是個個武藝高強了吧?你說他們會不會進得來?”“不認識路的話,絕對進不來。”尉長風抬手指了指距兩人五步遠的地方,冷聲道:“你看這,現在霧大你分不清腳下,但這個位置是個巨大的沼澤,若是你剛剛往這邊走了,也就會陷進去。”秦溪寧伸長了脖子望過去,四周一片白茫茫,腳下的泥路上鋪著沉沉疊疊的枯樹葉,這個位置微微下陷,若不是定睛去看也發現不了這細微的差彆。她暗自咽了咽口水。“這一條是入寨的捷徑,春秋時分毒蟲甚多,一般鎮上村民這個時候都不敢靠近。”“那你還帶我走這邊?”尉長風指了指她腰間的香囊,“你沒遇上危險,以為是憑著自身的好運氣嗎?”“……”秦溪寧捏了捏腰間掛著的香囊,笑嘻嘻道:“原來是驅蟲散啊,當時看你拿過來,我還以為是定情信物呢,還怪珍惜的。”尉長風:“……”他覺得,隻要開口跟秦溪寧說話,沒說上三兩句自己就能被她氣到無話可說,但他沒看到的是,秦溪寧握緊了那小小的香囊。兩人從日出走到了日落,晚上山路不好走,兩人隻能在山洞中將就一夜。但當尉長風看到秦溪寧蹦蹦跳跳摘來一堆野果,拎著兩條鮮活的魚,從小包袱裡抖出了一張氈子,他覺得自己約莫還是小瞧了她。“你看著我乾嘛,升起了篝火咱還能唱歌跳舞呢,又不是需要出來體驗生活,說什麼都不能虧待了自己是不是?”尉長風順手接過魚,覺得秦溪寧說的話還該死的有道理。映著火光,看著對麵吃得津津有味的秦溪寧,尉長風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暖。這跟他這麼多年風餐露宿不一樣,他從來都是孑然一身,以天為頂以地為席,第一次有人告訴他,就算隻剩了自己一個人,也不能虧待了自己,他突然就有點留戀這種感覺,連帶著看著眼前的人,也覺得順眼了不少。秦溪寧當然不著急,她巴不得一直跟尉長風單獨相處永遠都不回去呢,可是她不著急自然有人著急了。這不,趁著她去解手的時候,就有人從她背後給她丟了好幾顆小石子。“我說秦霽你幼不幼稚啊,我身嬌肉貴的,砸傷了你擔待得起嗎?”身後一聲嗤笑,秦霽背著手從樹乾後走了出來。他長身玉立,麵容清雋,乍一看跟眼前的秦溪寧也有幾分相似。秦霽走上前來不怎麼溫柔地抬起她的下巴,湊上去看她傷了的臉頰,眼色陡然就是一沉。“都已經傷成這樣了,還在貧嘴?”秦溪寧撇撇嘴,不自在揮開秦霽的手,小聲道:“反正我不受寵,怕什麼。”秦霽沒再說話,將金風玉露膏遞了過來,“你拿著,每天晚上都塗。”秦溪寧接過那宮中名貴膏藥,捏緊了沒有說話。這金風玉露膏祛疤功效一流,但唯一不好的就是有氣味,她若是天天跟尉長風在一起,保不準要被他發現自己塗藥的。“怎麼?你是準備跟那個盜賊在這荒郊野嶺長住了不成?我要是不來催你好好辦事,你是不是還得給我繼續拖時間啊?”“我記著的,你們好好跟著就是了,之前問你關於他的事情查得如何了?”“此事說來話長,等這件事結束回了宮我再跟你說。”“你可不能再騙我了。”“我幾時騙過你?”“之前你每次說給我帶稀奇玩意兒給我解悶,都沒給過我啊。”“……話本子不算?”“可一本話本子我翻來覆去都看了不下一百遍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這不是沒更新嗎?也不能怪我啊!”“得得得,我沒怪過你,你們先離遠點,彆讓他給發現了。”“你給我動作麻利點,最近京中不太平。”“我知道。”說完,秦溪寧轉身就走,身後秦霽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眼神中是旁人無法參透的溫柔。世人隻知道十九公主沒有封號不得皇帝寵愛,可是卻鮮少有人知道她與寵冠後宮的淑妃養子乃雙生,而正因為是雙生子才被視為不詳,才成了忌諱。本該是舍一取一的局麵,卻是秦霽一次次暗中極力將她護在身後,不然她也不可能活到現在。因著秦霽的出現,後來的路程,秦溪寧情緒不太好,話也變得少了起來,走路也是心不在焉的,尉長風本來話就不多,也隻是從她身後走到了她身前,在前麵無聲帶路。秦溪寧就這樣看著尉長風挺拔的後背出神,繞過一片茂盛叢林,兩人眼前豁然開朗。經過一座百米吊橋,一個茅草堆立的架子口出現在兩人眼前,四周一馬平川,此處空地顯得極為寬闊,仔細看去還能看出這是夷平了一整座山的山頭形成的空地。吊橋之下懸崖百丈,水流極為湍急,秦溪寧在走過去的時候都不自覺拉住尉長風的衣袖。“五年時間,能將一個原本不足百人的寨子發展得這般大規模,這陳婉也著實有些手段。”“身後的人跟了一路,也不嫌累。”秦溪寧聞言腳下一頓,複又笑起來,她笑嘻嘻道:“尉大俠果然好眼力。”“若是我不願,一早便甩開了他們。”“所以啊,我這可是在幫你啊。”“幫我?”尉長風語氣冷了下來,“怎麼幫?”她抬起頭,衝著尉長風眯眼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如陽春花開,而她就在這春光裡愈加明媚。“當然是幫你剿匪啊。”這句話成功令他的臉色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