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寧對武功招式不了解,但一看便知他是內力深厚之人。尉長風的身影快得雨霧都沾不到他身上,劍招環環相扣,且姿態很肆意,每一刺都乾淨利落……但凡是個人就也總有分神的時候,比如此時此刻,當尉長風將長劍刺入最後一個死侍右胸的時候,那死侍突然張開了口,朝著他直撲而來。“小心!”秦溪寧離得不遠,眼睜睜看著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想都沒想驚呼著衝過去,想要將他推開。“彆過來。”尉長風出聲的同時迅速退後仍是躲閃不及,就在那一瞬間硬生生被死侍咬到了手腕。他屈指成爪戳入死侍的空洞眼眶用力往後一推,反手握劍將自己的衣袖利落斬斷。“尉尉尉……”秦溪寧跑過去,站在他旁邊,想幫忙又不知道能做什麼,伸出來的手在半空中顫顫巍巍,看著那猙獰的傷口又想哭了。血水順著尉長風垂下的手腕滴落,他踉蹌了幾步,使不上勁,拿劍的手一直在顫抖,長劍發出一陣嗡鳴之聲。兩人眼睜睜看著那些爬在死侍屍體上蠕動的蠱蟲調轉了頭,似是被鮮血氣味吸引,瞬間迅速爬了過來,兩人不斷後退,但很快地麵上已經覆蓋了密密麻麻一片黑。秦溪寧驚駭地看著這些不斷蠕動的惡心蟲子,又是焦急又是難過,洶湧而來的自責快要將她淹沒。她很少會自責,也很少會這般無措,從小她就不喜歡麻煩彆人,更彆說還連累了人家。此時的尉長風反而淡定許多,人來殺人,蠱蟲過來砍蠱蟲就是了,就是旁邊這個女人,有點麻煩。“你先出去,給我把那古法琉璃盞備好了。”尉長風想把她支走,難得軟了聲音,眼見秦溪寧沒有動,他還想再說什麼,就看到她突然伸手過來拉他。尉長風心底驚跳,他低頭看去,就見她清秀的麵容一片慘白,眼眶微微通紅,那眼神卻是異常堅定。“我不走,我一走你就會死在這裡了。”“我不會死。”“你會死的,這種時候你還會有什麼辦法,你手都受傷了,劍都拿不穩,你要是還剩有內力,早帶著我直接飛出去了。”“……”這種時候尉長風反而寧願她不要這麼機靈。“你可不能死在這裡,也不能變成另一個食人蠱,不然以後我沒臉見衛珩了。”“……”尉長風很想笑,心想你跟衛珩都不認識,這話說得好像兩人很熟的樣子。手腕突如其來一陣劇痛襲來,令他拿劍的手一抖,那長劍就掉到了地上。秦溪寧俯身撿起長劍,沒想到他腿一軟,竟是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到了她身上。你看!他都這樣了還叫她走,她要是真走了還是人嗎!尉長風感到內力儘失,就連想要止住血都沒有辦法了。“你這人還真是……”嘴硬!秦溪寧拖著尉長風,艱難地朝那口井走去。她早就留意到這口井的位置過於突兀,但是水也會衝淡血的味道,若是下麵有水,那他們仍有一線生機。來到井口,她朝下望,這口井與她平時所見有些不同,洞口太寬了些,探頭看去漆黑一片,猶如隔著一片迷霧,深淵中寂靜無聲。眼看著蠱蟲一步步逼近,她心一橫先將尉長風給推了進去。“你……”他還沒回過神來,被大力這麼一推直接就頭朝下栽了下去。尉長風下意識抓緊了秦溪寧的手,也沒給她反應的機會,直接將她給拽了下去。“啊——”秦溪寧的尖叫聲戛然而止,之後就是兩人落水的聲音,整個後院複又恢複了平靜。蠱蟲停在了井口周圍蠕動,停了一會兒,確認沒有活口的氣息後重新回到了死侍身上,沒過多久,那些啃食骨肉的聲音就消失無蹤,它們重新鑽回了祠堂中。此時淅淅瀝瀝的雨停了,地麵濕漉漉的,那些人皮骨架已經消失無蹤,隻剩下無聲的盔甲散落在原地。井口之下另有一番天地,水下有一股股暗流湧動,卷著兩人的身子不斷推拒著他們向更深處墜去。但令秦溪寧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尉長風竟然是個旱鴨子!她頑強地在跟那些水流抗爭,拚命想要往上冒,可這個尉長風偏偏手腳並用緊緊纏住她,力氣又該死的大,很快她就已經累得不行了。秦溪寧從小就將整個皇宮的河道摸了個遍,水性自然很好,但也從不知帶著個不識水性的人在水底下遊是件這麼困難的事情。隻見他雙眼緊閉,麵露痛苦之色,兩人不斷下沉,秦溪寧怕他會堅持不住,也不再猶豫,直接湊上前去,貼上了他的唇給他渡氣。尉長風霍然睜開眼,他大腦一片空白,隨著絲絲空氣傳來,胸膛中脹氣的疼痛感卻減輕了不少。隔著湧動的水流,他靜靜看著眼前彎著眼角的少女,周遭一切都像是靜止一般,貼著少女柔軟的唇,他的心跳鼓噪得越來越大聲。尉長風真的長得很好看,長眉若柳,身如玉樹,秦溪寧胡亂在想,若不是有衛珩珠玉在前,他也能在武林中成為厲害的人物也說不定。秦溪寧手中一滑,就看到尉長風漸漸放開了她的手。她心下一驚,就見尉長風指了指他腳下,整個人不斷向下飄,衝她搖了搖頭。在這種時刻,秦溪寧哪能放棄,也不管那是有洪水猛獸也好,什麼都好,她再次滑下去緊緊拽住尉長風的手臂,怎麼都不肯放手。她力氣很小,水下壓力又大,兩個人一起被拽進了水底旋渦中,秦溪寧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秦溪寧以為他們這次死定了,卻不曾想醒過來後就看到一個嬌俏明豔的少女,支著下巴探著頭笑盈盈看著她。“這裡是哪裡?”秦溪寧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聲音帶著明顯久睡剛醒的嘶啞。“明月山莊的梅院。”少女脆生生答道。卻不曾想,那後院的井口之下竟是通往自家庭院。“那你又是誰啊?”“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們才是。”秦溪寧才反應過來,尉長風此時閉著眼睡在她身邊,兩人雙手仍緊握,看他呼吸平穩,想來已經無礙,秦溪寧悄悄鬆了口氣。“他是我師兄,我們……”秦溪寧麵露為難之色,她忍不住再看了尉長風一眼,手中微微用力,恨不得能把他掐醒。誰知少女一副了然的神色,她眨眨眼,小聲道:“原來是同門師兄妹,即使你們相愛與世俗不符,但也沒必要殉情啊。”“……”秦溪寧到了嘴邊的“我不是我沒有彆亂說”硬是被她給咽了下去,立馬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姑娘有所不知,師門最重世俗規則,我偷跑出來就是為了不拖累師兄,不曾想師兄竟是追了我到這裡,我……”轉頭看到尉長風睜著一雙清冷的眼,也不知看了她多久,神色微微一僵,演不下去了,索信“哇”地痛哭一聲轉頭撲到尉長風的懷中。“師兄,你總算醒了啊。”“……”尉長風那伸到秦溪寧身後要推開她的手糾結了許久,終是在她身後沉默地拍了拍。想起水中秦溪寧那異常柔軟的唇,臉色極度不自然。看著兩人死裡逃生,少女一臉的感慨,她同情道:“我最見不得有情人無法終成眷屬,但你倆到底從哪跳崖的?弄得這一身的傷,怎的飄到了梅院後花園的池塘中?”秦溪寧:“……”尉長風:“……”他們也沒說自己是跳崖啊……兩人俱是一陣沉默,還未想好說辭,隻見少女又自顧自說道:“罷了,既然我都救了你們,你們就不要再想不開了,許是老天不願收了你們呢,你們便好好活著罷。我叫顧曉蘇,很高興能認識你們。”姓顧?“顧姑娘可是顧盟主的愛女?”顧曉蘇雙眸一亮,驚喜道:“大俠好眼力,你認識我爹爹?”“顧盟主義薄雲天,晚輩自是敬仰。”“少俠如何稱呼?等我爹爹從離島回來,倒是可以給你們引薦引薦。”一旁聽著的秦溪寧沒說話,心情頗為複雜,人家武林盟主是什麼人,物業繁忙的,這個小丫頭竟說要替晚輩來引薦?也真不知是缺根筋還是腦子不好使……“顧盟主不在此處?”尉長風四處打量一番,確認了情況後,暗自舒了一口氣。“爹爹去離島了,那邊出了點狀況。我看到英雄帖,偷了那拜帖就跑了出來,爹爹不在,他們都攔不住我。”說罷,仍是一臉得意洋洋的神色。秦溪寧:“……”尉長風:“……”此時此刻,兩人都在慶幸幸虧是醒在了這梅院,遇到了顧曉蘇。“有了帖子他們就讓我進來了,後來葉莊主見到是我,就將我安置在這梅院了,但我又不能亂跑,無聊死了。”原來還是被變相軟禁了……秦溪寧看著顧曉蘇的目光突然就多了幾許同情。尉長風心下有了計較,他漸漸露出笑意,有禮道:“多謝姑娘相救。實不相瞞,此次我的確是為找師妹而來,不曾想她竟自己跑到明月山莊來了,若不是此次受葉莊主所托前來山莊幫忙,恐怕也遇不上師妹。”秦溪寧挑眉,想不到這個尉長風看起來一臉道貌岸然,糊弄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的。“阿璃,回頭咱們得好好謝謝顧姑娘。”尉長風拍了拍秦溪寧的頭,她才反應過來那“阿璃”叫的是她。得,還給她改名兒了。秦溪寧覺得好笑,也乖順點了點頭,一副好脾氣的模樣。秦溪寧沒敢在梅院多待,也不敢跟顧曉蘇多說話,人一旦開了個慌,勢必要用更多的謊話去圓,她自認為自己那見人說人話的功夫還沒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所以大多時候隻是在聽顧曉蘇說個不停。這顧家莊的顧姑娘,一看便是個被嬌養大的少女,有著少女的天真與明媚,也有那麼純粹便相信彆人的心,實在難得。兩人拜彆顧曉蘇,顧曉蘇卻是一直拉著秦溪寧的手,說與她投緣,很是喜歡她,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阿璃姑娘,以後我去神隱門找你玩啊。”“好啊。”“阿璃姑娘,你有空就多過來找我玩吧,我在這都快被憋死了。”從一個囚牢走到另一個囚牢,這與在顧家莊也沒什麼實質性的差彆啊。想到這裡,秦溪寧瞬間覺得她有些可憐了,與自己一樣可憐。出了梅院,眼看看不到顧曉蘇身影了,秦溪寧立刻轉身想要往相反方向走。“站住。”一把長劍無情橫在秦溪寧胸前,她衝尉長風討好地笑笑,“尉大俠,剛剛還情深義重的,現在就過河拆橋怕是不妥吧?”“我看想要過河拆橋的是你吧?”尉長風眯起眼,冷聲道:“演戲便要做全套,可沒有半途退出的道理。”言罷,直接出手點了她的穴道,二話不說將她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