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寧頭垂得極低，身子也偏向顧晚飛的身後，企圖利用顧晚飛的魁梧身軀來遮擋唐毅的視線。此刻她整個狀態，就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般，驚慌又失措。唐毅看見宋一寧，神色沒有絲毫變化，隻是眼眸不動聲色的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讓大家坐下後，會議開始步入正題。宋一寧全程緊繃，絲毫沒聽見大家在彙報什麼，她不僅感受到唐毅不知是偶爾還是有意瞥來一眼的目光，還有副總裁成碧青投來的目光。成碧青的眼神帶著十足的攻擊性，宋一寧知道成碧青是顧晚飛的母親，並且成碧青非常不喜歡她。那會顧家和宋家是鄰居，顧晚飛小的時候，和宋一寧天天廝混，宋一寧打小就野的跟男孩子一樣，領著顧晚飛不是下河摸魚，就是上樹掏蛋。顧晚飛每天早上乾乾淨淨的出門，晚上都是灰頭土臉的回家。有一回成碧青來看顧晚飛，撞見宋一寧正追著顧晚飛滿院子跑，顧晚飛一沒注意，從台階上滾了下來。從那以後，成碧青就死活不同意把顧晚飛留在顧家陪著顧老爺子。顧晚飛被帶走那天，哭的死去活來，反倒宋一寧跟個沒事人一樣，安慰著顧晚飛說寒暑假可以再見麵。於是每年寒暑假，顧晚飛就會跟成碧青鬨上一頓，非要回老家找宋一寧玩。直到宋一寧初中那年，舉家搬到城裡，又沒給顧晚飛留地址，兩人才徹底失去聯絡。宋一寧知道成碧青不喜歡自己，或者說成碧青不喜歡所有圍在顧晚飛身邊那些門不當戶不對的女孩子。宋一寧本來就沒打譜做顧家的兒媳，所以對成碧青投落過來的眼神毫不畏懼，此刻能讓她膽怯的，也隻有唐毅那不冷不淡有意無意的目光。她的腦子一直處於發懵狀態，還在因為唐毅的身份而感到有些無法接受。事實上，不論唐毅是什麼身份，她宋一寧都不介意，介意的是宋一寧的母親大人石若蘭同誌。石若蘭此生最痛恨成家人。如果讓石若蘭知道唐毅是成慕白的兒子，她一定會活劈了唐毅。宋一寧眼前貌似看見石若蘭將唐毅撕成碎片的血淋淋場麵。她的瞳孔瞬時瞪大！不、不、不，她絕不讓這種事發生。她一下站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瞬時都聚集在她身上。她怔了！回神之際立即覺得自己丟人丟大了，恨不能兩眼一抹黑昏死過去。她乾嘛？她到底在乾嘛？她為什麼會站起來？邊上顧晚飛一把扯著她坐下，有些頭皮發緊，衝著她咬了咬牙，牙縫中輕擠了幾個字：“還沒輪到你呢。”宋一寧一臉發窘。唐毅清冷的眸子閃過什麼，然後盯著宋一寧看，目光變得有些凍人骨皮的意味，話語也說的冷凝人心：“看來宋小姐對北區提出的方案有異議，我們就聽一聽宋小姐有什麼好的想法。”宋一寧還在為自己方才的行為恨得要找洞鑽，這可是她職業生涯第一大汙點啊！以往她何曾犯過這種低級錯誤，如今犯了錯不說，還是在唐毅麵前犯錯，為什麼老天爺總是這樣耍弄她？難道讓她在他麵前做個完美的女人很難嗎？而且唐毅方才說什麼？北區？北區！是北區！！宋一寧頭皮跟著發麻，那可是她們南區的死對頭啊！他讓她提出更好的意見和想法，豈不是把他們南北兩區矛盾化加深嗎？此刻就算不用看，她也感受到北區經理那掃射過來的萬箭穿心般恨意。她硬著頭皮迎上唐毅的視線。他是認真的。他的這種認真讓宋一寧明白自己現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這一刻，她的確是毫無辦法自救。私底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北區的方案她根本就沒有聽，她無法提出更好的想法。所以她隻能再一次站起身，對大家抱歉地一躬身，然後微轉身，正麵直視著唐毅，說：“對北區的方案，我沒有任何異議。”唐毅冷冷地說：“那宋小姐可否複述一遍北區甄經理說的方案？”複述？他為什麼要讓她複述？他時不時瞥她幾眼，她就不信他會不知道她心不在焉根本無法靜下心來聽人講什麼狗屁方案，此刻讓她複述，豈不是故意讓她難堪嗎？宋一寧雙手緊握成拳，這種感覺，就跟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她根本不會的問題。她憤怒，氣惱，卻又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對不起，我沒聽清甄經理說的什麼。”唐毅陰沉著臉，說：“是因為甄經理表述有問題，宋小姐才沒聽清嗎？”宋一寧咬著唇，他一句一句逼問是為了讓她在眾人麵前多出醜嗎？她就是沒聽怎麼了？顧晚飛從一開始就感受到她的不對勁，雖然不知道她出去打了個什麼電話，讓她回來後如此局促不安。所以他做好了準備，一會那個方案由他來說，他純當她是陪著他來玩，她全程走神都無所謂，隻要她不出聲，安靜到會議結束就好，可沒想到，她會突然站起來。顧晚飛覺得頭疼極了，畢竟宋一寧是他的人，他的人犯了錯，也該由他來承擔，見唐毅有些咬著宋一寧不放，他起身，陪著宋一寧一塊站著，說：“總裁，宋一寧她因為——”唐毅根本不聽他解釋，見宋一寧沉默，話語反而更冷，說：“還是因為宋小姐全程在發呆，根本沒聽到北區的方案是什麼嗎？”宋一寧低下了頭，承認道：“是的。”唐毅目光也變得冷漠下來，說：“那宋小姐不適合參與此次會議，請你出去。”當著總部那麼多人的麵，他趕她出去……宋一寧知道錯在自己，可被他趕出去，她有些委屈。她看著唐毅，見他眸光陰冷，沒有一絲情緒波瀾，咬了咬下唇，有些生氣地轉身離開。“一寧。”顧晚飛想也沒想就拉住宋一寧的手。“顧晚飛，你給我坐下！”成碧青沉著臉，話語隱含著十足威脅。顧晚飛拉著宋一寧的手有了一絲猶豫，他內疚地看著宋一寧，微微一笑，說：“沒事的，你先去外麵等我。”大庭廣眾之下，他安慰著她。唐毅的眼眸明顯不悅地一眯。宋一寧打開門走人。顧晚飛慢慢回轉身坐下，可心思卻早已隨著宋一寧的離開而飛走。出了門，宋一寧一直憋著淚，警告自己不許哭，有什麼可哭的，誰叫人家是總裁，誰叫她出神犯錯呢？他趕她走，並沒有錯。她一遍一遍在心裡說服著自己。可她還是覺得委屈的不得了，遇事再苦再難她都沒掉過眼淚，小時候石若蘭打的她皮開肉綻她也沒哭過一聲，每回惹得她淚水滿溢的，都是唐毅。唐毅就是她的克星！她仰了頭，不讓眼淚落下來。忽然聽到前方高跟鞋響，她緊忙拭了下淚水，背過身去不讓人看見她此刻狼狽的模樣。高跟鞋的主人卻走到她身後，柔柔細聲問著：“您好，請問是宋一寧宋小姐嗎？”宋一寧回過頭，有些疑惑地點點頭。高跟鞋的主人帶著職業的標準微笑，說：“請宋小姐跟我來。”宋一寧一怔：“去哪？”高跟鞋的主人還是微微笑著，不語，前方帶路。宋一寧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等到了目的地，宋一寧才知道，這是唐毅的辦公室。高跟鞋的主人給奉了杯茶，退出辦公室時，說：“總裁讓您在這先等他，開完會他就來找您。”高跟鞋的主人一走，宋一寧又開始失了神。唐毅為什麼讓她在辦公室等他？宋一寧忽然想明白了一點，唐毅早就知道她是分公司的員工，因為昨天他問她要聯係方式的時候，她把自己的名片遞給了他。可他為什麼不跟她言明呢？如果他早跟她說他是成泰集團的總裁，今天下午她也不至於會出醜。這個男人，為什麼還跟當年一樣讓人難懂！宋一寧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她這個向來引以為傲的高智商腦子，偏偏見了唐毅就變得愚鈍不堪。他不是讓她在這等他嗎？那她就等著，等著他把所有的事都一五一十跟她說清楚。就算她不在乎他的一切，今天她也要刨根問到底，省的將來又害她會出什麼狀況。她在一旁辦公沙發坐下，眼眸突然瞥見什麼，她又起身，朝書櫃行去。在書櫃當中最顯眼的地方，擺放著一張當年唐毅軍訓宋一寧時拍的集體照片。當初同學們都知道宋一寧喜歡唐毅，所以拍照時，特意把唐毅身邊的位置讓給宋一寧。摁下快門的那一瞬間，宋一寧快速牽住了唐毅的手。所以照片上，唐毅的神色極不自然，而宋一寧卻笑如煙花綻放。想起這一幕，宋一寧忍不住抿著嘴笑了。想不到這麼多年，他還留著這張照片。她拿著照片，在沙發上重新坐下，仔仔細細看著當年的那群同學。畢業後分開的這幾年，因為各自的生活，有些同學很少聯係。宋一寧一邊看，一邊腦子裡快速從記憶中調取這個同學的名字，還好，多數同學她都能對上號。看著看著，漸漸的，她有些犯了困，昨晚喝多了，也不知是幾點睡的覺，加上上午被唐毅電話叫醒，又跑的那麼累，所以此刻一鬆懈下來，她就有些倦意。看了看表，知道會議一時半會開不完，於是她脫了鞋，躺在沙發上，閉了眼打算小憩一下。可等她睜開眼時，窗外夜色深沉。她迷蒙著睡眼。整個辦公室，隻有三米大板台那亮著一盞昏暗的燈光。所以她本能地朝亮燈處望去，看見唐毅坐在那裡，手裡翻閱著什麼。他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不叫醒她？宋一寧一下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