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正好。劉萌萌仰著臉，半眯著眼睛，陽光曬得臉蛋熱乎乎的。她抬起小手，撓了撓被發絲弄得瘙癢的腦門，又把手指緩緩向嘴裡放去。"萌萌，彆吃手呀。"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了。周雅婷在她的身前蹲下了，微笑道："我們萌萌是大孩子啦。大孩子不吃手，對不對？"萌萌的眼睛眨巴眨巴，看了周雅婷一會兒，果真慢慢把手放下了，咧嘴笑了起來。她長大了一些，眼神雖然仍舊渙散，五官卻日漸清秀，陽光照著她的臉頰，更顯得白裡透紅了。從她被周雅婷救出來那天算起，已經過了一年。那一天，周雅婷拚出了自己的半條命，終於踹開房門，把萌萌從濃煙中拖了出來。杜若蘭的研究成果既保護了萌萌的健康，又從她身上提取到了抗體。這場浩劫讓人類遭受了史無前例的傷亡，但是剩下的人都活下來了，包括被困在在山穀中的人們。"萌萌，你乖乖坐著喔。等收拾好咱們就走。"周雅婷摸了摸萌萌的腦袋，站起來走到旁邊的臥室裡。床上打開放著一隻行李箱，周雅婷在屋裡搜索著，放進了幾樣萌萌喜歡的玩具，有個塑料娃娃已經被熏黑，周雅婷把它擦了擦也放進去了。她還在床頭的縫隙裡發現了一張劉山一家三口的合影，皺巴巴的，她也收進了行李箱。克裡斯死後，公羊會便被解散。萌萌身上的抗體所製作的解藥被廣泛分發，各國都低調處理了這場有驚無險的事故。世界比想象中更快地恢複了運轉。"糖糖......"萌萌指著周雅婷的脖頸憨憨地說道。周雅婷脖子上帶著一條細細的銀鏈，鏈上掛著指甲蓋大小的金屬小盒子，盒裡裝著向一鳴給她的膠囊。犀牛病毒或許會寫入人類史中，但是煉金術師的存在已經隨著向一鳴的死亡而消失了。在當時的一片混亂中，甚至沒有人知道向一鳴的屍體最後去了哪裡。周雅婷寧肯不知道，她寧肯相信，也許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這個生命力旺盛的小個子男人仍舊活著，仍舊賤兮兮地笑著。握著項鏈，周雅婷又有些想流淚了。她抬頭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跟著把萌萌的兩件舊衣服也放進了行李箱，其中一件的肩頭上還縫著劉山給她寫的名字布條。她合好箱蓋，拖著行李走回萌萌身邊，輕聲道："準備好了嗎？咱們走吧。"然後微笑著向萌萌伸出手去。萌萌仰望著周雅婷，也露出笑容，小手伸出，緊緊握住周雅婷的手站了起來。她穿著嫩綠色的毛呢連衣裙，腳上踏著墨綠色的麂皮小靴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周雅婷身邊。兩人剛一出門，正巧碰上隔壁薛阿姨買菜回來。薛阿姨見了萌萌，便高聲道："萌萌！你回來啦。穿得可真漂亮呀！"周雅婷笑道："是啊，走之前回來拿點東西，當紀念吧。"薛阿姨那天被公羊會帶走後，來到一個平民集合點，後來得到解藥，逃過一劫。她歪頭看著萌萌，臉上滿是愛憐交加的表情，歎道："這孩子不容易呀，你看她爸爸......哎......"一提到劉山，周雅婷也是黯然。劉山死後不久，煤礦泥潭附近打鬥的痕跡便被發現，眾人的遺骸被打撈起來，劉山被認定為因公犧牲。薛阿姨長歎一聲，又道："不過孩子能遇上你，也是她的福氣。你看她現在多精神啊。是不是啊？萌萌，你說是不是啊？"萌萌沒有答話，隻是仰頭笑眯眯地看著她。周雅婷看著薛阿姨俯身跟萌萌說著話，微笑著撫了撫孩子的肩膀，說道："她媽媽隻是給了我臨時的監護權，手續剛辦好。以後她媽媽隨時可以來看她。"薛阿姨一麵逗萌萌，一麵點頭道："對，對，對，她媽媽也不容易......"周雅婷道："是啊，如果不是因為要治療，我也不想讓萌萌這麼小就去美國這麼遠的地方。"薛阿姨忽然直起腰來，說道："美國好啊，我閨女也在美國。美國醫療先進，沒準兒萌萌能治好呢。我知道，他們有那個......那個......那個海豚療法！專門治這種小孩子的病。"薛阿姨仰起頭來，拚命回憶，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要吃海豚肉呢？還是要拿海豚肉當藥引呢？”周雅婷微笑著看薛阿姨東拉西扯，這樣的人，這樣的對話，曾經離她十分遙遠，如今讓她感到格外親切。歸根結底，她，向一鳴，劉山，杜若蘭都是平凡的人們，向往平凡幸福的生活，然而就是這樣平凡的人，卻有不凡的力量。周雅婷和薛阿姨聊了一陣，她便帶著萌萌走到街道上來了。日光耀眼，風卻不小，大千世界又恢複了車水馬龍。周雅婷遠望著來接她們的車緩緩駛來，順手把萌萌攬在身邊，隻覺得萌萌的小手也抓住了自己的衣角，緊緊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