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會有人認為,鐘藎就這樣原諒了付餘生顯得太過草率,不符合一般言情故事的發展。但其實你若真愛上一個人,是不會管它故事發展不發展的。你隻想著怎樣給這件事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這個句號能讓你覺得心裡舒坦,能讓你說服自己。這個句號它會在特定的背景下有特定的效果,情況因人而異。總之這個句號它在法學生鐘藎的這裡,的確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順利過渡成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不要急著鄙視這個戀愛腦的女人,在付餘生這種男人的溫柔攻勢下大概沒幾個女人還能麵不改色心堅如磐石說不原諒他就不原諒他……況且事情的嚴重性也僅僅隻是擦個眼淚而已……如果,如果穆南樓沒有出現在鐘藎麵前的話,這個故事應該是個好結局。很遺憾,她們還是見了。那是鐘藎即將要回學校去的前幾天,付餘生因為公司在國外出了一些棘手的事情天天在夜傾城大會小會開個不停,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付餘生再牛逼他也是人不是神。那是三月初的一天,鐘藎聽到多多在叫,不是出現陌生人時的那種尖銳的叫,那聲音裡的親昵,倒像是見到久彆重逢的故人。鐘藎心下疑惑,跑下樓時,就看到一身黑色長裙的女人懷裡抱著多多,紅唇白齒,妖豔動人。隻一眼,鐘藎就知道了她是誰。女人的直覺你還真彆不信,說起來連她們自己都覺得邪門。隻是那時候鐘藎還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個瘋子。穆南樓看著站在麵前的鐘藎,眼睛眯了一下。也不知道是頭頂三月的陽光太晃眼,還是鐘藎太晃眼,總之她的表情稱不上是享受。鐘藎同樣將穆南樓打量了半晌。最後兩個相互打量的女人心裡都得出一個結論:對方是個美人,無修圖無濾鏡經得住現場檢驗的那種美人。穆南樓放下多多,站起身來,輕輕一笑。“多多是以前我養的,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它被照顧得這麼好,還記得我這個主子。”鐘藎也笑道:“那當然了,你救過它的命嘛,連狗都是知道感恩的。”她這個“連”字用得極好,果然穆南樓的眼睛閃動了一下。“你是在說我不懂得感恩?”鐘藎依舊笑眯眯的,“我們在說多多,怎麼就扯到你身上去了?來都來了,進屋去坐會兒吧。”穆南樓挑了挑眉,沒有反對。反正就算鐘藎不叫她進去坐她也是要進去的,她臉皮本來也不算薄。偌大一棟彆墅沒有一個傭人,穆南樓站在客廳毫不客氣的一番打量,鐘藎沒跟她計較,反正看了這房子也不會掉下兩塊牆皮,看了就看了吧。鐘藎把洗乾淨的水果放在茶幾上,自己先坐了下來,“坐下來吃點水果吧,你應該不是想來參觀一下付餘生的彆墅的。”“這麼大的房子為什麼連個伺候的都沒有,打掃起來得多累啊。”穆南樓在鐘藎的對麵坐下來,攜了一顆車厘子放在嘴裡,眼底深處都閃著不懷好意的光。她看到鐘藎的臉上一片雲淡風輕,像是早就準備好迎接她這個不速之客。“付餘生說家裡要是多個人出來,會影響到我們兩個的生活。至於打掃累不累麼,誰知道呢,反正也不是我打掃。”字字句句都含著深刻的內容,真是經不得你細品,然後細細去品的穆南樓再度被噎得臉色有點青了。青了半晌的穆南樓終於慢慢紅了,又往嘴裡塞了顆小青棗,道:“鐘藎,你從小被生養得很好吧,這樣皮嬌肉嫩的。”鐘藎也不反駁她,順坡下驢:“你也不賴呀。”穆南樓冷笑一聲,“你這樣的女孩子,應該是從小就被父母寵著的,無憂無慮,開開心心,你根本沒有體會過沒人關心你沒人愛你的感覺吧?”“你是不是沒有見過付餘生窮困潦倒的樣子?窮得泡麵都吃不起,一天一個饅頭,就著我們那個出租屋裡的自來水,人瘦得像根竹竿似的風一吹就能倒了。”鐘藎的確是有些訝然。穆南樓將她隱藏得極深得表情儘收眼底,輕蔑一笑:“你以為他從生來就這麼有錢啊?小姑娘,你把這人世想得未免為太天真純淨了,付餘生他父母同時出車禍死了,你根本體會不到一個男人在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站上萬人之巔曆經了多少苦難。”鐘藎看著這個女人嘴唇一開一合,根本就不給她不聽的機會,一字一句娓娓將付餘生從未告訴過她的那段往事一一道來。通過穆南樓迂回曲折的故事,越過時光悠悠的長河,鐘藎看到了她深愛的這個男人的過去,一個她從未見過的、他從未對她提過,但是真真實實存在的,她一直想要知道的付餘生的過去。那是年少的付餘生,18歲剛剛成年的付餘生,那時候他隻不過是個青蔥少年,眉眼間都是對這塵世的期許和無畏,對未來一片光明前景的憧憬。那時候他才剛剛上大學,一夜之間父母雙亡,原來那時候他輕描淡寫的告訴她,大一就休學了的背後,都是他血淋淋的傷痕。在一起那麼久,他從來沒有提及過他的家庭,她一直還想著,他或許是出生在很好的家庭,有嚴厲冷靜的父親,有雍容和貴的母親。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最不幸的,從來不知,他活得更加的艱難。他一直在用自己的肩膀,支撐著她支離破碎的過往,她從來不知道,她依附的這個人其實比她更破碎。幼年喪雙親,孑然一身一無所有,彆人的十八歲策馬揚鞭快意恩仇,他在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早已嘗儘了這人世間的萬千冷暖。他無依無靠在這紅塵中孤立無援時,是這個叫穆南樓的女人出現在了他的生命中,陪他共赴苦難,曆經一個又一個漫長的黑夜。他那時定是很愛她的,有十塊錢願意為她花九塊,寒冷的冬夜將她擁入懷中,對她許下未來歲歲年年的美好誓言。他們曾經相擁而眠,就像如今他抱著她入眠時一樣。他那時候滿心感動,一腔熱血發誓一定要給這個女人一個未來,可是前路太難走,她終究還是拋下他獨自遠去,又留他一個人無依無靠。“我們從前住那個小出租屋的時候,鐘藎你知道吧,就是那種終年看不到陽光的地下室,人在裡麵就跟住窯洞似的,那種滋味,仿佛永生永世都看不到光,生命就是在這樣一個又一個暗無天日的時光裡流走,你知道那種絕望嗎?”“那時候的冬天特彆的冷,付餘生他總是把我的腳抱在懷裡。日子雖然艱苦,可是他對我好,對我是真的好。”鐘藎默了很久,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後來,你怎麼又離開他了呢?”穆南樓看著窗外,沒說話。鐘藎看著她的側臉,也沒說話。“你以為,人生就真的可以全部都是情情愛愛風花雪月嗎?愛情這種奢侈品。本來就是建立在衣食無憂上的,那樣的日子,我過不動了,就放棄了。是我先棄他而去的。”“也許你要說,如果是你,一定會和他共進退的。哈哈,沒站在這個位置上,你當然什麼都說得出來。真正遇到的時候,你試試看,發黴的屋子,潮濕的空氣,弄得皮膚都要壞了,人的身體機能嚴重失調。你以為還會像你一樣凝膚若脂嗎?將來就算是修成正果,人家也隻會說你是糟糠之妻。”鐘藎喃喃:“即便是這樣,你又怎麼會舍得離開他?就算再難,也應該是要陪著他走下去的吧,他一個人,該有多寂寞多孤獨啊。”穆南樓冷笑:“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如今付餘生家財萬貫什麼都不缺,你可以安安心心的過你的富太太生活,你當然這樣說話了。”鐘藎心中百感交集,萬千酸澀。曾經的付餘生,一無所有,艱難求存。他一個人孤苦無援,該是怎樣的寂寞和無望。她心裡揪著疼得難受,突然很想去抱一抱那個把所有艱難困苦藏於心底,卻唯獨對她千恩萬寵的男人。鐘藎站起來,猶豫片刻,竟對穆南樓說了句:“謝謝你曾經對付餘生的愛和照拂,謝謝你陪他走過一段艱難的歲月,但他現在是我的。”此話一出,穆南樓是真的有些愣了。她說這些事情的初衷可不是為了給這個女人講故事,她隻是想讓鐘藎知道,他們曾經多恩愛,又是怎樣的共同患難。她隻是想告訴這個女人,她才是如今應該站在付餘生身旁的女人,她才是最有資格的,她鐘藎是鳩占鵲巢,是個橫刀奪愛的壞女人,這一切都不該是屬於她的。這所有的一切都應該是穆南樓的。穆南樓突然想起什麼來,陰瘮瘮的一笑:“你這樣愛他,那你知不知道,你的父親,是付餘生撞死的。”“你說什麼?”天空轟隆一聲巨響,霎時間雨水如注,嘩啦啦傾瀉而出,一場毫無預兆的大雨說來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