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彬並沒有食言,他第二天風塵仆仆地回來,給阮沅沅看他和洪雯律師辦理了手續的文件,甚至為了向她展示文件有效性,他還特意錄了簽字視頻。“你當我審查員呢。”阮沅沅微笑,卻隱瞞了洪雯來過的事實。臨近年關,何彬依舊不得閒,阮沅沅知曉他已著手準備離開艾華,與明朗在北京開設明大注資的公司,明朗主要負責公司的影視投資,而何彬負責版權談判和項目調查。他未食言,他來艾華確實就是為了她。可是阮沅沅也知曉,因著這個意外來的孩子,她在艾華的前途也到了頭。在公司工作多年的楊豔尚且如此,何況她個立足未穩、前些日子又冒出這般風波的新人。前途漫漫,洪雯的話在她心裡生了根、發了芽,終日滋擾著她這個準媽媽的心。~~阮沅沅再次去醫院,是這日她起床,在內褲上又看到了血絲,惶惶然去了醫院,醫生告訴她這個孩子情況不好,就算全力保胎也不定也留住,勸她考慮。“醫生,你是說這個孩子留不住嗎?”阮沅沅慘白著臉問道。許是見她臉色太過淒切,醫生謹慎了措辭:“隻是目前看情況不是很好,整個孕期都要非常小心。”阮沅沅嘴唇顫抖著,“就算非常小心,也可能……保不住是嗎?那如果現在就做手術是不是……”醫生沉默了一會說道:“你和家人商量下再決定。不過像你這樣一個人肯定不行,你得有人長期照顧。”“我知道了。”阮沅沅垂下眼瞼。阮沅沅拿著醫生開的藥回到家,坐在沙發裡,一張臉掩入了黑暗中。何彬回家,擰開燈,看到獨坐黑暗的阮沅沅,愣了下,疲憊的臉上努力揚起笑容,“怎麼不開燈?”阮沅沅抬起頭,眯著眼努力適應這燈光,她問道:“何彬,如果這個孩子保不住,我們之間的關係會怎麼樣?”何彬一怔,隨即麵容變得緊張,他走過去,蹲下身扶著她的腰問道:“怎麼了,今天去看了醫生情況不好嗎?”阮沅沅低下頭,隨即緩緩一笑說道:“沒有,我隻是有些胡思亂想。”“我最近太忙了,你看我要不要找個人來照顧你?或者和你爸爸媽媽說聲?”何彬試著詢問。阮沅沅心亂如麻,她和何彬的關係,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向前跳躍了一大步,可是她卻沒有做好準備——洪雯和莫倩倩的事對她造成強大的衝擊,讓她還沒時間消化,現在卻要拋棄一切去邁入婚姻狀態,這是她現在該做的嗎?“沅沅,你怎麼想?”何彬見她麵色不豫,小心翼翼地問。——自從上次她給自己吃了感冒藥,自己偷偷離開,他已經知曉她要離開的決心多麼大,如果不是這個孩子,可能他就再次失去了她。他有些害怕,愈發小心。阮沅沅搖頭,“暫時不要麻煩他們了,我自己照顧自己就可以了。”“沅沅,孩子是無辜的,你看如果他生下來,他會長大,他會讀書,成為我們一樣的人。”何彬溫柔地說道。阮沅沅知曉他是用自己的不忍在緩和他們的關係,她內心也在撕扯,可是總有種惶恐,拉著她搖搖欲墜。“可是他也可能因為家庭不幸而感到苦悶,可能因為父母不睦而怨恨這個家庭,甚至他可能不是個健康的孩子,他怨恨為什麼要把多病的他帶到這個世上?”阮沅沅的每句話,都如一把鈍刀子,反複在磨著何彬的心。“沅沅,彆想那麼多了,我愛你,他會在一個和睦家庭幸福出生、成長。”何彬撫她額前頭發,在她額前吻了一吻。阮沅沅淡淡一笑,隻是眉宇間卻仍有些憂愁。何彬突然有些恍惚,他記得剛來北京時看到的阮沅沅,明明是那麼活力四射的樣子。何彬雖然擔心阮沅沅,可是他和明朗的項目已然開啟,他擠不出更多的時間陪伴她。阮沅沅再次發現自己出血情況下,她隱隱已經感知這個孩子怕是強留不住,可是環顧這個房間,空落落的卻隻有她自己。——洪雯有句話沒有說錯,何彬是有野心的人,他一定不會甘於蝸居在這小小公寓,哪怕對她來說,她覺得這個公寓已經足夠寬敞。——如果以後越來越多的時間隻有她一個人在這裡,而何彬曾予她的溫暖和陪伴隻是過去,她抱著殘留的溫暖麵對冰冷的現實,怕自己會崩潰,會發瘋。阮沅沅再次起身叫車去醫院的時候,她平靜地對醫生說道:“醫生,現在能預約做手術嗎?這個孩子既然留不住,我就不留了。”“你不需要和你家人商量一下嗎?”“不用。”當她做出這個決定時,她的內心感到了輕鬆。——感情在崩裂的時候,原就不能指望一個還未形成的孩子去維係。她的人生,原還有其他種可能。醫院下午就有個手術空檔,阮沅沅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做手術,那一刻她有些懊悔,覺得自己或許該再和何彬商量一下,她打了電話給何彬。何彬沒有接。——這或許就是命運。如果這個電話他接了,也許一切都會有所不同。阮沅沅自嘲地一笑,默默地關機,進了手術室。當阮沅沅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時,她還是有些後悔的,她想為什麼當初自己為了尋求安全感,一定要何彬不做安全措施,又哪裡知道就那麼一次,會真的就有了孩子,可是到頭來,她卻不想要這個孩子,是她的不負責任,既傷害了這個孩子,也傷害了自己。……麻醉藥效過後,阮沅沅從醫院出來,傴僂著身子,周身疼痛。她回到家,蜷縮在被子裡,不知睡了多久。醒過來的時候,何彬守在她身邊,她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櫃子,暗想著自己的病曆卡不知有沒有被他看見。“我吵醒你了?有吃東西嗎,要不要我給你做點?”何彬臉上有歉容。阮沅沅一瞬間覺得五味陳雜。她看著他瘦削的麵孔,眼下的黛青,不免感慨他也隻是個二十四歲的年輕人,他承受的、為自己放棄的,或許遠比自己想象的更多。阮沅沅伸出手,貼在他的麵頰上,歎了口氣:“你瘦了。”因著她這句話,何彬紅了眼眶。在那一瞬,阮沅沅多少有些不忍。“沅沅,對不起,洪雯和莫倩倩的事我隱瞞了你,也許一開始的坦誠就是最好,我希望我們可以重新開始……”隔著被子,阮沅沅摸著腹部,心裡有淚水滑落過,而麵上卻隻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