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那年的暑假,阮沅沅讓自己忙碌地去餐廳打零工、學英語、學吉他,高中三年緊張的學習驟然停下來,似乎隻有同樣的忙碌才能讓她覺得不至於一下子就迷失了方向。暑假過去了一個月後,何彬來她家找她。他曬得比上次見麵時候黑了很多,乍一照麵阮沅沅差點沒認出他來。再見到他,阮沅沅還是有些緊張,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尖,良久沒有說話。“我媽媽單位組織旅遊。他們選擇去內蒙古草原,或者是西藏拉薩。我選擇了內蒙古草原,你看我是曬黑了點吧?”何彬本來就不是擅長寒暄的人,現在急著一股腦兒把這些話倒出來,顯得倒有幾分不安和可笑了。阮沅沅抬起頭,很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說道:“嗯,是黑了點。”“你最後決定去哪兒?”何彬糾結良久,終於問出他一直想問的問題。阮沅沅有些無奈地撇了撇嘴,“R大,在大連。我聽說你就在本省的Z大,挺好的。”“其實一開始我想填北京的學校的,但我媽媽——”阮沅沅打斷了他,說道:“Z大挺好的,真的。我這不沒填北京的學校嗎?當時的約定不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隨口胡說罷了,你也不用那麼當真。”“沅沅,你不要這麼說。”何彬覺得阮沅沅的客氣就愈發顯得疏離,他並不習慣這種彬彬有禮的冷漠,隻覺得心口鬱塞地說道。阮沅沅凝視著何彬,憋在心裡一年多的話終於忍不住傾瀉開來,“何彬,你大概不知道,高二的時候,你媽媽來找過我談話。她覺得我不夠優秀、不夠好,不該拖累她兒子前進的步伐。那個時候我也在想,如果不是我,你會不會真的更好點?”何彬覺得大為震驚,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媽媽……我媽媽來找過你?她和你說過這樣的話?”他在那瞬間終於明白阮沅沅前後態度為何變化如此之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阮沅沅。她表麵上看上去溫和得近乎於人畜無害,內心倔強而又敏感,他能想象得到母親說這話時候的態度,臉色不免泛了青又透著蒼白。阮沅沅點點頭,認真地說道:“那個時候我就對自己說,我要做更好的自己,才能配得上你。可是何彬,現實讓我很失望,我沒有做到那個更好的自己,我現在對自己很不滿意,我也不知道如何讓彆人做到對我滿意。所以我想在我對自己更為滿意之前,我不能和你再有什麼聯係。”何彬凝視著阮沅沅,他的目光裡充滿了慚愧和痛惜,他說:“我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媽媽會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情。”阮沅沅望著自己的腳尖,悶悶地說道:“不,她做得沒錯,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孩子能和更好的人在一起。我也希望我自己變得更好更強大。”何彬忍不住說道:“沅沅,你知道我為什麼這次沒去拉薩嗎?因為我記得我們的約定,我希望在你覺得對自己滿意後,我們可以在一起……一起去拉薩。我們已經錯過了一個約定,這一次我們都要守約怎麼樣?”阮沅沅覺得自己眼眶有點濕潤,但她不願意被何彬瞧見,於是目光又不得不追隨著自己的腳尖,她在想自己在那一刻做什麼該是合適的,是應該對何彬的愛意表現得欣喜若狂,還是還是感激涕零?她的嘴角輕輕揚起,竟在那一刻有些嘲笑起自己的想法來。她說:“何彬,我們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未來的路上,你和我都可能碰見更好的、更適合彼此的人。如果我現在說我想和你一起去,可是以後我不想去了,或者你變了,那該怎麼辦呢?不如我們都不要對彼此有這樣的祈盼和希望,隻是簡簡單單做個高中同學,是不是更好?”何彬的臉色更泛著白了。在他十八年的人生經曆上,一向習慣了一帆風順,卻哪裡知道會在與阮沅沅的感情上三番兩次地碰了壁,他覺得心裡有種倉皇的感覺,卻隻能在凝視阮沅沅良久後,道一聲:“我知道了。你去大連——也要記得保重自個兒。”阮沅沅咬著嘴唇,覺得心如同殘缺了一塊,說不出的難過。她說不清拒絕了一個那麼優秀的、對她好的男生究竟是對是錯,可是強大的理智卻告訴她,正是因為她喜歡他,她這麼做才是有價值的。~~在阮沅沅和何彬道了告彆之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林菲兒也與陸昊正式分了手。林菲兒並沒有去美國,她選擇了在Z大,她認為到美國讀MBA是更有價值的選擇,而她的本科,她選擇了繼續在Z大深造。阮沅沅很羨慕林菲兒,她一直有很強大的人生規劃和自己的處事原則,從來不在乎彆人的看法,也不在乎那些條條框框,她隻朝自己認為對的方向走過去。隻是她太堅定自己的目標,反而不會去考慮路上遺留的那些風景。如同陸昊,如同他們那段青春回憶,她堅定地將他們拋在腦後,隻往自己的目標走去。阮沅沅並不知道林菲兒這樣的選擇是對是錯,她亦隻是為她和陸昊覺得有些惋惜。陸昊仿佛在那個漫長的暑假恢複了慣有的勃勃生機,不再複剛得知林菲兒要去美國時的頹喪和氣敗壞急,但阮沅沅告訴他林菲兒留在Z大時,他卻沒有流露出阮沅沅期待的那種歡欣雀躍的表情,他變得很平靜,隻淡淡地“哦”了一聲算作還回應。阮沅沅對於陸昊這般平靜的反應不免覺得詫異,問道:“菲兒不走了,你不感到開心嗎?”而陸昊隻是表情淡漠地說道:“她走和不走,都是她自己的決定,和我無關。”十八歲的阮沅沅看著陸昊和林菲兒的分分合合,隻覺得有些茫然。她不明白他們分明愛得那麼熱烈,那麼罔顧他人,可是在分彆的時候可以這麼決絕,那麼漠然;她想起她和何彬,心想或許正是他們沒有愛得那麼炙熱過,在分彆時也不會那麼決然。可是當她抱著行囊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她分明在送彆的人群中看到了那個高大的身影,他的臉色總是有點蒼白,透著些許的冷漠和倨傲。阮沅沅的眼淚從麵龐上嘩然落下,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再見了,何彬!再見了,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