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請帖(1 / 1)

阮沅沅從新加坡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六月,她走的時候還是剛剛下雪的季節,現在卻已經是悶熱的梅雨季了。北京的氣候乾燥,氣壓低沉沉得讓她胸口煩悶,她覺得鼻子有些熱熱的,順手一模,果然鼻子又見紅了。阮沅沅在摸出紙巾拭擦鼻血的時候不由微微歎息:她的身體對這個城市還有記憶,可是這個城市裡的人卻已經選擇了遺忘。或許有時候,身體上的毛病還比感情更為頑固些。想到“那個人”,阮沅沅不由摸出手機,看著幾個禮拜前他留給自己的短訊:沅沅,我要結婚了。祝,安。彬。簡潔明了,正是他一貫的作風。阮沅沅不免苦笑:當初自己決絕要走,他已經說過就此之後形如陌路,如今他說到做到,自己怎麼反而放不下了? 阮沅沅拖著行李箱從機場走出來的時候,接了個電話,陸昊告訴她自己還有一刻鐘左右到,並讓她在車庫1層G號等她。阮沅沅乖乖“哦”了一聲,就拖著行李去了車庫1層。很多時候她都是個聽話的人,可能隻有在麵對何彬時例外。阮沅沅一直沒有忘記一年前當她告訴何彬自己要去新加坡分部時,何彬那張不可置信的麵孔。“什麼時候決定的……為什麼沒告訴我?”何彬胸口起伏,顯然是過了很久才消化了這個消息,過了許久才嘶啞著嗓子問道。阮沅沅苦笑了聲:“如果告訴你,我怕我就走不了了。”“為什麼一定要……走?”何彬攥住了她的手腕,眉眼淩厲,隱含憂傷。阮沅沅傾過身子,望著他——望著在高中時代她就一直愛著的男人——然後輕輕一笑,隻是眼角還帶著淚花,“是啊,何彬,我也在想,我為什麼一定要走?你條件這麼優渥,你為了我從香港來到北京,我應該很感動,應該好好抓住你結婚生子,我為什麼要走?——可是,何彬,如果我再不走,我覺得我們之間的感情要完了。如果我現在走,也許我們還能給彼此留個好念想。”何彬注視著她,眼睛紅紅的。阮沅沅也凝視著他,眼眶也有些泛紅,可她克製著自己沒有掉下半滴眼淚。何彬試圖在她眸子裡尋覓到溫情,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隻能在她眸子裡看到決絕,他隻能起身,踱到陽台上,背對著她。阮沅沅就隔著落地玻璃窗默默注視著那個男人的背影,這麼多年他一直如此,習慣將所有問題壓在自己心底,如同困獸,永遠隻能默默舔舐自己的傷口。隔了很久很久,何彬才從陽台折返回來,他望著阮沅沅,聲音中不無疲倦,“沅沅,你有沒有想過,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愛是有限的?從香港到北京,一路都是我在追著你,這次如果你走,我絕不會再追著你了。”阮沅沅的胸口如同被人重重捶了下,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當何彬真的說出這句話時,她才發覺自己還是那麼恐懼會失去他,可是決定是自己做下的,她已經沒有了回頭的路,她隻能故作堅強地點頭,“我明白。”“阮沅沅,你去新加坡,我一定會轉頭開始我自己的新生活,我會結婚生子,以後聽到你的名字可能也隻是哈哈一笑,對我的孩子說那隻是爸爸年輕時候犯的傻,那都是不值得你的,你付出的越多,彆人卻越不珍惜。”阮沅沅噙著的眼淚終於還是滑落了下來,可她還是將後背挺得筆直的,說道:“我知道。”“你走吧!下次見麵應該是你收到我喜帖的時候了。”何彬揮揮手,然後拖著拖鞋走進臥室,留給她的隻有一個無比倔強的背影。阮沅沅想著和分彆時的情景,翻著手機裡的短信,嘴角一揚,眼角又閃著淚花了:從小到大,何彬就是這麼說到做到的性格,果然,這次他們見麵就是收到他喜帖的時刻了。阮沅沅兀自在出神,甚至沒留意一個男人遠遠向他揮手。男人長手長腳的,黑色的長T和哈倫褲,一副嘻哈打扮。“阮沅沅!”他叫她。她抬起頭瞧著他,微微一笑。 這個男人叫陸昊,是她的前男友,或者現在可以稱之為前前男友了。陸昊走過來接過她手裡的行李箱,他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插口袋裡,晃著雙肩往機場停車庫走去。阮沅沅穿著高跟鞋,步子自然不敢邁得太快,她走在陸昊身後,看著他微微弓起的背,即使他一如年少時的嘻哈打扮,可到底不複校園裡熱血青蔥的模樣,原來時光俱是無情,他們卻原來都要從少年步入中年了。她不由深深歎了口氣。“想什麼呢,還不走快點?”陸昊雖然是埋怨的口吻,卻仍是停下了腳步等她,他瞧著她腳踩的細高跟,便扯了扯下嘴角說道,“你坐個長途飛機還穿這麼高的高跟鞋做什麼?不怕腳腫麼?”阮沅沅卻是嗤之以鼻的神氣,“你懂什麼?高跟鞋可是女性增加自信最好的武器。所謂頭可斷,血可流,高跟鞋不可丟。”陸昊被她說得一陣無語,隻能搖頭:“你們女人的邏輯我可真不懂。走吧,我送你回去吧,我可隻請了半天假——下午還得上班去呢。”阮沅沅咀嚼著他這句話,不免又是搖頭:誰在大學她生病的時候,翹了好幾天的課一直陪著她呢?可這人入了社會,到底都是現實了,留給她的時間也不過隻是半天。不過現在的他又不是她男朋友,能擠出這半天時間,她還是應該心存感激的吧?她這麼想著不免又是笑了起來。陸昊聽到她的笑聲,不由回過頭來看著她,換作往日,他說不定還會說上幾句俏皮的話,可這會兒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東張西望,將這尷尬的氣氛消弭於空氣中。陸昊來到自己的車旁,打開後車蓋,將阮沅沅的行李箱放了進去,然後繞到車前,習慣性地打開副駕駛位的車門。阮沅沅卻打開車門,坐在了後座。陸昊有一瞬間的失落,他默默關上副駕駛位的車門,自己繞到駕駛位上,踩下油門,發動車子離開機場。兩人一路無話。陸昊大抵是覺著這氣氛太尷尬了,就按了車載音樂的按鈕,試圖用音樂打破這令人要窒息的沉默。車載的音樂是一曲有些含混嘻哈的歌,這嗓音聽著似乎是周傑倫的,又似乎不大像,阮沅沅皺了皺眉,“JAY?”“嗯,新歌。”陸昊隨口答道。阮沅沅輕輕“哦”了一聲,不免想起高中年代他總是和何彬一人一個耳機聽著隨身聽裡周傑倫專輯的情景,以及陸昊陸昊在高中文藝彙演時甩兩膀子揮舞雙節棍那些老師抽筋的表情。他們的青春也和周傑倫這位老友一樣,從桀驁不遜的少年步入了捧著奶茶在婚姻裡安心發胖、煙火氣十足的中年。這些回憶不由讓阮沅沅笑了起來。陸昊也想著了自己高中時的行徑,他笑道:“那會兒就喜歡模仿這腔調,現在想起來跟傻子似的。”“誰年輕那會兒不跟傻子似的呢?”陸昊軒了一下眉,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到底是沒接阮沅沅的這句話。“菲兒最近怎麼樣?”阮沅沅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腦子裡巡梭了一下,到底仍是問起了林菲兒。陸昊一隻手打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撐在車窗上,思緒仍是飛馳,聽到阮沅沅這麼問,隨口答道:“你知道,她就一打不死的女金剛,現在她可是抖音上最紅的時尚辣媽,天天忙著帶貨,淘寶上她的網店可是top20的,之前頹廢了一會兒,這會兒她可勁要爬起來。”“那就好。”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這幾句話,然後就又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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