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尹亮走後,鬱涼順著樓梯來到二樓的韓玉峰辦公室門外,敲響了辦公室的門。“當當當——”韓玉峰聽到辦公室外有人敲門,放下手中的筆,出聲道:“請進——”看到推門進來的是鬱涼,韓玉峰微微有些驚訝,不過也沒說什麼,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吧。”鬱涼走過去,坐在椅子上。還沒等鬱涼張口,韓玉峰率先說道:“這次的穎山童屍案,你和小彭兩個人辦的不錯,我已經向上級給你們請功了。”見鬱涼並未露出什麼欣喜的神情,韓玉峰也知道他在想什麼,繼續開口道:“我知道,你是想問展宏圖那件案子的進展,但我現在隻能告訴你案子的調查正在順利進行,至於具體都查到了什麼,我現在不能告訴你,所以你也就不必再問了!”“為什麼連案件的具體進展也不能讓我知道?”鬱涼雙眸直視著韓玉峰,“韓隊,你是不信任我嗎?”韓玉峰心裡咯噔一下子,想到此前白梓依對他說的事,可他很快便又否定了鬱涼的嫌疑,隻把眼睛一瞪:“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怕你亂來!”“那我什麼時候可以知道案子的具體情況?”鬱涼麵色平靜地問道。本以為鬱涼會大吼大叫的韓玉峰見鬱涼竟表現得如此平靜,不免有些詫異,而詫異之餘又對鬱涼的改變感到欣慰,因而聲音也柔和了下來:“等案子基本明朗的時候,我會通知你來開最後的案情討論會,到時候的抓捕工作,我也會允許你參加,不過前提是你要答應我不能亂來!”鬱涼眼中閃過一絲感激,但臉上依舊平靜:“謝謝,師——韓隊。”“嗯。”韓玉峰望著眼前的鬱涼,注視著他儘管變得黝黑但透露著一股子堅毅的麵龐,第一次發覺這幾年他真的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想到之前馮尹亮曾對自己說過的話,發現自己以往可能確實是對鬱涼太過了。“韓隊,聽說您想讓我和彭蕊去南華市幫忙解決一樁案子?”鬱涼打斷了韓玉峰的思緒。韓玉峰晃過神來:“啊,差點忘了,你是聽小彭說的吧。是這樣,我們接到南華市公安局發來的求助,他們那裡最近出了案子,但他們人手有限,所以希望我們能派兩個人過去幫個忙。支隊這邊現在就你和小彭暫時閒著,你們過去幫忙看看。我相信以你的刑偵能力,應該很快會有結果的。”“好,我明天就與小彭過去。”鬱涼點點頭,說著,站起身,“韓隊,如果沒有彆的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嗯,好。”韓玉峰點點頭,眼中流露出一抹欣慰,他感覺眼前的鬱涼真的變得愈發沉穩成熟了,看著鬱涼轉身離開的背影,韓玉峰突然想叫住他,告訴他其實當年他的學籍最後被自己保了下來。“鬱涼——”“怎麼了,韓隊?”鬱涼有些疑惑地回頭望向韓玉峰。“啊,沒事,你去吧——”韓玉峰又覺得現在還不是告訴他的時候,鬱涼到底有沒有真正改掉以前的壞毛病,還要再觀察觀察。馮尹亮與鬱涼分彆後便一個人來到了一樓的會議室。走進屋裡,馮尹亮四下看了看,並沒有看到顧明宇的身影,隻見白梓依正一個人坐在會議室的桌子後麵,低頭不知在翻看些什麼。馮尹亮走到會議桌前,皺了下眉:“老顧呢?還沒來?”“我沒叫他。”白梓依抬起頭,望著馮尹亮淡淡道。馮尹亮的眉頭向上一挑:“沒叫老顧?那你叫我來乾啥?”白梓依合上手裡的案卷:“之前叫你去城南看守所提審張彪,你還沒去吧?”馮尹亮遲疑了一下,說:“我準備下午過去。”“現在就走,我也跟你一起過去。”白梓依收起翹著的二郎腿,從會議桌後站起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對馮尹亮說道。“現在?你跟我一塊兒去?”馮尹亮驚訝地睜大了眼。白梓依邁步從馮尹亮身邊走過,淡淡地瞥了愣住的馮尹亮一眼:“還愣著乾什麼?你不是急著幫展宏圖和鬱涼洗脫嫌疑嗎?”聽著白梓依口中不鹹不淡的話語,馮尹亮就覺得心裡莫名的火大,眼中湧現出一股惱火。白梓依說完,也不理會馮尹亮會有什麼反應,徑自離開了會議室。馮尹亮咬咬牙,但對白梓依也沒什麼辦法,氣悶悶地追著她走出了會議室。兩人一前一後出了警隊的辦公大樓。馮尹亮的車就停在樓門口,他一邊走下樓門前的台階一邊拿出車鑰匙。樓門前的一輛黑色大眾“嘀嘀”響了兩聲。馮尹亮走到黑色大眾旁,伸手打開車門,回頭對白梓依道:“上車吧。”“不用,我開自己的車。”白梓依看了馮尹亮一眼,掏出車鑰匙解鎖了自己的白色牧馬人,向前走了幾步,上了車。馮尹亮其實也就是做做樣子,他心裡知道白梓依多半不會上自己的車,可儘管如此,當他看看白梓依的牧馬人,再看看自己的黑色大眾,再想想鬱涼開的那輛墨綠色的科邁羅RS,心中仍不免有些鬱悶:都是出門辦案,這拉風程度也差太多了吧!就在馮尹亮一臉忿忿不平地係上安全帶的時候,牧馬人已經一腳油門駛出了警隊的大門。“嘿,這娘們兒!倒是等等我啊!”馮尹亮趕緊擰動車鑰匙,罵罵咧咧地啟動了大眾,追了出去。兩輛車一前一後駛出警隊大院,開往城南的看守所。白色牧馬人一路風馳電掣,率先一步來到位於靖陵城南的看守所大門前。黑色的大眾在馮尹亮罵罵咧咧的駕駛下一路奮力追趕,緊隨其後。牧馬人熄火後,白梓依在車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衣服,摘下墨鏡放在車上,從後視鏡中看到馮尹亮的大眾停在了牧馬人旁邊,然後走下車。馮尹亮黑著一張臉,從車裡翻出一個夾著黑碳素筆的筆記本,用右手拿著,也打開車門走下來。看守所門外崗亭裡的守衛見有兩輛車一前一後呼嘯著駛來,忙從崗亭裡推門走出來。剛走出崗亭,守衛便看到一個麵容精致、神情冷傲的女人從眼前那輛白色的吉普車上走下來。守衛被白梓依的容貌和氣場狠狠驚豔了一下,見白梓依向自己走來,忙定了定心神,趕緊迎上去詢問。白梓依向守衛出示了自己證件:“警察。”守衛的目光越過白梓依,又看向有些灰頭土臉的馮尹亮。馮尹亮也從上衣兜裡掏出自己的警官證,有些鬱悶道:“我們一起的。”守衛有些詫異地來回看著兩人,心道:一起的?那怎麼開了兩輛車? 白梓依淡淡道:“我們是靖江支隊的,來這兒提審一名犯人,已經事先與你們的陳副所長打過招呼了。”守衛聽了,點點頭:“你們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叫陳副所長出來接你們。”守衛說著,又偷偷打量了兩人一眼,轉身回了鐵皮房,邊走心裡邊嘀咕:今天怎麼這麼多來提審犯人的。接到守衛電話的陳晉華急匆匆地從看守所裡走出來。見到白梓依二人後,陳晉華的步履明顯加快了幾分,熱情地對二人打招呼道:“白警官、馮警官,好久不見。”白梓依罕見地微笑了一下,對陳晉華道:“陳副所長,好久不見。”“老陳,最近怎麼樣?”馮尹亮也笑著打招呼。陳晉華“哈哈”一笑,拍拍自己的肚子:“還能怎麼樣,還是老樣子唄,天天坐辦公室,你看我這肚子,都大了!”陳晉華雖然已經四十歲了,但其實身材一直都保持的不錯,他說自己的肚子大,隻不過是誇張而已。“坐辦公室還不好,你看我這天天跑一線,累得像條狗!”馮尹亮抱怨道。“一線工作有激情啊!”陳晉華對馮尹亮笑道,隨後又將目光看向白梓依,“白警官,特案組的工作結束了?”“嗯。”白梓依一改平時的冰山模樣,微笑著點點頭。馮尹亮在一旁看得大跌眼鏡,看看眼前的陳晉華,再看看白梓依臉上那似乎不太真實的微笑,心下暗自揣度:這冰山竟然對陳晉華這老小子笑了!這——有問題啊!陳晉華笑笑:“能歇上一段時間?”白梓依無奈地苦笑著搖搖頭:“還有案子要忙,不然也不會來這兒。”陳晉華一愣,隨即露出了然的神情,不再多說什麼。白梓依看了陳晉華的反應,卻微微斂眸:“之前多謝你幫忙了。”陳晉華輕輕歎了口氣,擺擺手:“沒事。不過,我建議你還是自己常來看看,畢竟他是你——”白梓依打斷了陳晉華的話:“陳大哥,先不說這些了,帶我們去提審犯人吧!”陳晉華神情一滯,感覺到白梓依的抵觸,隻好心裡暗歎一下,止住了話頭,笑道:“走吧,我帶你們進去——”馮尹亮在旁邊聽了兩人的對話,一對眼珠子轉來轉去,猜測著兩人之間的關係,可奈何猜了半天也沒猜出個大概。“對了,上午你們支隊的彭警官和鬱顧問來過。”陳晉華一邊在前麵帶路一邊說道。白梓依聽了,腳步微微停滯了一下,用眼角的餘光,意味深長地瞥了馮尹亮一眼。看到白梓依臉上流露出的神情,馮尹亮趕緊道:“哦,我知道,他們是來提審那個刑玉茹的是吧。”“嗯。”陳晉華回道,“可是與刑玉茹談了好一會兒呢!對了,你們提審張彪,不會也要在會客室吧?”“會客室?”馮尹亮有些驚訝,“鬱涼他們兩個是在會議室裡提審的刑玉茹?”“嗯,手銬腳鐐都沒給戴,說是要讓她保持放鬆,弄得我提心吊膽的。”陳晉華語氣有些幽怨地說道。白梓依此刻已經再次恢複以往的清冷模樣,對陳晉華道:“我們不用。就在審訊室就行。”“那好辦,你們現進去等著,我去提人。”說話間,陳晉華已經帶著白梓依和馮尹亮來到了看守所一樓的審訊室門前。陳晉華拿出事先就已經準備好的鑰匙,打開了審訊室的鐵門,將白梓依二人讓了進去:“你們稍等,我去去就來。”陳晉華離開後,馮尹亮走到審訊桌後,把筆記本放在桌子上,伸手打開了鐵桌上的燈,然後一屁股坐在鐵凳上。胳膊拄在桌子上,馮尹亮想到剛剛陳晉華的話,嘟噥道:“涼子搞什麼鬼,提審刑玉茹為啥非得在會客室?”白梓依走到他身邊坐下,剛好聽到了他的自言自語,於是語氣冷淡地搭話道:“為了最大程度的降低犯人的心理防範。”“降低心裡防範?”馮尹亮歪過頭去,有些不理解地眨眨眼。“對。隻有這樣才能更深入地了解犯罪嫌疑人的成長經曆以及作案時的心理狀態。”說到這兒,白梓依的神情微微有些變化,可聲音卻依舊清冷,“沒想到,他竟然還在做實證主義研究。”馮尹亮微微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實證主義研究”。實證主義研究,這個名詞最早也是從鬱涼口中得知的,那時候他們大三,鬱涼正在靖江支隊實習,那一年裡,不論是在王遠手下做實習法醫,還是在韓玉峰手下跑外勤,每次破了案,鬱涼都會拿著個大本子,申請與犯人進行一次長談。當時馮尹亮等人都不理解他的這種做法,總是笑他事後審問,多此一舉。可鬱涼卻嚴肅地告訴他們,這叫“實證主義研究”,是對作案人犯罪心理一種歸納總結,這些總結可以對犯罪心理側寫提供數據分析。無聲地歎了口氣,馮尹亮想到鬱涼如今的處境,不禁有些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