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鬱涼回答,年輕法醫便又看到了緊跟在鬱涼身後進來的彭蕊。看到彭蕊,年輕法醫的臉上立馬洋溢其燦爛的笑容,動作麻利地向彭蕊揮手打招呼:“彭蕊師姐,你怎麼來啦?”剛剛乾嘔過的彭蕊仍有些不適,她從臉上強擠出一抹笑,衝年輕法醫點點頭:“過來準備驗屍,你在這兒等著王法醫回來帶你解剖呢?”“嗯。”年輕法醫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其實他原本是想跟著王遠一起幫忙解剖展宏圖的屍體的,可展宏圖的屍體腐敗過於嚴重,屍臭太濃鬱了,他以前從來沒遇到這樣的屍體,實在不適應,剛剛在隔壁解剖室,王遠剛把屍袋打開,他就差點吐了。王遠見他帶著防毒麵具還一直乾嘔不止,也覺得他剛剛實習就麵對這樣的屍體不太合適,所以乾脆就讓他先回第二解剖室這邊等著。彭蕊剛剛親自領略過那屍臭的威力,自然也能猜到此刻年輕法醫覺得不好意思的緣由。彭蕊有意避開了隔壁屍檢的事,指著年輕法醫給鬱涼介紹道:“師哥,這是吳曦,警隊新來的實習法醫,也是咱們學校的學生,比我小三屆。”鬱涼打量了吳曦一眼,見他臉上稚氣未脫,身上還帶著一股子的學生氣,當下便也能猜到他應該是剛進入一線沒多久,衝他點點頭:“你好。”彭蕊又對吳曦道:“這是鬱涼,鬱師哥。”“師哥,你好。”吳曦趕緊打招呼,並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起鬱涼。鬱涼擺擺手,示意吳曦不必那麼客氣。鬱涼抬眼向四周打量了一圈,發現牆邊衣櫃並沒有沒鎖,於是走過去,輕輕拉開了櫃門。衣櫃裡掛著幾件洗得很乾淨的白大褂,本想隨手拿一件穿的鬱涼剛伸出手去,手指卻微微抖了一下。他看到其中一個白大褂的脖領內側,寫著一個褪色嚴重的黑色“鬱”字。那是他幾年前來法醫室實習做助手時寫的字。本來法醫室就那麼幾個人,大家的白大褂都是串著穿,因為每次穿過之後都會進行清洗消毒,所以也就無所謂誰的。可鬱涼當時來的時候,非要自己穿一件,就在一件白大褂的脖領後麵鄭重其事地寫上了自己的姓。法醫室裡的幾個人也不管他,任由他寫了。而事實證明,後來工作的時候,大家還是打開櫃子隨手拿了就穿,根本沒人管脖領後的那個“鬱”字,弄得鬱涼當時好不鬱悶。沒想到這件衣服還在這兒。鬱涼的目光變得格外柔和,他脫下身上的外套,放進櫃子,然後伸手摘下那件白大褂,穿在身上,突然覺得體內多了某種力量。慢慢轉過身,將目光投在地上的幾個白色屍袋上,鬱涼開口道:“吳曦師弟,幫我拿一套口罩和手套過來,驗屍工具也幫我準備好——”“這是——”吳曦明顯一愣,有些不解地望向彭蕊。彭蕊解釋道:“王法醫那邊的驗屍工作可能還要再等一段時間才能結束,我們這個案子的情況目前比較緊急,所以鬱師兄現在就要驗屍。”“可——”吳曦用充滿懷疑的眼光看向鬱涼,雖然彭蕊稱鬱涼是師哥,可在吳曦看來,鬱涼看上去也就隻比自己大個兩三歲,而這麼年輕的一個人,此刻竟然要單獨進行驗屍!吳曦站在原地沒動,心裡嘀咕:這隨便就給屍體解剖了,到時候要是驗不出來什麼東西,我可是要擔責任的。鬱涼看出了吳曦的遲疑,知道他心有顧忌,於是出聲道:“放心吧,我們已經知會過老王了,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去隔壁問問他。”吳曦想到隔壁解剖室充斥的大量屍臭,臉色變了變,顯然對那種惡臭仍心有餘悸。彭蕊也在一旁道:“放心吧,師弟。王法醫已經同意鬱師哥動刀了,你去準備工具吧。”吳曦見彭蕊也這麼說了,這才放下心來,轉身走到一旁的儲物櫃邊,將屍檢需要用的工具搬了出來,然後又遞給了鬱涼一副手套和口罩。在鬱涼接過口罩和手套後,吳曦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鬱涼身上,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可眼神中還是充滿了懷疑。鬱涼戴好口罩和手套,走到屍袋邊,彎腰下去,用手輕輕拉開了其中一個白色屍袋的拉鎖。屍袋被打開,裡麵裝著的,正是那個已經乾屍化的童屍。鬱涼直起腰,招手示意吳曦過來幫忙將童屍搬到解剖台上。吳曦有些不情願地走過去,幫著鬱涼小心地將屍體從屍袋中抬出,然後放在了解剖台上。隨著屍體被放到解剖台上以後,鬱涼的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了屍體上,他似乎忘記了身邊兩人的存在,開始專注地圍著解剖台上的屍體,一板一眼地檢驗起來。鬱涼有條不紊地檢查著屍體的體表,時而用止血鉗輕輕撥弄一下屍體表麵的皮膚,時而用放大鏡仔細觀察死者體表的一些細微痕跡。十幾分鐘後,他突然抬頭對吳曦道:“吳曦師弟,你去拿個本子,一會兒我說一下檢測結果,你記下來。”“啊?哦。”吳曦知道鬱涼這是要記錄屍檢結果,趕緊轉身取了筆和本子,而後帶著滿心的好奇重新望向鬱涼,等著記錄鬱涼給出的屍檢結果。“從牙齒和骨齡來看,死者大約七八歲。身長是112公分,生前體重約37公斤。”吳曦動筆記下,一邊記一邊在暗自腹誹道:就這些啊?這誰看不出來啊!鬱涼並不知道吳曦在想什麼,繼續一邊在死者體表仔細觀察,一邊出聲道:“死者體表無開放性損傷,眼內有出血,窒息特征明顯,因而死因基本可以確定。” 吳曦點點頭,表示認同,手中的碳素筆飛快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著。鬱涼直起腰,站在解刨台邊,再次從頭到腳重新仔細檢查了一遍死者的體表,然後拿起手術刀,慢慢沿著那童屍的頸部切開了其頸部的皮膚,直到死者的氣管暴露出來後才停了手。鬱涼探頭過去,在其頸部仔細觀察起來。而後又仔細檢查了死者口唇、牙齒以及舌骨和甲狀軟骨。彭蕊與吳曦站在一旁,屏氣凝神,絲毫不敢有任何打擾。“死者口唇、牙齒完好,沒有任何受壓跡象,可以排除是捂壓口鼻所導致的機械窒息。頸下皮膚無出血痕,但後脖頸處皮下有血痕,可以看出生活反應,應該是死者生前曾被人從脖頸後麵施力掐住了脖子。從血痕的形狀來看,應該是被人徒手所致。”“可——從後麵掐住脖子沒辦法讓人窒息吧!”吳曦停住筆,插口道。鬱涼抬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還沒有說完——死者的舌骨和甲狀軟骨都未發生骨折,如果是被人扼住脖子導致的機械窒息死亡,那麼以人體內舌骨和甲狀軟骨的脆弱程度,一定會發生骨折。所以,這孩子不是被人掐住脖子導致的窒息死亡。當然,正如你所說的,從後麵掐住脖子也沒辦法造成窒息。”“那——”吳曦疑惑地看了一眼屍檢台上的屍體,手中的筆又一次停住了。彭蕊雖然沒說話,但也微微蹙起眉。可緊接著,她便看到鬱涼開始動手切割起死者的氣管,因而眼中微微一亮,望著鬱涼的目光中流露出崇拜的神情。鬱涼小心地切開死者的氣管,因為小孩子發育還未完全,所以氣管壁很薄,下刀的時候需要格外小心。鬱涼已經很久沒有進行過此類工作了,儘管他對自己有自信,可額頭還是微微見汗。當屍體的氣管被切開後,鬱涼用止血鉗撥開氣管,隨後清楚地看到這孩子的氣管有著嚴重的充血,並且在氣管壁上粘附著大量的氣泡。“這——是溺死?”吳曦伸著頭,也看到了屍體氣管內的情況,頓時有些吃驚,“對了,後脖頸處有按壓的血痕,是了!這孩子是被人按壓在水中溺死的!”因為溺水時人會劇烈地嗆水咳嗽,因而會在氣管內發現有大量氣泡的存在,同時氣管壁也會出現明顯的充血。儘管幾乎已經可以確認孩子是死於被人強製按壓在水中導致的窒息,但鬱涼卻沒有停手,而是繼續對屍體進行著有條不紊的解剖。吳曦此時對鬱涼已經不敢小覷,他及時閉上了嘴巴,在一旁仔細盯著鬱涼手上的動作,時不時還主動給鬱涼遞去工具。鬱涼用手術刀慢慢劃開了死者的胃。死者胃裡麵的組織細胞看起來相比於死者的其他軟組織器官都要潤澤,鬱涼似乎是對此種情況早就有所預料,他暗自點了下頭,然後抬頭看向吳曦,問道:“看出什麼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