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往事(1 / 1)

幽刃 鬱清文 2180 字 1天前

鬱涼一怔,睫毛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哈哈哈——開個玩笑而已。”魏晰安大笑,將酒杯送至嘴邊喝了口,然後輕笑道,“你竟然還會看‘殺氣’這種東西!哦,我差點忘了,聽小明說,你以前是讀警校的——”鬱涼的睫毛又顫了顫,望著魏晰安沒有說話。“做刑警也是會殺人的吧?”魏晰安隨口問道。鬱涼瞥了魏晰安一眼:“萬不得已的時候,會。”魏晰安端著酒杯,饒有興致地打量鬱涼,咧嘴一笑:“你——殺過人嗎?”鬱涼雙眼微眯,靜靜地搖搖頭,語氣變得有些淡漠:“如果這些年裡我是一名刑警的話,手上可能會添人命——”“還好你不是——”魏晰安笑著打斷鬱涼的話。“什麼意思?”鬱涼挑挑眉毛。魏晰安沉默了一下,罕見地收起了笑容,盯著手中的酒杯沉聲道:“殺人的感覺很不好。就算你是代表正義在進行審判,但那些因被你殺死了肉體而無處棲身的靈魂還會讓你心中充滿愧疚。更可悲的是,你會漸漸喜歡上那種殺戮的感覺,從而開始對死亡變得麻木,並自詡正義——”鬱涼一陣沉默。“知道為什麼我眼中會有你說的殺氣嗎?因為我殺過人,很多。”魏晰安的目光不再如先前那麼銳利,而是開始變得深邃,仿佛一口隨時可以吞噬一切的深淵。魏晰安一大口喝掉了半杯“特種殺手”,而後輕輕閉上眼,嘴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似乎是在回味著些什麼。吧台裡,一直聽著兩人談話的程宇,早就被魏晰安的話驚得停住了手中的活計,眼睛不停在魏晰安身上掃來掃去,似乎是在判斷他所說的話是真是假。程宇不斷對鬱涼使眼色,鬱涼卻隻當沒看見,平靜地注視著閉目的魏晰安。半晌後,魏晰安張開眼,舉起手裡的酒杯,對著程宇示意了一下,淡笑道:“兄弟,雖然這是你第一次調這酒,但味道不錯!”“啊,謝謝啊!”程宇有些心驚肉跳地避開魏晰安的眼神,開始假裝專心調酒。與程宇的懷疑不同,鬱涼一直都在仔細觀察著魏晰安,魏晰安說著些的時候,神態自若,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他的身上沒有表現出任何說謊的跡象,就像在與人說一些平淡無奇的家常話。因而鬱涼得出的判斷是——他說的這些都是真話。“你——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鬱涼從程宇手上接過姍姍來遲的裝著“莫斯科騾子”的銅杯,送到嘴邊喝了一小口。魏晰安想了一會兒,臉上的笑意又漸漸消失了,似乎回憶起了某些不願回首的往事:“我曾經奉命前往中東,任務是解救一個被武裝分子扣留的華夏記者。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殺人,那次任務我一共擊殺了7個武裝分子——五個成年庫爾德人和兩個十幾歲的孩子。“我本不想殺那兩個孩子。但那一次任務,我親眼看到我的戰友因為我的猶豫不決而被那兩個手持武器的孩子射殺。他就倒在我的懷裡,身上被那兩個孩子幾乎開槍打成了篩子!血從他身上一股股地向外冒,他用一種極其絕望的眼神望著我,似乎在質問我為什麼沒有在第一時間選擇射殺那兩個孩子。“他死了,但他的眼睛卻一直在盯著我!從那以後,我就徹底失去了對惡人的憐憫。我告訴自己,對任何拿著武器的敵人都要冷酷。我也開始明白,麵對貪婪的惡意,隻有果決的殺戮才是正義!”魏晰安盯著手中的那杯“特種殺手”,眼中蟄伏著大片的冷漠:“這是我用戰友的命換來的教訓,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感受到魏晰安說著些時語氣中帶出的陣陣森冷,儘管鬱涼表麵仍保持著不動聲色,但心中早已升起陣陣波瀾。雖然鬱涼早已見慣了死亡與屍體,但他卻從來沒有親手殺過任何一個人。以前在靖江支隊實習,跟著韓玉峰一起出外勤的時候,韓玉峰就曾告訴過他,看到彆人殺死的屍體和看到自己親手殺死的屍體的心情,是完全不同的!本來,如果是作為一名刑警,鬱涼早晚是會有機會遇到這種真正的生死博弈的,隻可惜,他沒有成為刑警,或許這輩子,他也無法親身體會魏晰安的感受——親手殺人的感受。鬱涼忽然開始有些同情魏晰安,他靜靜地看著魏晰安麵無表情地喝了一口杯中的“特種殺手”,心底突然升起一種嘗一嘗這款酒的衝動。但鬱涼忍住了,他微微垂首,目光在自己手邊的銅杯上遊走,他嘗試著去體會魏晰安此時的心境,同時也在猜那杯“特種殺手”的味道。魏晰安似乎注意到了鬱涼在剛剛那一瞬間投來的目光,嘴角微微掀了掀:“怎麼,想嘗嘗?”鬱涼見魏晰安窺破了自己的心思,也不尷尬,隻是抬頭與他對視了一眼,搖搖頭道:“還是算了吧,六大基酒加上四種力嬌酒,雖然加了一些鮮檸檬汁和番茄汁讓它的味道聞起來稍微柔和了一點,可也不是我能駕馭的。我還是喝我自己的吧——”說著,鬱涼輕輕搖晃了一下手邊的銅杯,喝了一口杯中的“莫斯科騾子”。“嗬嗬——”魏晰安也不強求,自顧自地喝了一大口。“呼——爽!”酒液入喉,火辣的感覺像一根被點燃的導火線一路燃燒到他的胃裡,魏晰安滿意地望向程宇:“小兄弟,調得真不錯!與我在巴格達喝到的味道差不多。”程宇對他笑笑,一邊看他喝過那酒之後的反應,一邊在心裡猜想著喝下這酒會是什麼感覺。魏晰安麵不改色,把目光放回到那杯“特種殺手”上。因為光線反射的緣故,酒杯上映著程宇的臉龐,魏晰安盯著那裡看了許久,突然好想想起了什麼,雙眼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麵龐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柔和了許多。魏晰安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不知在想些什麼。鬱涼以為魏晰安在回憶他在巴格達的經曆。“你現在懷念在國外的日子嗎?”鬱涼突然問道。問過這個問題後,不知是不是錯覺,鬱涼竟發現魏晰安的眼睛慢慢變得亮了起來,不是那種萬家燈火般的明亮,而是那種冷暗深邃到發光的幽亮。魏晰安的眼神依舊停留在那杯“特種殺手”上,富有磁性的聲音緩緩飄來:“你知道嗎,其實我後來發現,殺人感覺並不壞。而且在我現在看來,對惡人的殺戮是他們的救贖——”魏晰安語氣極為平淡,似乎在說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這種對於生命極度漠然的態度使得鬱涼的眼神一凝。魏晰安的話在鬱涼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瀾,但鬱涼卻未在神情上流露出絲毫的震驚,他甚至沒有轉頭去看魏晰安,隻是默默地凝視手邊的銅杯,通過上麵映著的魏晰安的身影仔細揣度著這個男人的內心。“你——退伍以後有過焦慮或失眠的情況嗎?”鬱涼輕輕用手指敲著銅杯的外側杯壁,似是隨口問道。“你是想問我有沒有患上PTSD吧。”魏晰安瞥了鬱涼一眼,嘴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鬱涼沒有應聲,算是默認了。“PTSD是什麼?”程宇有些好奇地望向兩人。魏晰安輕輕一笑,開口道:“創傷後應激障礙。”然而程宇卻還是沒搞懂這是什麼東西,大概隻猜到可能是某種疾病。鬱涼端起銅杯,喝了一口酒,而後緩緩開口解釋道:“這是一種人類在受到創傷等嚴重應激因素影響後產生的一種異常精神反應,多發生於經曆過戰爭的男性身上,他們在經曆過戰場的長時間廝殺、血、死亡後回到正常社會,就會因為曾經戰爭的影響出現很大的困擾,出現諸如焦慮、恐懼、自責、失望等負麵情緒,因此這種病也被稱之為戰爭性創傷應激障礙。在世界上,每年都有很多人因為這種疾病自殺,或是走向了犯罪的道路。”聽了鬱涼的解釋,程宇將目光投向魏晰安,眼神中流露出的驚疑不言而明。魏晰安察覺到了程宇帶有疑問的眼神,搖頭失笑道:“你覺得我會得這樣的精神疾病嗎?隻有意誌不堅定的人才會受到創後應激反應的困擾,真正的戰士是根本不會出現這樣的精神問題的。對於一個戰士而言,出現這種情況,就已經預示著死亡。”“那就好。”程宇似乎有些如釋重負。“哈哈哈——小兄弟不要怕,我雖然在戰場上是個‘特種殺手’,可我也不會隨意殺人的。”魏晰安笑望著程宇,隨後又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鬱涼,“我殺過的人,都是該死的!”鬱涼一字一句地聽著魏晰安的話,突然眼前的這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有些可怕,他的心裡似乎藏著一個陰鬱且深邃的暗黑世界,儘管他此刻說話的語氣平靜且內斂,可鬱涼還是從他某些的話語中嗅到了某種仇恨的味道。這個人——鬱涼心底隱隱泛起不安。魏晰安突然閉上眼,用右手拄住額頭,似乎有些苦惱般地繼續說道:“可儘管我覺得殺死一個惡人是在拯救他,儘管我覺得這個過程中很神聖,甚至讓人很享受!但當他們死了,我的心底便會升起一陣罪惡感。那種感覺——就像那些所有他們曾犯下的罪惡,從他們被你殺死的一刻起,都將由你背負一樣——”鬱涼不知此刻該說些什麼,以前他所學的那些心理學知識都在提醒他,眼前的魏晰安似乎極度危險。可他在此前偏偏又救了自己,似乎是一個可以路見不平的好人,這使得鬱涼在心底對魏晰安的看法有些矛盾。兩人陷入了一陣沉默。就連吧台裡的程宇也不由減緩了擦拭酒杯的動作,目光有些震驚地偷偷打量魏晰安,似乎生怕引起他的注意。終於,過了良久,魏晰安才再次打破沉默:“相比於殺戮,我其實更討厭人性的貪婪。人類,因為貪婪的欲望而作惡,甚至不惜掀起戰爭。為了得到想要的利益,貪戀的人可以無惡不作。我在中東的時候,在街上看到的,到處都是被流彈擊傷的貧民和已經死去的貧民屍體。“因為天氣變暖,那些得不到及時醫治的貧民,傷口開始漸漸發炎流膿。而那些無人處置的屍體,就在街邊腐爛,有成團的蒼蠅圍著屍體上下翻飛,在他們身上產卵。汙血到處都是,從鮮紅色變成褐紅色,最後在柏油路上龜裂,臭氣衝天。這些,都是那些貪婪者所犯下的罪惡——”鬱涼早就從新聞上聽說過中東的一些戰亂局勢,可他不曾親眼見過,所以從未真正體會到那種環境的惡劣。儘管鬱涼以前見過很多命案現場,早已經對死屍免疫,但魏晰安的描述還是使他感到了一些不適。“你因為什麼退伍?”鬱涼岔開話題。“我違反了紀律。”魏晰安的語氣波瀾不驚。“違反了紀律?”一瞬間,鬱涼似乎在魏晰安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一次護送任務中,我擅自開槍擊殺了兩個人,兩個侮辱婦女的惡棍。”魏晰安又喝了一口酒。“在中東?”程宇已經不再擦拭酒杯,他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注意力已經全部都轉移到了魏晰安身上。魏晰安淡淡地望了程宇一眼:“在東南亞。我們當時接到的任務是護送一個完成了重大臥底任務的警察回國。在路上,我們路過了一片山間的密林,聽到有女人的呼救聲,我擅自下了車,朝喊聲處跑了過去,然後發現是兩個毒販在撕扯一個女人的衣服,並強行向她嘴裡塞白粉,那個女人拚命反抗,看向我的眼神裡儘是哀求。於是我就動手殺了那兩個毒販。”“那——那個女人呢?”程宇俯身趴在吧台上,神情專注地盯著魏晰安,繼續追問道。“死了。被強迫著吞入了大量毒品,等我過去時已經來不及了。”魏晰安的情緒沒有絲毫波動,言語中卻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冷漠。“死了?”程宇大吃一驚,轉頭看了一眼另一側的鬱涼,喃喃道:“怎麼會這樣!”鬱涼並未如程宇那般震驚,而是向魏晰安確認道:“就是因為這件事,你不得不選擇退伍?”魏晰安默默點了點頭,忽然,他轉過頭望向鬱涼:“要是你,你會怎麼做?”鬱涼認真地想了一下:“大概也會起殺心吧。”“哈哈哈——”魏晰安爽朗地笑起來,有些欣賞地望著鬱涼舉起了酒杯。鬱涼拿起銅杯輕輕與他碰了一下。魏晰安把杯裡的酒喝下了一大口,整個人似乎變得興奮了一點,他轉頭望向鬱涼,突然說:“想聽我再講一個其他的故事嗎?”鬱涼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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