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涼左胳膊拄在吧台上,右手把玩著手中的水晶杯,久久不語。“鬱哥——”程宇實在忍不住了,再一次小心地出聲問道,“展哥他——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嗎?”鬱涼神色微微有些黯淡,搖搖頭:“小宇,我知道你擔心大哥,但他的事兒你就彆跟著摻和了,這裡麵很複雜!再給我來一杯——”程宇知道鬱涼是為了自己好,於是生生忍住了繼續追問的念頭,輕聲問:“還是‘B52’?”“來一杯‘莫斯科騾子’吧。”鬱涼放下了手裡的水晶酒杯,突然想起來什麼,“小宇,你以前是在外麵混過的吧——”程宇聽鬱涼突然提起這一茬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邊調著酒一邊說道:“那時候小,不懂事,不愛學習。加上家裡也沒人了,就隻好到社會上混——”鬱涼雙肘拄在吧台上,微微抬起頭望向程宇:“這幾年你一直也不跟我們說你家裡的事兒,我們也都沒怎麼問過,可你說‘家裡沒人了’是什麼意思?”程宇正準備向銅杯中倒酒的動作一滯,苦笑道:“就是我爸媽他們都死了——”鬱涼聽了一怔,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於是道歉道:“對不起啊——”程宇則“嘿嘿”一笑:“沒事,鬱哥。都十年前的事兒了,我早就看開了!他們就是命不好!”鬱涼心中不禁升起一陣好奇,他望著程宇,問道:“什麼意思?他們是——”程宇最後將青檸汁倒入銅杯中,把銅杯推倒鬱涼麵前,歎了口氣:“不知道鬱哥你聽沒聽說過十年前的濱江化工廠爆炸事件?”鬱涼一楞,這已經是最近幾天他第二次聽說這個爆炸事件了,他微微凝眸:“聽說倒是聽說過,但一直不太清楚具體的情況——”“奧,我倒是忘了,鬱哥你原本不是靖陵人吧,怪不得你不清楚——”程宇又是一聲苦笑。“說說,具體是怎麼回事?”鬱涼愈發對這場十年前的事故好奇起來。程宇輕輕慘笑了一下,從吧台裡麵拖過一個凳子來,自己坐了上去,然後趴在吧台上回憶起來:“十多年前,在濱江新產業開發區,有一個化工廠,那化工廠的規模挺大的,當時濱江這邊有很多人都在化工廠裡上班,我爸媽他們也不例外。化工廠的工資應該是不低,所以那時候我們家的生活還挺好的——”說著說著,程宇的雙眼開始變得有些迷蒙,似乎是在懷念十年前的日子:“化工廠出事那年我十三歲,每天雖然調皮搗蛋,可有爸媽管著,也從來不敢做什麼過分的事。“直到有一天,我放學回家,在家裡一邊看電視一邊等我爸媽回來,可我一直等到了晚上八點多,他們也沒回來。後來我家裡突然來了很多人,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然後我他們聽說,化工廠發生了爆炸,我爸、我媽還有好多人——都被炸死了!”鬱涼沉聲問道:“好端端的怎麼會爆炸呢?”“一開始大家都不清楚具體的原因,所以來了很多人去查,後來我聽人說是有一個工作人員違規操作,加上工廠內本身就存在一些安全隱患,所以引發了很惡性的爆炸事件——”程宇仰頭望向酒吧的燈光,無奈地苦笑:“從那之後,我的生活就徹底變了——”鬱涼一陣沉默,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程宇。半晌後,鬱涼才對程宇揚揚下巴:“把展哥藏的那瓶86年的木桐拿出來,咱們倆把它喝了。”“啊?”程宇吃了一驚,一時沒反應過來。鬱涼翻了一個白眼:“啊什麼啊?展哥回來要是問起,就說是我自己喝的!你小子不是惦記那酒很久了嗎?”程宇“嘿嘿”笑了兩聲:“真拿?”“拿!”鬱涼笑道。“展哥要是回來?”程宇還是有些不放心。鬱涼瞪了他一眼:“都說了到時往我身上推就是了!”程宇樂顛顛地轉身去取酒,望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鬱涼則滿目愴然,環顧了一下空曠的酒吧,心中思緒萬千:大哥,你要是能回來,就算是61年的,我給你弄來一瓶!當晚,鬱涼與程宇喝了很多酒。鬱涼直接在“長亭外”睡下了。夜裡,鬱涼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他看見了展宏圖,看見了馮敏和展鈺鈺,還看見了杜壯,他們竟然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看到鬱涼後,幾個人開心地對他招手,問他剛剛去哪了。鬱涼剛想回答,突然想起來眼前的幾個人除了展宏圖,其他的人好像都已經死了。鬱涼吃驚地站在原地沒敢動,質問桌邊的幾個人到底是誰,那幾個人沒有回答他,隻是衝著他不停地笑,然後突然一齊向他伸出手來,似乎是想將他拉扯到桌子旁。“呼——”鬱涼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雙手有些慌亂地在身前揮了揮。睜看眼後,鬱涼便意識到自己又做了噩夢,深吸了一口氣,有心無力地躺在床上,這是“長亭外”內側的一間客房,以前鬱涼還沒買房子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就住在這裡。天已經亮了,鬱涼摸過手機,發現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他突然想起不知道4.22的案子進展的怎麼樣了,於是躺在床上打了個電話給馮尹亮,向他詢問4.22分屍案的調查進展。馮尹亮的聲音充滿了疲憊,似乎一夜沒睡,他告訴鬱涼,有關4.22係列分屍案中所使用的麻醉劑的來源已經有眉目了,照目前的調查情況來看,這兩天案情就會有實質性的進展。鬱涼又問他知不知道武警中隊丟槍的案子,馮尹亮說自己已經聽說了,但好像關天林那邊對李長興的抓捕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順利。“嗯?”鬱涼揉揉宿醉的頭,有些詫異道,“沒抓著人?”“嗯。暫時還沒抓到,但估計也快,那小子跑不了。行了,我這邊挺忙的,等案子有進展了,我再通知你!”說著,馮尹亮就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掛了電話。因為昨晚多喝了一些,鬱涼的頭微微有些痛,於是他倒頭下去,又睡了一會兒。沒想到這一閉上眼就一直睡到了中午。中午12點34分,鬱涼睡得正熟,突然被一陣震耳的手機鈴聲吵醒。鬱涼一個激靈,翻身抓過手機,發現是馮尹亮打來的電話。鬱涼鬆了口氣,將電話接了起來。即使是隔著電話,鬱涼也能清楚地感覺到此刻馮尹亮的興奮。“涼子,顧明宇在醫院那邊的排查有了新進展,已經可以大致確定嫌疑人了!”鬱涼聽罷,整個人也頓時清醒了許多:“具體說說。”馮尹亮在電話中道:“經過小彭和老顧的逐一排查,最後發現靖陵市中醫二院的麻醉藥品使用登記表上的數目與該院現存的麻醉藥數目對不上。不僅如此,老顧還查了該院以往的藥品登記,發現就在一年前,也就是麗景分屍案的前半個月,該院儲存的氟烷也莫名少了一瓶。“經過進一步調查,我們發現這個醫院負責藥品管理的藥劑科主任何立新有重大作案嫌疑!老顧去醫院的時候,據說這家夥請了假,已經好幾天都沒來上班了。此外,老顧還了解到,4.22分屍案案發及拋屍的那兩天,這個何立新也請了假。”“仔細查過這個何立新了嗎?”“嗯,跟據我們調查到的,得知這個何立新今年45歲,已經與妻子離異近兩年,據他自己對同事所說的,兩人離婚是因為一直沒有孩子。“跟據何立新的同事反映,何立新與他前妻的關係一直都不是很好,而兩個人離婚的原因也好像不隻是沒有孩子那麼簡單,有人傳,是何立新的老婆給他戴了綠帽子!被何立新知道了,兩個人大吵了一架,然後沒多久就離婚了!“而且,我們的人通過走訪調查,發現這個何立新曾經偷偷找到他們醫院的醫生看過生殖器方麵的病。他似乎在那方麵不太行,我估計他老婆就是因為這事兒才給他戴綠帽子的吧!”鬱涼沉吟了一下:“這個何立新平時在醫院裡的口碑怎麼樣?是個什麼樣的人?”“醫院的人說這個何立新為人沉悶老實,雖然平時不善言辭,但做事細心周到,所以給大家的印象一直都很好。另外這個人對患者也比較悉心,所以在醫院裡的口碑也一直不錯。”“現在有證據能證明他就是凶手嗎?”鬱涼追問道。“有,已經找到證據了!之前老王提醒過我們,說凶手用的鍘刀日常生活中並不常見,可以購買到的地方隻能是專門製造這種鍘刀的廠子,或者是從網絡上購買的,因此我們選擇先調查一下何立新的網購信息。“結果這一查,就發現他在去年三月份和六月份分彆在網絡購物平台購買了一套類似手術刀的刀具和一個刃角45°、刀背厚4公分的加長切骨鍘刀。現在看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這個何立新,依我看凶手應該就是這孫子,沒跑兒了!“老顧已經得到了上級批準,剛剛已經出發帶人去抓他了!聽說這孫子在鴻天路自己住著一個小二樓,那小二樓所處的位置就在我們最早劃定的三角區域內。我覺得那兒應該就是殺人分屍的地方!”4.22分屍案的嫌疑人成功被鎖定,馮尹亮顯得格外興奮。鬱涼也長出了一口氣:“從目前發現的種種線索來看,凶手應該十有八九就是這個何立新了。”馮尹亮在電話裡自信滿滿道:“嗯。老顧已經走了半個多小時了,我估計應該快按住那孫子了!這回這案子老子也算立了功了——”“行啦行啦,你繼續等明宇的好消息吧!我昨天喝多了,要再躺下緩一會兒了。”說著,鬱涼也不顧馮尹亮正興奮地說什麼慶功宴的事,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將手機扔到一邊,鬱涼再次閉上眼睛,開始回顧4.22係列分屍案整個案件的案情,這是他在每一次案件偵破後都會做的事。其實,當時鬱涼也沒料到通過氟烷的這個突破口,可以這麼快就幫助警方鎖定犯罪嫌疑人。不過仔細想來這也在情理之中,作案人的任何一個疏忽都會導致所謂的“完美犯罪”前功儘棄。以當今的刑偵技術,除非刑警在進行勘驗及偵破過程中存在消極怠工及敷衍了事的行為,不然任何一點小小的蛛絲馬跡都足以令凶手的所作所為昭然若揭,使他們根本無處遁形。鬱涼將整個案子的細節反複在大腦中過了幾遍,可奈何尚未醒酒,想著想著,就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馮尹亮又是一通電話打了過來。鬱涼又被手機的鈴聲一下驚醒,抓著手機,見又是馮尹亮,接起來有些惱火道:“我剛睡著——又怎麼了?”“唉——”電話那頭傳來馮尹亮一聲長長的歎息。“怎麼了?”鬱涼察覺到馮尹亮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馮尹亮的聲音裡充滿了沮喪:“何立新畏罪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