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事衝動,做事絲毫不考慮後果!就你這幅德行,連自己的情緒都控製不了!還想做刑警?我今天就告訴你!就算你現在的成績是警校第一,也成不了一名優秀的刑警!”“韓隊,警校那邊的處罰通告下來了!”“怎麼說?”“開除學籍——”“開除!開除!你當不了刑警!當不了刑警!開除!”“呼——”鬱涼猛地睜開雙眼,從充滿著嗬斥聲的夢境中驚醒。臥室中,那些再熟悉不過的陳設映入眼簾。原來是一場夢。他有些惶然地望著天花板,口中的急促喘息久久不能平複。從被窩中伸出手去,鬱涼從枕邊摸起手機。手機屏被輕輕按亮,上麵顯示的時間是晚上七點五十七分。還早。他有些疲憊地將手機丟在天青色的枕頭旁,回憶再一次如浪潮般翻湧而來——連續三年警校年度考核第一,一流的身體素質,出色的刑偵能力,過硬的犯罪心理側寫技巧和法醫學知識。然而這一切,卻都毀在了他的火爆脾氣上。如果沒有那一次的鬥毆事件,如果他當時可以控製住自己火爆的脾氣,那麼他就不會影響到那一次的抓捕任務,而他如今也會成為一名刑警,而且會是靖陵最優秀的刑警!微涼的夜色裡,鬱涼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呼吸因為再次洶湧而至沮喪又一次變得粗重起來,沮喪的情緒一直持續了近五分鐘才漸漸消逝。該準備收拾收拾,去上班了。“叮噔叮噔——”手機突然響了。“喂?我一會兒就到——怎麼了?”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的騷亂和嘈雜使得鬱涼微微蹙眉。緊接著,不知電話中的人對他說了什麼,鬱涼雙瞳猛地一縮,大片驚駭在他眼中濃縮成了一汪深不見底的森冷:“什麼!你穩住他們,先不要讓他們把大哥帶走!我這就到!”“度量衡”酒吧門口,幾輛警車閃著警笛停在附近。一群路人圍在警方拉起的警戒線外,正對著酒吧指指點點。有幾名警員在警戒線邊維持著現場的秩序,嚴禁有人隨意靠近警戒線。鬱涼開著一輛墨綠色的雪佛蘭科邁羅RS從遠處飛馳而來。從車窗裡,遠遠看到酒吧外圍著的黃白相間的警戒線,鬱涼的眉宇間隱隱閃過一抹焦躁。駛入可以停車的區域後,鬱涼左右看了看,瞅準了一個位置,換擋減速,在距離警戒線不遠處,科邁羅精準地滑進了一個空著的停車位。鬱涼匆匆下車,帶著一臉陰鬱,也來不及去管身上的西裝是否妥貼,便大步跑向了酒吧。兩名警察看到從遠處急匆匆跑來的鬱涼,彼此對視了一眼,第一時間在警戒線附近攔住了他:“警察辦案,不準入內!”鬱涼在警戒線外適時停住了腳,他看向兩名警察,沉聲道:“我是這家酒吧的老板,我想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事?”一名警察目露狐疑地上下打量了鬱涼兩眼:“你是這酒吧的老板?不是說剛剛被帶走的那個是老板嗎?”鬱涼聽說展宏圖已經被帶走,臉色愈發沉鬱,他一邊用深邃的目光小心向著警戒線內眺望,一邊對兩名警察解釋:“警察同誌,你們說的那個人其實是我們酒吧的大股東,我才是這酒吧的實際經營者——”“怎麼回事?”正當鬱涼與兩個警察說話時,一個穿著黑色牛仔服的便衣刑警從酒吧那邊聞聲走了過來。“宇哥,這個人說他是酒吧老板!想進去看看情況——”“酒吧老板?”聞言,顧明宇的目光越過兩名警察望向鬱涼,隨即他整個人愣在了那裡,有些複雜的麵色中隱隱帶著一絲驚喜,“鬱涼?”顧明宇與鬱涼是警校時的同學,並且當年還是同班。鬱涼在顧明宇剛剛走過來時便已經認出了他,此刻聽他語氣中帶著幾絲驚喜地叫自己名字,臉上的陰鬱也不禁緩和了許多。鬱涼望向顧明宇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柔和,他衝顧明宇點了點頭:“明宇,好久不見——”“你,你怎麼——”顧明宇有些激動,可他還是適時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而後衝身邊兩名警員揮揮手,“你們先去忙,我向他問問情況——”兩名警員有些狐疑地把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掃,然後點點頭,一同離去了。“你這幾年去哪兒了?老馮他們可是把你好找!”顧明宇等到兩名警員離開後,有些激動地揮手拍了拍鬱涼的右胳膊。顧明宇的動作令鬱涼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親切,可當他聽到顧明宇的詢問,卻不免發出一聲苦笑:“一言難儘。”鬱涼很快收起苦笑,一臉肅然地看著顧明宇,明知故問道:“先不說這些了,我的酒吧裡到底出了什麼事?”“這真是你的酒吧?”顧明宇有些吃驚,直愣愣地盯著鬱涼,“可這不是展宏圖的產業嗎?”“嗯。展宏圖是我大哥。”“你——”顧明宇麵色變得有些難看,他謹慎地向四周看了看,確認身邊沒人後,這才壓低了聲音皺眉道,“你怎麼跟展宏圖混到一起去了?這展宏圖以前不是警方重點關注的人物嗎?”鬱涼的眉頭也是一皺:“我大哥幾年前就不再插手這些事了。”“可——”顧明宇意有所指地望了望身後的酒吧。鬱涼擺擺手,有些煩躁道:“還是先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你們為什麼說我大哥殺了張虎?”顧明宇知道自己的這個同學是個急性子暴脾氣,不然當年也不會因為那種事被警校開除。聽到鬱涼有些焦躁的問話,顧明宇趕緊對他解釋道:“展宏圖涉嫌故意殺人,證據確鑿——”鬱涼的眉頭皺得更深,他緊緊盯著顧明宇確認道:“證據確鑿?”“嗯。案發地點就在你酒吧的三樓包間裡,有人證稱發現屍體時,包間裡隻有死去的張虎和喝醉了的展宏圖。而且,剛剛技術隊勘驗了現場——”——“小顧,乾什麼呢!”顧明宇正要對鬱涼大致說一下現場的勘驗情況,突然有一道不滿的聲音從酒吧門口傳來。顧明宇聞聲,趕緊回頭叫道:“韓隊,我在這兒呢!”被顧明宇稱為韓隊的正是靖江刑警支隊的支隊長韓玉峰。韓玉峰是個四十五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生著一張威嚴的國字臉,一雙眼睛目光銳利,炯炯有神。韓玉峰從酒吧門口邁步走過來,當他看到鬱涼時,卻沒有絲毫驚訝,像是一早便知道會在這裡遇見鬱涼一般。隻是,韓玉峰見到鬱涼後立馬板起了臉,目光也變得似乎沒有了絲毫溫度。鬱涼看見走過來的韓玉峰,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衝其微微頷首,頗為恭敬道:“師父——”韓玉峰衝他冷哼一聲,麵無表情道:“彆叫我師父。我是警察,我可不敢收你做徒弟!”鬱涼麵色尷尬,微微低下頭,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顧明宇夾在兩人中間,感受到空氣中那種冷冰冰的尷尬氣氛,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還好韓玉峰很快打破了空氣中的沉寂。他用目光冷冷地逼視鬱涼,警告道:“展宏圖這次犯得可是人命案!而且證據確鑿,你幫不了他,趁早收手!”鬱涼被韓玉峰一語道破前來意,當即也不再掩飾,抬頭直視韓玉峰:“師——韓隊長,你確定人是我大哥殺的?”“人證、物證都在。還有什麼可說的?”韓玉峰盯著鬱涼,語氣異常冰冷。“可以讓我進去看一眼現場嗎?”鬱涼不願意放棄,憑他的能力,如果可以進入現場,或許能夠發現什麼對展宏圖有利的線索。“你一不是刑警,二不是警隊的顧問,你有什麼資格進去看現場?”韓玉峰態度冷硬,“況且,就算讓你看了現場又能怎麼樣?你還能推翻我們的判斷?彆忘了,我以前是你師父,這次的案子是我親自帶隊出警!現場的勘驗工作也是在我的指揮下完成的,你是要質疑我嗎?鬱涼,你是不是對自己的偵破能力太過於自負了!”“師父!我不是質疑你,可我不相信我大哥他——”“閉嘴!我說了,不要叫我師父!你太讓我失望了!”韓玉峰最後冷冷看了鬱涼一眼,然後憤然轉身離去。望著韓玉峰離去的背影,鬱涼的臉色愈發難看。看著臉色逐漸變得鐵青的鬱涼,再回頭望望態度冷硬毅然轉身離去的韓玉峰,顧明宇心裡苦笑一聲:這都什麼事兒啊!鬱涼望著韓玉峰漸行漸遠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把目光轉向了顧明宇:“我大哥已經被帶走了,是嗎?”顧明宇點點頭。鬱涼的臉色冷若冰霜,他向前走了一步,湊近顧明宇的身邊,用極低的聲音問道:“你能不能偷偷帶我進去看一下現場?”顧明宇一臉糾結:“涼子,規矩你也知道,請相關人員進入現場進行現場辨認是允許的,可韓隊剛剛那態度你也看見了,怕是不會讓你進去的——”“那等一會兒他走了呢?”“韓隊說了,今天他會全程盯著!”顧明宇頗有些無奈道。鬱涼不死心,又問:“張虎的屍體已經拉走了?”“嗯。你大哥被帶走後不久,技術隊對現場進行了勘驗,王法醫來了之後檢查了張虎的屍體,確認了張虎頸部的割痕是當時展宏圖手中的殘破玻璃酒瓶所致。技術隊也檢驗過了,展宏圖手裡的酒瓶上,除了他的指紋,再無其他人的指紋——然後張虎的屍體就被拉走了,據說要到法醫室進行進一步的毒理化驗——”鬱涼的雙眼一眯:“沒有其他人的指紋?”“嗯。不僅在凶器上沒發現第二個人的指紋,而且展宏圖和張虎在包間飲酒期間,走廊口一直有兩個人守著,據那兩人稱,期間根本就沒有人進出過那個包間!”顧明宇將自己所知的詳細告訴了鬱涼,“所以,凶手隻能是——”“顧明宇!你不過來查案,還在乾什麼!”韓玉峰的嗬斥聲再次從酒吧裡傳來。顧明宇低聲道:“我得走了——這案子已經定性了,就是展宏圖醉酒殺人,你不要再摻和了!”鬱涼一把拽住轉身要走的顧明宇,目光炯炯地盯著他:“我大哥走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顧明宇想了想,有些遲疑道:“他當時喝多了,但他被帶上警車的時候一直在喊他是被陷害的。”鬱涼明顯鬆了一口氣,他放開手,對顧明宇低聲道:“明宇,你給我留個電話。”顧明宇回頭瞥了一眼身後,快速地將自己的電話告知了鬱涼,然後轉身跑進了酒吧。鬱涼站在警戒線外,四下掃視一圈,也沒發現一個酒吧裡的工作人員,料想應該是都被帶到公安局去做筆錄了。鬱涼的手不知不覺地放在了警戒帶上。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有些微涼的觸感,鬱涼下意識低頭看去,眼前的警戒帶曾是那麼熟悉,如今卻生生將自己隔絕在了命案現場之外。鬱涼自嘲地笑了一聲,轉身走回了那輛墨綠色的科邁羅車裡。當晚,“度量衡”酒吧作為張虎被殺一案的第一案發現場,被警方貼上了封條。鬱涼被警戒帶攔住後,並沒有直接離開“度量衡”酒吧,而是一直坐在車裡等著聯係那些被帶去公安局做筆錄的酒吧工作人員,希望從他們那裡了解更多當時酒吧裡的情況。按照正常的辦案流程,鬱涼這個酒吧老板也是應該被帶去公安局做筆錄的,然而或許是韓玉峰認定此案已經定性,又不願多見鬱涼,因而在要求被帶去公安局做筆錄的人裡故意漏掉了他。在漫長的等待間隙裡,鬱涼一直在苦惱該如何向展宏圖的家人告知這件事。既然展宏圖在被帶走時說自己沒有殺人,那鬱涼便有理由相信這起謀殺事出蹊蹺。鬱涼了解展宏圖的為人,他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做了不會不敢承認。若非如此,鬱涼也不會真的跟他這麼多年。可是現在麻煩的是,似乎所有的證據都對展宏圖不利,這就使得幫展宏圖洗脫嫌疑這件事變得極為困難。鬱涼在車裡仔細斟酌了許久,決定還是要將展宏圖被捕的事告訴給嫂子馮敏,畢竟這種事瞞是瞞不住的!鬱涼坐在車裡,拿起手機,給展宏圖的妻子馮敏撥去了電話。可接連撥打了好幾次,都沒有人接聽。鬱涼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四十三分了。難道是睡了?可是——按理說展宏圖還沒回家,馮敏不應該睡這麼早啊。鬱涼蹙眉望著手機,猶豫了一下,再一次撥打了馮敏的手機號,可依舊是無人接聽——不知為何,鬱涼心裡隱隱有種莫名的不安。這種不安就像某種濃厚且粘稠的不祥,盤踞在靜謐幽暗的車裡,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而向鬱涼緊緊包裹而來,在幽靜狹仄的車內空間中漸漸開始令他感覺難以喘息。心中帶著濃烈的擔憂,鬱涼決定親自開車去展宏圖家,連夜將展宏圖的事告訴馮敏。鬱涼開著馬力十足的科邁羅RS,呼嘯在靖陵的高速公路上。成排的路燈在夜色裡向後倒去,鬱涼的目光始終專注地盯著路的前方,心中的不安並沒有因為即將到達展宏圖家而消失。展宏圖家位於距市區較為偏遠的靖陵江北新區,從“度量衡”酒吧附近開車過去,需要大約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一路開車疾馳的鬱涼心緒複雜,他手握著方向盤,漸漸陷入了沉思。不知為何,他隱隱覺得這一次張虎的死並不像是一場意外,相反更像是一個蓄意已久的陰謀,而醉酒的展宏圖如果不是凶手,那麼就會是這場陰謀中的一個替罪羊。張虎這個人的社會背景較為複雜,他表麵上在靖陵市做著一些正經生意,但私底下一直都打著擦邊球。在靖陵市,張虎一直是屬於被警方重點關注的危險人物。半個小時後,科邁羅開進了展宏圖家所在的盛世嘉園小區。停好車,鬱涼在夜色中辨彆了一下展宏圖家的方向,快步向他家所在的公寓樓走去。盛世嘉園17棟公寓樓的樓門口,鬱涼按響了302的可視門鈴。可門鈴一直響到結束也沒有人來接聽——鬱涼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又接連按了兩次門鈴,依舊無人應聲。鬱涼額頭浮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想了想,按響了301的門鈴,竟然同樣沒人回應。再按401,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有一個帶著困倦的男人的聲音從可視電話裡傳來:“誰啊?”“不好意思,我是隔壁的,我的鑰匙扣不知怎麼消磁了,能麻煩您幫我開個門嗎?謝謝啊!”“哦,沒事,開了嗎——”男人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問道。鬱涼聽到樓門輕輕發出一聲“滴”的聲音,伸手一拉,門開了。“開了。謝謝你啊!”“開了就行,不用客氣!”鬱涼快步邁進了漆黑的樓道,在右手邊的牆上摸索了一下,按亮了樓道裡的燈。快步跑到三樓,帶著一絲心緒不寧,鬱涼站在302門口,反複用力敲了好幾次門,可屋中沒有傳來任何動靜。鬱涼的手心裡開始浮出冷汗,他最近並未聽展宏圖說過馮敏要帶孩子出門的事。此外,如果馮敏跟孩子不在家的話,展宏圖通常都會叫鬱涼來家裡喝酒。鬱涼僵在門口,半晌後,他才有些遲疑地把目光轉向門口旁的花架。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他伸出手去,慢慢在門口花架上的幾個花盆中摸索。展宏圖曾跟他說過,自己總是忘記帶鑰匙,所以特意在家門口養了花,用來藏鑰匙。在一個乳白色的花盆中,鬱涼果然摸到了一把鑰匙。拿著鑰匙,鬱涼有些緊張,又有些不安,他默默看著近在眼前的鎖孔,終於咬咬牙,將鑰匙插了進去,輕輕一轉,“哢”,門開了。拉開門的一刹那,鬱涼便意識到——出事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仿佛被囚困了許久的野獸,從門縫間猛地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