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公公回到甘泉宮,又恢複了魏謄的身份,此時魏恒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你怎麼又那麼晚,皇帝陛下。”如此稱呼,魏謄知道自己惹怒了自家兄長:“哎,哥你彆氣啊。”“我知道你覺得那蘇太醫好糊弄,所以總愛尋他,但你也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身為一國之君,如此頑劣。這天下不要了?”魏恒一臉不爭氣地看著自己的弟弟。魏謄悠閒地褪下自己的太監服,換上常服:“不是還有哥你嗎,我的性子本就適合當個閒散王爺,論朝政,我是萬萬比不上你的,你看看這段時間哪日上朝不是你替我去的。”魏恒恨鐵不成鋼:“我的身份終歸隻是一個王爺。”魏謄從果盤裡拾了一個葡萄塞入口中,含糊不清地回道:“哥,這還是得看你啊,隻要你答應我,我立馬把身份轉換給你,反正這天下之主的名字,還不是你魏恒嗎?”魏恒斥道:“你再胡說一句,我明日便再不進宮了。”魏謄立馬慌了,忙補道:“哥我錯了還不成嗎,明日,明日我去上朝,您老歇息歇息。”魏恒狠狠地拍了下案幾,“我總不能永遠和你這樣互換,當日你我雖然年幼,但登上皇位的確確實實是你,你也不是幾年前的毛頭小子了,這裡的利害關係你還不懂嗎?還要我日日來提醒你嗎。”魏恒著實生氣了,一把將發冠擲在地上:“從今日起,我不會來幫你了。”“哥,你真要這麼決絕嗎?”魏謄不敢置信,以往很好說話的兄長,今天竟然發這麼大的脾氣。實在搞不明白。原本魏恒不想與魏謄置氣,但他今日在朝堂上確實是受了氣,魏謄登基十幾年了,這些年除了那些位高權重的官員女兒必須為了鞏固皇權納為妃子外,其實再無妃嬪。但今日早朝,一眾官員要求選秀充實後宮,卻是惹怒了魏恒,魏恒與魏謄互換那麼多年,卻從未真的寵幸一位妃嬪,一來二人對於後宮的幾位妃子,都沒什麼感覺,二來兩人互換那麼久,替換著前去妃嬪宮裡也是常有的事,因而若是有妃嬪懷孕,怕是拎不清責任。妃子們塞在宮裡也不過是給那群朝臣看的,多年不提及選秀一事,如今再提起,魏恒有些無措,雖隨便尋了個由頭搪塞了過去,但他知道,多年後宮未所出,那群老頭不會就此罷手,隻提及這一次。魏恒緩了緩心緒:“我不是與你置氣,你是不知道今天朝堂上發生的事情。”魏謄垂眸,斂去之前的不羈,“你我是雙生子,我知道你是為什麼生氣,不過你也知道,我那麼多年來為什麼一次都不答應選秀。”不為旁的,兩人都心知肚明,隻因那早逝的小皇後……小皇後出生將軍世家,舅舅是二品大將,父親雖官位不高,但也是為國征戰沙場,屢建軍功,小皇後姓楊單名一個柳字,母親生她時難產,早早便離去了,她自小便跟著父親與舅舅生活。然,一年裡也見不了父親幾麵,因為父親與舅舅都是要四處征戰保家衛國。於是陪伴的她的隻有婢女與家仆,十歲那年,她奉旨入宮,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婢女對她說,入宮當皇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什麼好東西都有,如此這般的好話,楊柳不明白什麼是好,也壓根不在意,就那樣懵懵懂懂的入了宮。入宮那天,她的父親和舅舅依舊忙碌,出府時沒有親人伴在身側送她,隻有從小跟在她身邊的婢女,隨她一道入宮。入宮第一天,楊柳小小的身子穿戴著厚重的鳳冠霞帔,細小的手腕上掛了三串金鐲,全身上下無一不顯華貴奢靡。複雜的繁文縟節過去,楊柳被帶到了曆代皇後所居住的昭陽宮,偌大的宮室空蕩蕩的,沒有人煙味,楊柳有些害怕,但入宮就一直領著她的嬤嬤讓她不許動,她一個人害怕地坐在床沿整個人哆哆嗦嗦的。等待了許久,殿內一陣嘈雜,年輕的帝王來到了寢殿,之後又是一陣些瑣碎的規矩,不知過了多久,殿內驀然沒了聲音。楊柳膽大地將擋住自己視線的鳳冠給摘下,環顧了四周見無人在,悄然把鳳冠置在一旁,行了一天的禮,她腹中也是空空了,她毫不顧忌地走到一側的食案邊,拿起案上的食物塞入口中。楊柳滿足地吃著眼前的食物,眼中滿是笑意。“好吃嗎?”後頭忽然傳來的聲音,讓楊柳一窒。楊柳鼓著嘴巴四處查看,沒有瞧見一個人影,便繼續吃著食物。“你這丫頭怎麼光顧著吃啊,朕這麼沒有存在感嗎?”稚嫩的少年音入耳,楊柳再次尋找人影。這回她總算瞧見了,年輕的帝王與她穿了一般顏色的喜服,但衣上多了些明黃色的繡線,還有明晃晃的龍紋印在上頭。楊柳含糊不清地說道:“你就是陛下嗎?”少年帝王沉聲道:“朕就是皇帝。”楊柳乖順地扔下手中的食物,對著少年便行了一個大禮,讓少年帝王有些受寵若驚:“你這是乾什麼?”楊柳笑嘻嘻地說道:“嬤嬤說,見了陛下一定要行大禮,不然陛下會不高興的,到時候不高興了,就會把我扔出去。那我就沒地方住了,也就見不到父親和舅舅了。”少女的笑意似是感染了少年帝王,少年帝王紅著臉像哄孩子一樣地說道:“你不用怕,朕可是這邊的老大,以後我會照顧你的。”“好,大哥哥你真好。”楊柳起身一把抱住了少年,少年的臉更紅了。新婚夜,這對少年帝後相處的不似夫妻,更像是一對兄妹。此後多日,少年帝王經常會尋楊柳玩,時間久了楊柳發現,這個少年帝王性情總是多變,雖察覺不出大問題,但總讓她覺得,其實這個少年帝王,是兩個人。直到一天,楊柳對著麵前的帝王,提出了她的疑問:“大哥哥,你是不是有個身份啊,我每天見你都感覺你不是昨天的你。”少女靈敏的察覺,讓少年帝王無法再隱瞞,隻得道實情,原本以為少女會很驚詫,但少女異常冷靜:“我能不能同時見你們兩個人呢。”少年帝王答應了,兩兄弟也是第一次同時出現在彆人視線中,因為少女的出現,三人開始變得形影不離。不同的是,三人沒有男女之情,唯有兄妹之情。白駒過隙,楊柳已在宮裡待滿了一年,這一年裡她與魏謄魏恒兩兄弟的情誼更加深厚,她也適應了宮裡的生活,也開始作為一個皇後該做的事情。年僅十一的她事事做得很好,怎麼看也不像一個未及笄的姑娘。哪怕後來明妃幾人進宮,她也是未曾失禮,一直是極為得體的皇後,宮人們也私下親昵的稱呼她為小皇後。然,快樂的日子總是稍縱即逝的,從明妃幾人入宮開始,她的身子也開始不行了,花一樣的年紀,身體卻衰落的如同老翁一樣。即便掌院親自調養她的身子,但她的身子依舊沒有起色,漸漸的,原本可以清楚地分清魏謄與魏恒兩人的她,已經弄不清誰是誰了,哪怕兩個人同時站在她麵前,她也迷糊地分不清誰是誰。一年過去,楊柳終於撐不住了,在彌留之際,她對著兩個少年,用儘她最後一絲力氣,揚起一抹笑:“對不起兩位哥哥,小柳撐不住了,不能陪你們繼續玩了。”直到離世前,楊柳也沒有透露魏謄兄弟倆的秘密,因為,她答應過的,那是他們三人的秘密啊。她不能亂說。也是從那天開始,魏謄與魏恒對楊柳的愧疚久久不能散去,說好的護她,卻最終因為自己的無能,而葬送了那可憐少女的性命。魏恒輕聲道:“未若柳絮因風起,是她最喜歡的一句。”“她的命如柳絮一樣,隨風而散,散了就再也不回來了。”魏謄哽咽著,即便多年過去,他還是無法忘卻那笑靨如花的姑娘。她闖入他們兄弟倆的心房,卻又帶走了那一片愉悅。“子騫,這段時間你讓我靜一靜吧。”魏恒沙啞著聲道。魏謄輕應:“我明白的……”魏恒離去後,魏謄遣退了一眾宮人,獨自一人留在殿內,愣愣的,盯著一幅畫,怔怔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