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難得圓滿(結局)(1 / 1)

晚上蘇韻還是回了租屋住。東西沒幾樣,搬起來倒不麻煩,主要考慮到第二天周一,住回家小棗就沒地方送,阿姨也不會跨半個城來家裡帶孩子。還得緩緩。章哲也要跟來,“我也要去那裡做兩頓飯吃,我也要在那裡喝酒。咱家還有兩瓶好酒呢!”“留著吧,等都塵埃落定搬回去了再定心喝。你說小棗送進幼兒園好,還是重找阿姨好?”蘇韻問章哲。“幼兒園吧。”“我之前看過兩家幼兒園,離家都近,一個在我們小區對麵,一個在隔壁小區裡麵。我這周抽個時間再跑一趟,選一家,送小棗去適應兩天看看。”“我和你一起去看。周四又要出差。”“行。這邊阿姨我到時多給人家一個月錢。之前下班晚,她老管小棗晚飯,還有陳藝蕊媽媽,也要買點東西去。”“陳藝蕊現在怎麼樣?”蘇韻搖頭。昨晚上,她已經和陳藝蕊第一時間報告了和章哲的最新情況。“我就說你倆分不掉的,綁一起的冤家。”“你倆不也分不掉。”沒等蘇韻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冤家和冤家也是不同的——陳藝蕊說,“不一定。”“呃?怎麼了?”蘇韻想沈一楠拈花惹草那會兒你都能睜隻眼閉隻眼,還有什麼事能讓你們分開?“也沒怎麼,就沒勁。按說我就算個三觀夠不正的人了,但我想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管彆人唾不唾棄,我圖到我要的就行了。最近他媽來了——看我們這麼久還沒動靜,急了,從老家跑來做思想工作——還帶了哪裡討來的偏方給我熬。“我媽那頭我擺得平平地,他在他媽麵前一句屁不放,也不說他有毛病,也不說他不想要,也不維護我……眼睜睜看我喝毒藥嗎?我就和他媽直講是你兒子有問題,你弄偏方給他喝吧。他嫌我丟他臉了,發脾氣,要搬去學校住。“你說好笑不好笑?以為我發現他搞七撚三,還簽下那協議是多愛他才不舍得和他離?以為從此就拿住我了?男人真是豬腦子。也不想想,就是因為愛得不要死要活,愛得淺,才會那樣。反正這人在我心裡又塌下去了一層。”“總共有多少層啊?”蘇韻歎氣。“誰知道。可能下一腳就踩到底,也可能縫縫補補又一年。“你又不缺錢。要等著多占多分他一點乾什麼?”蘇韻摒不牢,開始說大實話了。本來就是啊,不愛怎麼湊一起過呢,錢又不能抱著睡覺。“誰嫌錢多?”“……我都支持你。”蘇韻知道說服不了陳藝蕊,各人各人的想法和活法,不如大方支持。“也不是真全是錢。怎麼說呢?他要像章哲那樣,痛痛快快一揮手說房子都給你……”“什麼 ‘都’啊,他就一個。”“一個兩個不重要,心重要。蘇韻你抽到了一支好簽。”……“這麼抬舉我?一支好簽我努力給你買兩個。”章哲聽完,攬著蘇韻的肩搖一搖。“所以我說結婚證彆急著領。不是人家為買二套房還特地辦假離婚嗎?我們可是真離婚……賊不走空。呀,掐我乾嘛,疼……我是說不把那證利用一下,多虧……乾嘛?怎麼還掐,和女人一樣?我說真的!”“我不要。不要和你非法同居,不要沾那該死的離婚證的光。”“那可是首付三成和六成的區彆!”“不管,等下周出差回來,去領了。”蘇韻看著已經睡沉了的小棗,一時沒說話。她自己也沒想到和章哲這麼快就重歸於好了——她當然願意——他愛她毋庸置疑,就像她愛他一樣。但經過這一遭,蘇韻明白光有愛遠遠不夠解決生活裡那些剪不斷理還亂。“證其實真不是大事,但我們也不該把離婚結婚當成過家家的遊戲。過去的事情我們都有責任……”“我的責任是大頭。蘇韻,我不敢說大話亂保證,畢竟口袋空空說保證也說不像,空頭支票。我就是……我會更努力。”“剛才拿二套首付說事我是開玩笑。有能力買當然好,不能買,租也一樣,我是說以後你媽過來時。她不可能過十年八年還和你舅舅和你姨搞養老互助團。真有那一天,來了,出錢出力照顧沒問題,但我們需要獨立空間。你懂不懂我意思?”“懂。”“我們也放自己一馬,彆用什麼加倍努力去透支一套遙遙無期、必要不大的房子。三個人多點時間互相陪伴,把日子過溫馨了就行。但錢還得存,得備,現在養老的壓力太大。光你爸一個人就是一套房的房貸,還有三個呢,你知道我爸媽那邊,我也從沒指望過蘇亞州……”“我會努力的。”“就隻會這句車軲轆話翻來覆去了?一起加油吧。”兩人手握著手,躺在租屋的床上,像回到了剛開始工作那會兒。那時也租著房,房間的燈也是這種廉價的吸頂燈,一開就在刷白的房頂映出一個一個形狀詭異的光斑。蘇韻憧憬以後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定要裝那種“長長垂掛下來的水晶燈”,還要一扇拱門,刷成藍色,浪漫得不要不要的……章哲說他努力,蘇韻說一起加油。離那時多久?不過八九年,再說一起加油已不再是為什麼水晶燈地中海地瞎夢幻了,你成了而立之年的中年人,成了一個家庭的中流砥柱,你變得務實,你要擔起你該擔的責任了。至於浪漫……嗬!留給年輕人吧。“蘇韻?”“嗯?”“你才是我抽到的最好的簽。”“那小棗呢?”蘇韻故意出個難題給他。“是我們倆合抽的最好的簽。”蘇韻看著屋頂上一個一個的光斑出神,浪漫也還不算死儘了吧……三個月後。曹佑珍打電話來說報銷下來了,隻報了三萬出頭點。“二十來萬出去的,就給了這點。讓人交的時候可說得漂漂亮亮,政府給補助,政府關愛你我他……不知又拿去哪裡填窟窿了。”章哲想近墨者黑,曹佑珍“憤青”起來倒有點章炳年的架勢。進ICU的部分能報銷的極少,這也在意料之中。“媽,錢留你那兒吧。”“我不要。我月月有退休金,年年還漲一點,一個人,夠了。你爸的存折我和你說過,在電視櫃第二個抽屜裡,你和韻韻開銷大,取出來補貼補貼。取錢記得帶你爸身份證。”“知道。天已經冷下來了,你自己注意身體。我剛發了爸的視頻到你手機上,你看了沒?”“看了。氣色蠻好。”“沒多久春節了,你要不來這裡過?來我就和養老院提前說好,年三十把我爸接回來住一晚。”“春節我們腰鼓隊要出去表演。說好幾天。還發錢發米。”曹佑珍回去後,把日子過成了從前的反麵。她再不必每天看家的一樣,專等章炳年從圖書館回來,準備那一日兩餐。她還去社區學了扇子舞、打腰鼓,也不必擔心章炳年黑著臉說難聽的話。她時不時去弟弟妹妹家輪著住幾天,去六安鄉下和人嘮嘮嗑,庵裡也去過兩趟呢……也幾次碰到過熟人,問,“老章呢?”“腦溢血,偏癱,不認人。”“啊喲……那天天躺家裡?”問的人嘖嘖。“兒子送去養老院了,一個月七八千,比家裡照顧得精細。”“兒子孝順。你也算有福氣的。”曹佑珍沒心思計較人家話是真心,還是帶了刺。什麼是福氣?她開開心心就是福氣,說她自私怎麼了?說去好了。她一輩子為章炳年活夠了,她不虧他。要說虧誰,虧章哲吧。曹佑珍隻有時惋惜這個。但人人有個命,她一個抓住命尾巴的人顧不上那麼多了……“那行吧。你照顧好自己。”章哲掛了電話。蘇韻在一旁背著章哲悄悄鬆口氣。不來好,她能自得其樂最好,我們也自得其樂,少掉節外生枝。蘇韻現在已經把每天過得很規律,並且日漸從容了——也可以說是她適應了忙碌的節奏。他們後來給小棗選擇了馬路對麵的那家私立幼兒園,圖的還是節省時間。早上送去後,回家晾曬洗衣機剛轉好的衣服,洗掉早飯鍋碗,把晚上的菜提前備好,該用鹽水泡的蔬菜泡著,該去筋去皮、該醃製的都預處理完。幼兒園能托到六點,蘇韻下班路上順便買好第二天的菜,晚飯儘量在快捷和營養全麵之間找平衡。蘇韻覺得自己活得如曾經看過的一篇名一樣:fast woman。她必須走路帶風,手腳麻利,才能騰出更多時間有質量地陪伴小棗。每每這時,蘇韻對章炳年和曹佑珍照顧小棗、照顧他們飲食的那兩年還是會生出感激之意。光看、不動手總是輕鬆,看人挑擔不吃力嘛。其實一樣一樣做起來,不是那麼回事。章哲不出差,她又輕鬆些。隻要在家,章哲早上送小棗,晚上帶著小棗畫畫兒、練大字,給他講睡前故事。家務也做,你做飯我就洗碗,你嫌棄我疊衣服疊得不好,我就從陽台先收回來……周末,他們固定會去一趟養老院。章炳年被照顧得很好,一點褥瘡沒有,臉頰也比從前鼓了,臉皮雖還是像件不合體的罩衫,但每當小棗撫摸爺爺時,再不會讓人害怕會滑落了……蘇韻有時想,給老人養老這件事,大概也要看抽到的是什麼簽吧?像他們這樣月月花錢耗著的,算什麼簽呢?什麼簽,都得拿著。人占不全圓滿的,蘇韻勸自己。李茹萍也常來寬蘇韻心,“彆想那麼多。你要看小章,他現在和個孤兒有區彆啊?這話你彆給他聽見。日子總歸會一天比一天要好。當真到了錢緊張的那天,彆怕,接回來,你爸去照顧個老頭還照顧不過來嗎?還能給你接送小棗,做做飯……”蘇韻默默歎氣,知道李茹萍一直都懊惱沒能力幫襯自己,隻好嘴上來打氣。可憐天下父母心,蠟燭橫豎沒法兩頭燒,蘇韻理解。“彆操心我們了,你和爸把身體保重好,就是對我和章哲最大的幫襯。”“我們還年輕呢,你彆發愁我們。你爸現在酒也曉得少喝了,就怕以後給你們添麻煩呢。好在我倆也都有農保了……”李茹萍還像監工一樣,月月來問,“亞洲這個月錢給你沒?”蘇亞洲倒月月按時給蘇韻轉五千來,幾回過後,蘇韻心軟的毛病又犯了,“你留一千夠不夠花?”“不止一千。我最近晚上老去幫人家開灑水車,賺外快,一趟兩百。”“怎麼又開始外快了!”“開灑水車啊,勞動所得!又不是開搶銀行劫匪車,你彆草木皆兵呢。”“你踏踏實實地,聽見沒?”蘇韻一掛電話,桌子一側的章哲笑她,“又開始窮操心了。”章哲昨晚剛出差回來,小棗今早八點多就拽他起床一起畫手指畫。“共一個爹媽,怎麼可能不操心……他們好,父母好。”和章哲腦袋靠著腦袋畫手指的小棗忽然抬起頭,“老人安,天下安。”章哲笑,“臭小子,一天腦子記點什麼?”蘇韻護小棗,“臭小子去了幼兒園,會的東西可不少。對了,幼兒園老師昨天中午還發了一條短信來,我忘了轉給你看。”蘇韻拿出手機,清清嗓子,“小棗表現特彆好。今天中午吃了三份意大利麵,四個牛肉蔬菜丸。另外,他還是我們幼幼班多才多藝的小小舞蹈家噢!如果彆的小朋友打擾他到跳舞,他會不高興噢!”“小棗還會跳舞啦?”章哲用腦袋輕輕頂一頂邊上的小棗。“小棗還會唱歌,等一會兒去看爺爺,給爺爺唱!”“小棗真乖。”“因為小棗長大了。爸爸你說我給爺爺唱了歌,他會喊我的名字嗎?”“會。爺爺會在心裡喊小棗的名字。”“太好了!我還要給他看手指畫,這個指頭上的像不像我爺爺?”小棗豎著手問蘇韻。“像。”蘇韻手裡正收拾著一會兒出門去養老院的東西,嘴裡敷衍著小棗,還要催爺兒倆快點,“錯過一趟公交車要多等半小時。章哲,我說你今年趕緊抽空把車去學了,不然去看你爸真不方便,小棗也越來越大,有車能開遠點,帶他多爬爬山,男孩子。”“嗻!”“彆光嗻。起身啊,快走啊!下午回來還要去趟銀行,年終獎還完你同學,不是還剩了兩萬多?一起存到定期裡去。”“媽媽再等等!”小棗還差個指頭沒畫完。“不等。你媽是司令,我們都得聽她的。”“司令媽媽。”小棗咯咯笑,“那我要畫個司令媽媽。”初春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映紅了小棗嬌嫩的臉,也把這個普通平常又忙碌的星期六早晨照出了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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