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無事生非(1 / 1)

章哲三周的陪產假,在腳後跟打到屁股頭的忙碌中,眨眼就結束了。小棗一天一個樣。生出來時臉窄窄一條,秀氣得像個女寶寶,現在一頓能喝下去八九十毫升奶,隔一個多小時又手舞足蹬地要吃,臉看得見地肉嘟嘟起來。在章哲和蘇韻眼裡,“一天”已經不是單純根據白天黑夜來區分定義了,而是由小棗的吃喝拉撒睡循環掉的。他們不需驚呼“這麼晚了?”或者“才幾點”的話,他們正走在從新手變成熟練“操作工”的路上。同時變化的還有章炳年。說“反正不行”的那晚,一頓吵沒避免得了。老頭“靜坐”到吃飯,依然一副氣咻咻的樣子,曹佑珍出來勸了幾次。“你身體氣壞了,能拖累到誰?不還是我?”“你隨他們去拿主意,這是他們的家。”“早知道這樣,我就該聽你的,不來了。”曹佑珍的勸明顯有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的意思。章炳年冷眼看著章哲忙進忙出洗奶瓶消毒奶瓶,說等伺候——他也用“伺候”——到蘇韻出了月子,你們萬事自己來。反正我們責任也儘到了。章哲想到當年買房,老頭兒不願給那四萬塊,也用一句“反正責任儘到了”推得一乾二淨……忍不住開口,“誰也沒說你責任沒儘到啊!你生什麼氣呢,為這些不是事情的事?你就當是來看看你孫子,來這裡玩一玩的。”雖是息事寧人的口吻,但意思也到位了:確實這是我們的家,分寸啊!曹佑珍隔天很“新奇”地去圍觀了下小棗吃奶瓶,“好玩得很呢!你來看看。”章炳年先還端著,後來架不住曹佑珍三邀四請,“勉為其難”地背著手湊到跟前看了兩眼,這一看,臉上就開了花兒一樣,眉頭也舒展開了,“看這吃得一口接一口,都來不及。這奶瓶吃得多好哇!”說完意識到是在拿矛戳自己的盾,又補一句,“誰說小家夥沒力氣。”——他還不肯喊小棗呢!章哲雖聽得好笑,但人是鬆了口氣。隻要彆一點小事就甩臉子,把家弄得冷凍庫一樣,願怎麼說怎麼說好了。章哲上班後,嬰兒床白天被推到了客廳裡,不知是不是接觸時間長了——之前在蘇韻他們臥室裡,抱得少逗得少——章炳年的祖孫情感好似猛地被激發了出來,他連新聞有時也忘記看,注意力全到了小棗身上。小棗一醒,就學著章哲的樣,去冰箱裡把奶拿進溫奶器裡溫起來——章炳年現在也非常愛“玩”這活兒了。聽說這麼大的孩子對紅色最敏感,經過做活動的商場門口竟撿回兩隻紅氣球,一左一右綁在床欄上,小棗的眼睛跟著被手拍打的氣球從左移到右,又從右移到左,章炳年的眼睛就跟著小棗的眼睛移。家裡多了章炳年嘖嘖稱奇的聲音後,氣氛好多了。蘇韻說,看你媽的臉都跟著舒展了,你發現沒?章哲說我爸就是臉臭嘴不好,不顧人,我也很煩他這點,你彆往心裡去。蘇韻仔細想想,發生的這一連串的事,說是小事,也都不算小事,那麼愛“作”,那麼沒“界限”和“分寸”,誰知道什麼時候又來上一回呢?畢竟幾十年的習慣,積習難改。但不管怎麼說,眼下兩人都有了點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輕鬆感。蘇韻從最初的手忙腳亂和鬱鬱寡歡中解放了出來,有心思在家一件一件地試從前的衣服了。得益於常年跑步和瑜伽,她恢複得不錯,雖然牛仔褲套上身比從前緊,屁股有些繃,拉鎖的地方需要吸口氣才行,但衣服一穿一遮,基本看不出是個剛生完孩子一個多月的人。小棗夜裡還是要喂三四次奶。他也沒白天黑夜一說,就是兩小時一醒,哭著提醒人他要吃了。蘇韻翻育兒書,說這月份的孩子應該睡20小時以上,可她看小棗精力充沛得很,16小時都睡不到。這就苦了兩大人,睡不到整覺,整天哈欠連天。這天蘇韻正睡午覺,聽得外麵客廳裡傳來一聲叫,聽著像“哎呀”,隨即又沒了。她當自己睡迷糊聽錯了,翻個身繼續睡,又聽見一陣急急的腳步聲。騰一下,蘇韻坐起來,開門跑出去一看,公公正靠在沙發上,兩手輪換著拍自己腦門兒,“我該死,我真該死。”婆婆一手裡拿著塊紗布,一手裡端著小棗的小臉盆,卻是束手無策的樣子。這架勢嚇得蘇韻腿都差點軟了,跑到嬰兒床邊,小棗好好地躺在裡麵,兩眼溜溜地盯著氣球瞅呢!“爸,你這是怎麼了?”蘇韻心還在撲通跳。“你爸說怕是剛才奶溫太高了,小棗的嘴上被燙出了一排燎泡。”曹佑珍忐忑不安地說。蘇韻重趴到床邊,剛要伸手去摸一下小棗的嘴唇,章炳年猛地一聲喝,“彆碰彆碰!”小棗反被這一聲高分貝的喊嚇得“哇”一聲哭起來。“爸,這不是燙的呀。一直就有的呀!”蘇韻低頭看了又看,確認那透明的看似水泡兒的東西不是什麼燎泡。孩子嘴唇皮嫩,喝了奶瓶就是這樣,不知何故公婆今天才注意到。而且如果真是燙的,孩子不早疼得哭鬨不止了?哪還會這麼安靜消停。“怎麼不是燙的!”章炳年依然在拚命拍著自己的腦門兒,蘇韻看得又覺得像鬨劇又看著不忍,剛要再勸,隻聽公公說,“我當初就讓你們彆用奶瓶,你們就不聽,你們主意大……要是母乳喂,能有這問題嗎?”蘇韻倒抽一口氣,半張著嘴目瞪口呆,怎麼又扯到奶瓶上去了?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吵架嗎?哪兒跟哪兒啊?她把還在哭著的小棗抱起來,回了房間放在床上,準備去冰箱重新溫奶,“媽,你勸勸爸。我說了不是燎泡就不是燎泡,這麼久喂下來,我知道……”章炳年卻大步流星走過來,腳步重得像灌滿怒氣,他伸出手臂就擋住半開的冰箱門,“這回我堅決不同意你們這麼乾。”蘇韻腦袋霎時空白了一片,她哪見過這明火執仗的陣勢?在父母家,單位裡,在哪裡她都沒遇到過。“爸你講不講道理!”“你講不講道理?你還是個母親嗎?”蘇韻感覺自己麵對的是一個胡攪蠻纏的三歲小娃,完全沒有邏輯可言,想出拳都不知往哪裡打。那邊小棗在房間哭,這邊章炳年攔住自己……她血朝頭頂心衝,人後退一步,“啪”一下甩上冰箱門。章哲是被章炳年的電話催回來的。“回家。你馬上回家來。”老頭的氣急敗壞顯而易見。“怎麼了,什麼事?”“你先回來。等你回來了咱們當麵鑼對麵鼓。”章哲才慶幸一切上了軌道沒幾天,不知怎麼又不太平了。這兩天他手頭事正多,東奔西跑地忙新機型測試、等數據對比、做分析改良……他想問問蘇韻啥情況,撥了幾遍手機,通,但都無人接聽。章哲知道情況嚴重了,電腦也沒來得及收,匆匆一合,請部門助理幫忙填了張假單,就往電梯間跑。雖說出了梅,天氣還是悶熱難當,章哲到家時臉上被汗水浸得粘膩發癢,毛毛蟲爬一樣。章炳年和曹佑珍都在,一個胳膊抱在胸前,麵色凝重,像受了虐待;一個肩膀聳著,小心翼翼,像惹了主子不高興正等候發落。嬰兒床裡是空的。章哲顧不上擦汗,徑直往房間裡跑,小棗睡在他們的大床上,蘇韻靠在床頭,眼皮紅腫,床頭櫃上扔了一堆揉皺的紙巾。“怎麼了呀?”他走過去輕聲問。蘇韻不看他,聲音木木地,“你去問你爸好了。”果然是和他爸。“沒事的,啊?”章哲伸手輕輕按了按蘇韻的後腦勺,這一按,像擰開了蘇韻的淚腺開關,眼淚刷就滾滾地順著臉頰又流下來。“不哭了,吵醒兒子。我先出去看看。”章哲關起了門走出去。“人說有了媳婦忘了娘,你是爹娘都忘乾淨了!你忘本!”章炳年見了章哲出來,忽一下站起了身,手指頭直直指著他,“男子漢是做大事的,曉不曉得?你倒是一天隻惦記往那扇門裡鑽。”章炳年的架勢就跟文革時期搞批鬥的一樣,章哲看傻了眼,且說的話難聽得過分。這倒是做大事的男人說的話了?章哲心頭起火,回頭朝身後瞅,幸好剛才把臥室門關起來了。“爸你乾嘛呀?我總要看一看吧?有事你直接說就是了!”“我自己養的兒子都不敢對我怎麼樣,娶個人回來倒敢推我搡我了!你們知道這叫什麼不知道?這叫大逆不道!”章哲打死也不信蘇韻會“推”會“搡”,看他爸情緒激動得指著自己的手指都顫巍巍起來,又不像假的,轉而問曹佑珍,“媽,到底什麼情況啊?”“你爸人還站在冰箱邊上,韻韻把冰箱門重重那麼一摔,砸你爸胳膊上了。”章哲看老頭兒胳膊一會兒抱胸,一會兒伸直朝他戳戳指指,看起來不像有大事的樣子,問,“為什麼事情呢?”曹佑珍看了看章炳年,不自在地朝外挪了挪屁股,“小棗吃奶瓶,嘴上燙起了泡,你爸不讓再用奶瓶喂。”章哲一驚,孩子燙到了嗎?剛才見很安穩地睡在大床上,沒注意仔細看,他抬腿就往房間走,想到還沒“關心”一下他爸,生生停下腳步,問得有些沒好氣,“那你胳膊要緊嗎?”沒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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