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老房子葉暮水已經很久沒回來過來,打開房門的刹那,甚至聞到空氣中有隱約的灰塵的味道,葉暮水沒讓李樂樂陪她一起回來,此刻站在門口,居然有些不敢邁進去。房子不過五十來平米,兩室一廳,擁堵得多放點東西都讓人覺得下不了腳,一切都和從前差不了多少。葉暮水離開之前統統蒙上一層白布,回來的第二天就找了清潔公司進來打掃,眼下一看比她離開前竟還要乾淨幾分。葉暮水在那張破舊的仿真皮沙發上坐下,扶手上破了絮,葉暮水剛學會縫衣服的時候,可笑的想用針線將它縫製起來,結果反倒是戳了更多的洞,被母親大罵一頓。母親為養大她而庸庸碌碌,幾乎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卻在葉暮水大學畢業那年因病去世,她如今賺再多的錢也無福消受了,所以葉暮水一直都處於一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電視業務早就停了,打開什麼也看不了,葉暮水燒了壺水,泡上香醇的咖啡。專屬於上海的風從耳畔劃過的刹那,葉暮水才有了一種——自己是真的回國了的腳踏實地感。闊彆了兩年的熟悉的味道,不過片刻便在她的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傍晚時分,李樂樂領著她的老公和兒子一同來做客,葉暮水剛把特色火鍋的材料準備好,門鈴聲就響起來。推開房門,李樂樂抱著自家兒子背對著自己,語氣很不爽的說著些什麼。葉暮水才發現她對麵站著的是自己對門兒的一個老鄰居。兩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爭吵,臉色不虞對峙而站,葉暮水連忙上前打圓場:“林嬸兒,好久不見啦。”那叫林嬸的老鄰居扭過頭來看一眼葉暮水,眼神裡竟露出幾分不屑之色來,冷哼一聲,道:“算了,我不和你們一般見識,萬一惹怒了你們,直接把我捅了可怎麼辦?!”“你說什麼呢!”李樂樂立馬炸了,把孩子往她老公懷裡一塞,指著鼻子就罵道,“我告訴你做人你嘴巴放乾淨點,小心老娘給你撕了!”兩年不見,李樂樂的嘴還是這麼厲害,還是一點就燃的暴脾氣——葉暮水還以為她如今當了賢妻良母。“哎喲喲,”林嬸兒翻了個白眼,“彆以為能賺兩個錢就了不得啦!我告訴你,你可是有前科的人,回國了哪都混不開——怪道要去國外混呢,不然能賺得到錢?”林嬸兒這句話雖說是對著李樂樂說的,但葉暮水不傻,聽得出來這是在指桑罵槐——分明說的是自己。可那句有前科是什麼意思?葉暮水有些沒大聽懂。李樂樂伸手就推了一把那林嬸兒:“你有本事彆嗶嗶,直接動手——”“吵什麼呢!”對門兒突然被推開來,那林嬸兒的老公一把拽住林嬸兒的手,道:“你跟他們計較什麼,她是乾什麼的你不知道嗎,你要是出了點事兒讓你女兒怎麼辦!”說著“砰”的一聲,房門被重重的闔上了,那林嬸兒的罵聲猶在耳邊似的,罵得人頭疼萬分。李樂樂喘著粗氣,這才扭頭瞪他老公一眼:“就知道看著,也不知道幫幫忙!”“行了,”葉暮水立馬打圓場,“我們先進去,再不吃湯底兒就沒了。”李樂樂深吸了一口氣,才把怒火給壓下去。一頓火鍋吃得不算愉快,葉暮水心裡壓著事,李樂樂問她好些話她都出著神,沒聽到,李樂樂估計也意識到什麼,不敢再開口。沉默著吃完一頓飯,李樂樂老公進廚房裡去洗碗了,葉暮水才搖著小孩子的手問道:“李樂樂,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李樂樂戳手機的速度變快了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開口道:“我能瞞你什麼啊——你自己的事兒你自己不是最清楚了麼?我能比你本人更清楚?”話這麼說沒一點邏輯毛病,但葉暮水就是覺得奇怪。就好像大家都知道些什麼,唯獨她一個人蒙在鼓裡。李樂樂又問道:“噯,你打算什麼時候回肯尼亞啊?獎都拿到了,錢也到賬了。”葉暮水本無意在追尋答案,一聽到李樂樂這話,心裡一塊石頭猛地往下砸去,她心裡清楚了,還真是有件事兒大家都知道,她卻不知道。而且這件事似乎還很嚴重。葉暮水開始在腦子裡琢磨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自己不知道彆人卻清楚,突然就想到了一年前自己有一天如往常一樣醒過來,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徐了凡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可是轉眼之間,她一個人躺在肯尼亞的床上,看著外麵蒼茫空曠的土地,發了很久的呆。她坐起身來,給徐了凡在肯尼亞的號碼打電話,卻成了空號。後來才知道,徐了凡莫名其妙的回了國,而這期間有一段記憶她就好像是憑空消失,又被人憑空填補上了一段一樣——那個時候的她覺得很是奇怪,但因為從頭到尾的想了一遍,幾乎毫無邏輯問題,倒也接受了。就跟做了場夢似的。一年的時間過去,她早就忘了當初那種莫名的滋味,如今再度撿起,卻更是懷疑重重。李樂樂看著她幾變的神色,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猛地站起身,道:“那什麼,我就先回去了,你……”“李樂樂,你就是有事瞞著我,對吧。”葉暮水很肯定的說到。李樂樂是個不會撒謊的人,她一聽這話立馬就慌了,抱著自個兒的孩子往廚房走:“老劉,你洗碗還是洗海呀!怎麼還沒完,趕緊的,咱回去了!”“來了。”男人一邊擦手一邊從廚房出來。李樂樂不敢看葉暮水的眼睛,說道:“那什麼,那我就先走了——”葉暮水看著她,笑了聲:“你慌什麼,我又不會吃人。”嚶嚶嚶。李樂樂真是想罵人,當初她為什麼要答應那個男人的請求瞞著葉暮水,她為什麼不能當也被蒙在鼓裡的那個人!葉暮水送李樂樂出了門,靠在門框上站了會兒,才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徐了凡沒想到葉暮水會主動給他打電話,聽到那頭熟悉的聲音時,幾乎是立馬變了臉色,控製不住的揚了揚嘴角,音調都上去了幾分:“暮水?”“嗯,是我。”葉暮水輕輕的應了聲,問道,“有個問題,我想問問你。”“什麼?”徐了凡道,“你儘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葉暮水頓了頓,呼吸重了幾分,徐了凡正好奇之際,突然聽到她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回國的?”徐了凡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刹那間竟有些不知說措起來。緊接著,葉暮水繼續說道:“你之前的說辭,都是謊言——對不對?”一年以前,徐了凡告訴她,國內有了一個全新的項目,如果做起來,他極有可能一夜暴富,所以臨時回了國。可是此刻葉暮水再度回想,隻覺得奇怪。徐了凡的呼吸聲變重,葉暮水耐心的等待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徐了凡開口道:“……你都知道了些什麼。”果然。葉暮水心中大石落了地,歎了口氣:“我目前什麼都不知道,隻是有些懷疑,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暮水,你不會想知道的。”徐了凡說,“我不可能告訴你,也會儘量避免讓你知道——反正事情都過去了,你知道了又能有什麼用處呢?你說是不是?”“所以我是真的丟失了一段記憶。”葉暮水低笑一聲,嗓音不由得帶上幾分嘲諷,“這段記憶,你們所有人都知道,唯獨我本人一點也不知情——說來可笑,我居然還抱著那樣一段虛假的記憶在肯尼亞過了一年多。”“暮水……”“你不願意說也罷。”葉暮水沉聲道,“我自己的東西,我自己會找回來。”徐了凡甚至沒來得及繼續開口,葉暮水便猛地掛斷了電話。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葉暮水搖了搖手中已經冷卻的咖啡,看著外麵的高樓大廈,刹那間隻覺得從身上拂過去的風帶著一點徹骨的寒意。她不知道這段記憶到底是怎樣的過去——但女人的第三感告訴她,肯定好不到哪裡去。不然不會連李樂樂都殫儘竭慮的瞞著她。葉暮水大晚上的在網上搜了一下“記憶遺失”的詞條,發現記憶遺失的可能性太多了,壓迫神經或者身體應急防禦機製都有可能導致,葉暮水清楚地記得自己那天醒來之後身上並無不妥之處——那麼有可能是應急防禦機製作祟。和心理問題有很大關係。葉暮水搜了一下家附近的心理診所,找了一個評分相對比較高的預約好了,才躺上了床。望著天花板,葉暮水又回憶起當時自己醒過來的場景——現在再一回想,真是不知道說自己那時候是真傻還是假傻,居然是真的信了。主要是因為,那個時候的徐了凡對於她來說,是絕不會懷疑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