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發出突兀的轟鳴聲，在積滿雪的山路上行駛起來，賀老大的黑色越野車跟在後方不遠處，悄無聲息地朝邊境區域靠近。秦漠野坐在貨車的副駕駛位上，時不時地看一眼後視鏡，注意著後方車的動向。一路很順暢，比他們預期的要快不少，淩晨兩點鐘時，兩車先後從一處隱蔽的破口駛入了高速路，便開始轟起油門，在空蕩蕩的道路上飛馳。林二哥坐在後排抽掉了半包煙，滿車廂都嗆得要命，他把車窗玻璃搖下來，探頭朝外看，順便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孫年，我剛才好像看到，賀老大車後麵有個人，你注意到了嗎？”秦漠野有些麻木的神經倏地被喚醒，重新繃了起來。“貌似有，我從身旁邊走過去的時候，看到個人影。”林二哥微微點頭，眯著眼睛又朝後麵的黑車看了看，心覺奇怪。“好像還是個女的，模樣我沒怎麼看清楚，但總感覺……是不是在哪裡見到過？哎，你有這感覺嗎？”秦漠野搖了搖頭：“二哥多心了吧，我沒這麼覺得。”“奇了怪不是，看那身材和發型，我應該見過才對，怎麼就他媽的想不起來呢。”林二哥懊惱地拍了拍臉頰，轉念又想到了那個值錢貨，心疼得直咂嘴。“老子還以為這次能賺個盆滿缽滿，一整年都可以消停了，這下好，全被陳初九那個癟三兒給攪和了，真他媽晦氣。剛才聽賀老大說，那邊的加油站有條子，把小孩兒救走了，看來咱們沒有直接到加油站，也算是因禍得福，萬一到時和條子起了正麵衝突，這一整車貨估計全都得交待了。”他罵罵咧咧地說著，待車廂裡的煙味兒都散儘後，重新把車窗搖了上來。秦漠野從他的話裡大概能猜到，那個加油站的條子應該指的就是肖旻，至於剩下的事情，他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無非就是闕心柔在救甜甜的過程中，不慎被抓住了，相當於兩人交換了一下。既然肖旻和賀老大發生過正麵衝突，那說明他應該記下了車牌號，不過也有可能是假的車牌，所以單靠肖旻那邊，希望還是比較渺茫的，如果陳初九的上線沒有相信他發送的那條短信，接下來可能就全部要靠他自己來應付了。秦漠野從來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上車前，他給司機遞了瓶礦泉水，裡麵下了小劑量的藥，不至於睡死過去，但會逐漸使人處於半昏半醒之中，到時他就趁機以這個借口和司機調換位置，把貨車掌控在自己手裡，這就相當於握住了先機。當然，藥都是從陳初九那裡拿到的，他一定要將它們派上用場。貨車從蜿蜒的高速路上呼嘯而過，果然不多會兒，前座的司機開始接連不斷地打嗬欠，視線也越來越模糊。秦漠野轉過頭，假裝關切地問道：“喂，你是不是太困了？這樣開很危險的，萬一出了意外，那就麻煩了。”司機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下意識轉過頭去看林二哥有沒有聽到，而就在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由於他沒有注意前方的道路有轉彎，貨車竟直直地朝護欄衝了上去，幸好秦漠野眼疾手快，一把奪過方向盤打了兩圈，這才險險避過。司機被這變故嚇得夠嗆，一腳油門踩下去，便將貨車停了下來。林二哥臉色陡黑，一巴掌就照著他腦袋扇了過去。“你他媽的長沒長眼睛，昂？想害死我們啊？這會兒了還困，還困，你他媽是不是腦袋沒了都不怕的？”司機嚇得大氣不敢喘，低著頭，一直在道歉。秦漠野等林二哥罵舒服了，這才提議換自己來開，讓他到副駕駛好好休息一下，等有精神了他們再換過來。事情發展得順其自然，林二哥沒有拒絕的理由，沒好氣地“嗯”了聲，秦漠野就立刻和司機交換了位置，重新發動貨車前行。今晚的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大貨車的遠光燈直直地射出去，照亮前方一小片慘白，很快，另一束光從車身後緩緩逼了上來，不是黑色越野車的那種兩隻車燈交彙的光，而是單獨的一束森白光線，同時夾帶著“轟轟”的發動機聲，從火車身邊“唰——”的一下竄到前方的黑暗裡。那是一輛性能極好的摩托。秦漠野瞬間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上麵坐著的人是誰，可夜色太暗了，再加上那人戴著頭盔，根本看不清。林二哥覺得奇怪。“剛才那摩托車是怎麼回事？”“不知道，應該隻是一個過路的。”秦漠野淡聲回道，“我留意了一下摩托的牌照，是隔壁省會的，應該是當地人外出打工回來。”林二哥沒搭話，沉吟了片刻。“注意著點兒，要是條子就麻煩了。”“嗯。”秦漠野點點頭，繼續專心開車，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今晚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夜。又一束燈光逼近上來，慢慢追上貨車，然後降低車速，保持和貨車同樣的行駛速度，與秦漠野並排前進。這是一輛普通的白色轎車，而車牌號則令秦漠野的心瞬間沉了下去。陳毅。這是陳毅的車！他心裡“咯噔”一下，微微側目，透過車窗玻璃向旁邊望去，隻見那輛白色轎車慢慢地降下了車窗玻璃，一張熟悉的男人臉龐赫然出現在他眼前，帶著一種諷刺的淡笑，朝他勾起嘴角。秦漠野在心裡暗罵一聲，立刻將油門狠狠踩到底，想要甩開那輛車，可對方也幾乎是在同時加快速度，再次和他保持平行前進。陳毅仰頭望著駕駛位的方向，衝秦漠野敬了個禮，忽然從腰後抽出一把手槍，對準他的臉。“再見，秦警官。”砰——一聲突如其來的槍聲，好像要把這黑夜炸出一個破洞來。駕駛位的車窗玻璃應聲而碎，帶著哨聲的子彈擦著秦漠野的肩膀飛了過去，打在貨車的前擋風玻璃上，立刻花了一片。陳毅暗罵一聲，立刻將槍口對準秦漠野的腦袋，剛要扣下扳機送他升天，卻不料從後座先傳來一聲槍響，打穿了他的手掌。陳毅慘叫一聲，那把手槍便應聲而落，摔在泥濘的高速公路上，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林二哥“哢嚓”一聲重新給手槍換了彈夾，朝著白色轎車就是一通亂射。一時間，高速公路上槍林彈雨，子彈摩擦鐵皮發出的火星四處迸濺，場麵混亂得一塌糊塗，簡直就像在拍電影。秦漠野的肩膀被子彈擦傷了，不過並不嚴重，他咬著牙握緊方向盤，不讓貨車失控，但擋風玻璃已經花了，前方的路況根本看不清楚，貨車就這麼橫衝直撞地飛了出去，在下一個拐彎處，一頭撞上護欄，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秦漠野已經將車速降了下來，可這一下仍然沒能使貨車停住，車頭從被撞變形的護欄裡彈出來，朝對麵衝去。就這麼左一下右一下，貨車尖叫著滑出去幾十米，最後一頭紮進道路中心的綠化帶，才算徹底沒了動靜。高速公路上一片狼藉。陳毅的白色轎車緊隨其後地衝撞過來，不過他就沒有秦漠野這邊這麼幸運了，在第一次撞上護欄後，整個車身就失去了平衡，直接翻了個底兒朝天，然後彈飛到半空中，連著翻滾兩圈，最後頭朝下栽到路麵，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整段路都散滿了玻璃碎片，以及車輛的零件，白煙滾滾，空氣中充滿了刺鼻的汽油味兒。林二哥朝後方看了一眼，立刻變了臉色。“都趴下，那車漏油了！”話音剛落，便聽到“轟——”的一聲爆破傳來，那輛白色轎車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炸得粉身碎骨。熊熊大火在道路上燒了起來，火光竄天，照亮了這漆黑的夜。賀老大的車在槍戰發生時，就快速降低車速，所以並沒有受到波及，而秦漠野他們的大貨車卻已經麵目全非。車廂裡的鐵籠子東倒西歪，孩子們嚇得大哭起來，聲音在這黑夜裡異常刺耳。“媽的，讓那些小崽子把嘴閉上！被條子發現就完蛋了！”林二哥大罵一聲，縱身跳下車，直奔後車廂而去，一拉開車廂門，就拿手槍指著滾在腳邊的那隻鐵籠子裡的一個孩子，惡狠狠地罵道：“不準哭！再哭老子就弄死你！”孩子原本就受到了驚嚇，被他這麼一吼，更是扯著嗓子大哭不止，其他孩子見到，也紛紛跟著拔高了音量，這下，林二哥的眼睛便染了猩紅。“去死吧小崽子！”他心一狠，手指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一槍，那孩子的身體抖動兩下，便再也沒聲兒了。“我看誰還敢哭？老子一個一個把你們都送去見閻王！”林二哥殺紅了眼，渾身都是戾氣，嚇得所有孩子瞬間安靜下來。闕心柔的父母就站在一旁，被繩子綁著手腳，望著地麵那一灘鮮血，淚流滿麵。妙妙當初也是被這麼殺掉的吧。他們可愛的妙妙。事已至此，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想要順利將貨運送出境，已經不太可能了。賀老大從車上走過來，拍了拍林二哥的肩膀，示意他先去查看貨車的情況，出了這麼嚴重的車禍，肯定馬上就會有條子趕來現場，他們必須在這之前離開，不管是繼續向前走，還是暫時撤退，都得立刻行動起來。林二哥點點頭，命人處理一下這具孩子的屍體，便快步繞到貨車前麵。然而，當他探頭想要叫秦漠野時，卻發現駕駛位竟然是空的，坐在副駕駛的那名手下此刻已經沒了動靜，看樣子應該是被下了藥，居然就那麼睡了過去。“孫年？！”林二哥跳下車，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四周尋找起來，“有誰看到孫年了？媽的，人怎麼不見了！”正說著，林二哥和賀老大同時聽到後方傳來一陣車輛發動的聲響，不等他們反應，便看到那滾滾火光的後麵，赫然出現了一道黑影，帶著淩厲的哨聲，朝他們飛馳而來。賀老大最先回過神，一把搶過林二哥手裡的槍，朝那影子接連打出四五發子彈，直到打空了一個彈夾，正在他重新裝填子彈的時候，那黑影已經衝破了火光。黑色越野車前排，秦漠野緊緊握著方向盤，麵色格外清冷，若是仔細去看，竟還帶著一絲隱忍的殺意，將油門踩得極重，似乎想要將他們全都撞飛出去。林二哥懵了一瞬。他沒動，甚至在這一刻也沒想到秦漠野會是一名臥底，竟厲聲朝他喊道：“孫年，你他媽是不是瘋了？！”然而，那男人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直直地將車開了上去。賀老大扯著林二哥的手臂向旁邊撲倒，就地翻滾兩圈，躲過了越野車，秦漠野沒有回頭，轟起油門便向高速路的前方駛去。“媽的……那小子……”林二哥狼狽地爬了起來，眼底一片赤紅，似乎被憤怒燒光了理智，縱身跳上貨車的駕駛位，直接一腳油門下去，竟將貨車發動了！真是一出好戲嗬。孫年……孫年……自己怎麼就沒想過，這家夥居然會是個叛徒！林二哥從沒有過如此挫敗的感覺，一直以來，他都很欣賞孫年這個男人，雖然他不夠狠，可他做事相當周到，腦筋也靈活，隻要多鍛煉鍛煉，就一定能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到時候他們一起賺錢一起瀟灑，爽翻天。所有美好的想法都在這一刻破滅了。林二哥瘋了一般，開著殘破的大貨車，橫衝直撞地朝秦漠野追了上去。“快，他們追來了！秦漠野，再快一點兒！”闕心柔看著後方越來越近的大貨車，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你坐好，彆傷到！”秦漠野緊緊握住方向盤，逼著自己集中注意力，“他們有槍，如果他們追上來，你就立刻趴到座位底下，聽到了嗎？！”闕心柔用力點點頭，用力攥著他的袖口，眼底逐漸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