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車很快靠近了加油站，在休息區內停了下來。司機匆匆推開車門，進便利店挑選消毒酒精和紗布，而斜對麵快餐廳的窗邊坐著一對兒男女，表情看上去都有些焦慮。闕心柔從秦漠野發來的那封郵件猜出，他一定是出事了，雖然還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可她就是緊張得坐不住，好像椅子上有釘子似的。“太悶了，我再出去走一走，如果有新的郵件發來，你一定要及時告訴我。”說著，她便抓起皮包，“噔噔噔”地走到店外。漫天大雪阻擋著視線，遠處一片白茫茫的霧氣，闕心柔深呼吸了幾次，感覺好受了不少，又忽然覺得有些口渴，便走進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瓶礦泉水，排隊結賬。站在她前麵的那個男人買了一瓶消毒用酒精，還有兩包紗布，闕心柔好奇，也純粹是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便主動上前搭話。“請問您受傷了嗎？我有護士執照，可以處理簡單的傷口，需要幫忙嗎？”男人顯然沒料到在這種地方居然有人主動搭話，愣了愣，連忙衝闕心柔擺手。“不用，不用，就是一點兒小擦傷。”說完，他低著頭加快腳步往停車場去了。闕心柔覺得有些奇怪，餘光一晃，忽然發現他衣服的手肘部位有一片深紅色，特彆像血跡。小擦傷會出這麼多血嗎？直覺告訴她，事情似乎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便丟下礦泉水，三步並兩步地追了上去。司機以為她不會再繼續跟來，然而當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時，皺起了眉頭。闕心柔喘著氣，在他麵前停下腳步。“你好，我覺得你的傷可能有點兒嚴重，不信你看。”說著，她便指了指男人的手臂，司機一愣，低下頭去看，赫然發現那裡居然不知什麼時候沾上了一大片暗紅色的血跡，想來應該是在將陳初九抬上車時，不小心蹭到了他腿上的傷口，所以才會留下這種痕跡。一時間，他有些慌亂。“啊，這個……這個可能不是我的血，不關你的事，我還要抓緊時間趕路。”說著，司機大步朝黑色越野車走去。闕心柔的心思極其敏銳，立刻從他的神色發覺出不對勁，厲聲喝道：“站住！你先彆走，如果那不是你的血，說明一定有彆的人受傷了，而且還傷得很嚴重。我看你還是先留下來，把事情解釋清楚比較好，否則……我就報警了。”說著，她毅然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作勢要打110。那男人被她這舉動嚇了一跳，剛想衝上來阻止，卻不料被身後的一隻手拉住了。“這位女士，凡事都要先弄清楚原委，再開口，也不遲。”賀老大幽幽地走了過來，麵色平靜，語氣甚至還帶著一絲教導意味。他慢慢地將自己的袖口卷起來，露出裡麵受傷的手臂，舉到闕心柔麵前。“你看，這就是比較嚴重的傷，剛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被路邊的石子兒劃破胳膊，於是我朋友就開車到這個地方來買些酒精和紗布，這下你應該信了吧？”闕心柔動作一頓，將信將疑地湊過去，細細打量那條傷痕。賀老大沒多少耐心同她耗下去，見她不吭聲了，便打算放下袖口，離開這個地方，卻沒想到忽然被闕心柔製止住了。“我覺得事情好像並不是這樣。”她眼神起了變化，有些提防他們兩人，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你剛說，你這傷是被路邊的石子兒劃破的？”賀老大微微點頭：“怎麼，有問題嗎？”“有。”闕心柔眸子凜然，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撒謊，這傷分明是被尖銳的刀具刺出來的，這麼整齊平滑的傷口，絕不可能是石子兒。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賀老大驚詫片刻，沒想到這女人居然如此聰明，眼力勁兒這麼好，一下就看出自己的傷口有問題，實在是令人出乎意料。氣氛在一瞬間僵住了。幾乎是潛意識的，闕心柔微微側目看向他們開的那輛黑色越野車，試圖透過後車窗玻璃看到裡麵的情形，隻可惜雪太大了，視線根本到達不了那麼遠的地方，她隻能開始和這兩人斡旋。“不說話是什麼意思？既然這樣，我看還是報警比較好。”說著，她作勢就要轉身打電話，賀老大眼底一寒，伸手就去搶她的手機，而闕心柔早有防備，根本沒和他過多爭執，丟下手機拔腿就往黑色越野車跑去，一眼，便看到被綁在後車座的一個男人，還有一個小孩子，而車裡的小孩子也聽到了外麵的響動，回過頭來，同闕心柔四目相對。“闕醫生！”甜甜驚喜萬分，大叫著朝她撲過來，“闕醫生，真的是闕醫生！甜甜好想你，闕醫生帶人家回家吧！”闕心柔腦子裡“嗡”的一聲。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千辛萬苦尋找的小姑娘，居然在這種地方和她相遇了！她飛快拉開車門，一把將甜甜抱了出來，剛要轉身，就感到腰間忽然被一個什麼東西給頂住了。“把人給我放回去。”賀老大的聲音陰森森的，從背後傳來，令闕心柔倏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咬著牙，不動作，腦子此刻卻是在飛快轉動著。甜甜在這裡，那就說明這兩個男人和那個拐賣組織有關係，說不定也和秦漠野那邊的突發狀況有關，車裡還有一個被綁著的男人，如果她猜得沒錯，剛才那人手肘部位的血跡，應該就是出自這個男人身上。雖然她現在還不清楚，他們幾人之間的關係，但肯定都不是什麼好人，必須要保住甜甜。“這位大哥，你想清楚了，這裡不是荒郊野嶺，到處都有人，如果你用手裡的刀殺了我，那在我死之前，我一定會大聲呼救，到時你們也會陷入困境中。你確定要這麼做嗎？”賀老大眉梢一挑，冷冷笑了聲。“嗬，你現在是在威脅我？老子手裡有多少條人命，說出來嚇死你，還會怕你威脅？”闕心柔指尖開始發起抖來，但她不動聲色地掩飾住自己的慌亂，佯裝鎮定地對他說：“那好，既然你這麼想，那就一刀捅死我吧，反正我處在弱勢，就算反抗也不可能從你們兩個大男人手裡逃脫，不信你就動手。”說著，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打算就這麼認命了。賀老大眼底起了怒意，他們這種道上淌血混飯吃的人，最討厭彆人威脅自己，況且還是走到他這個地位的，更是暴躁無常。於是，握住那把匕首的手逐漸發力，先是捅穿了闕心柔的毛呢大衣，接著是羊絨衫，保暖衣，最後鋒利的刀尖穿破了她腰間的皮膚，在最後一刻忽然收住了力道。“你是什麼人？”賀老大眯著眼睛，惡狠狠地在她耳邊問道，“你和一般的女人不太一樣，說，你是乾什麼的？”闕心柔艱難地吞咽下一口唾沫，喉嚨乾澀極了，甚至有些疼。“心理醫生。”她說，“我是一名心理醫生。”賀老大露出個恍然的神情，怪不得她心理素質這麼好，感情還是個行家。“你認識這個小女孩兒？”闕心柔沒作聲，但她知道，他一定已經聽到剛才甜甜叫自己薛醫生了，這麼問隻是在試探自己，無論她回答什麼，都不會影響他的判斷，所以不說話才是最好的應對辦法。果然，賀老大見她沒反應，一時竟有些拿不準她的想法，不過沒關係，他根本沒興趣去揣測一個陌生女人的心思。“聽著，如果不想自己和這臭丫頭一起死在這兒，就乖乖地進車裡去，你彆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賀老大冷笑著，忽然伸手推了她一把，作勢要將她往車裡摁。闕心柔早就料到他會連自己一起綁走，順著他的力道一矮身，忽然彎腰，直接從男人臂彎下鑽了出來，咬緊牙關還沒跑出幾步，就趕到有雙手揪住了自己的衣服領子，倏地發力，直接勒住了她的脖子，令她喘不過氣來。闕心柔心知最好的逃脫時機已經沒有了，在千鈞一發之際，拚儘全力將懷裡的小姑娘推了出去。甜甜在雪地裡滾了兩圈，還沒來得及爬起，就聽身後有個聲音在大叫著。“甜甜，快跑！彆回頭，快跑啊！肖旻！肖旻你聽到了嗎？把甜甜帶……咳咳！”賀老大臉色極其陰沉，一把將她扯了過去，不由分說就塞進了後車座，一回頭，打算去抓那個小的，卻看到一個男人從快餐店飛奔而出，一邊跑還一邊掏出了腰間的手槍。“媽的，是條子！開車！”賀老大臉色驟變，和司機兩人迅速鑽進越野車，轟起一腳油門，逃了出去。肖旻氣喘籲籲地追了幾十米，對準車子輪胎連開好幾槍，隻可惜車速太快，都沒有打中，那輛黑色越野車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咬著牙踉踉蹌蹌地跑回來，抱起雪地裡的甜甜，立刻坐上自己的車，發動起來，朝越野車的方向追了上去。肖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就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就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闕心柔居然被綁走了。他該怎麼向秦漠野交待？他真是太沒用了，居然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媽的！肖旻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盤，懊惱地罵自己就是個窩囊廢。不過，剛才他有記下那輛越野車的車牌號，如果能在高速路出口將它攔住，也還為時不晚。想著，他便打了一通電話給勉縣的刑警同事，要他們在出口處設立檢查點，攔截一輛黑色越野車，並將車牌號告訴給他們。然而，一直當他開到了最後一個高速出入口時，都沒有任何人發現目標車輛。那輛黑色越野車就像憑空消失一般，在這條高速公路上沒了蹤影。…………賀老大命令司機停下車，敲掉了前後兩個假牌照，露出底下的真實車牌，然後兩人重新上了車，竟直接衝過高速路中央的綠色隔離帶，駛入了相反方向的車道，一路開了回去。闕心柔被反綁著雙手，斜斜地靠在車門邊，動彈不得。此時此刻，她竟也不覺得害怕，可能是因為救下了甜甜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跟著他們，就能見到秦漠野，這讓她心裡安慰許多。至少他們能一起麵對了，不是嗎？黑色越野車一路往回開，到了一處缺口時，忽然駛離了高速路，往山裡開去。天色越來越暗，雪還在源源不斷地降落，好像怎麼都下不完似的。闕心柔發現，一旁倒在座位上的男人雙腿雖然流了不少血，但意識始終是清醒的，偶爾朝她的方向看兩眼，眼神帶著些意味深長。進入山區一個多小時後，司機將車停在路邊，和賀老大走了下去，鎖好車門，一人一邊站在田地裡撒尿，就在這個空檔間，旁邊一直躺著的男人忽的直起身子，看著闕心柔。“那個小丫頭被救走了是不是？”闕心柔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緩了口氣，點點頭：“她被我的刑警朋友救下了，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你的傷好像有點兒嚴重，撐得住嗎？”陳初九聽到她的話，目光鬆動下來，也緩了口氣。“那會兒你和他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可真行。”這種時候得到誇獎，闕心柔隻得苦笑：“謝謝。”“你也太魯莽了，知不知道他們這夥人是乾什麼的？你被綁來，要不了多久可能就沒命了。”闕心柔一愣，似有不解。“你和他們不也差不多嗎？那個叫賀老大的男人手臂的傷，應該就是你刺的吧？你們是不是發生了內鬥，所以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陳初九心裡一驚，覺得這女人可真厲害，僅憑賀老大身上的傷，就認定他們之間發生過內鬥。真是不簡單。“聽著，事情有些複雜，我沒時間和你解釋太多。等會兒他們會去和大部隊會合，那邊有很多即將被賣到境外的孩子，如果你不想也被賣出去摘掉器官，就最好趕緊想一想怎麼逃出去，需要我幫忙的話，我很樂意。”闕心柔看著他尖嘴猴腮的模樣，實在不像是什麼好人。“你確定，你要幫我？”陳初九哼了聲，衝她神秘一笑：“你剛才說，你朋友是刑警？”闕心柔點點頭。“那我也差不多。”話音剛落，不等闕心柔再開口詢問，外麵那兩人便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陳初九飛快躺了回去，又恢複到那種極其彆扭的姿勢，闕心柔也連忙閉緊嘴巴，縮回了角落。越野車重新發動，朝深山裡開去。路上，賀老大臉色始終很難看，最值錢的貨弄丟了，恐怕這次要得罪大客戶，殺十個陳初九都不夠他解氣的。又過了兩個小時，越野車已經進入到了非常寂靜的山區，周圍密密麻麻的黑色樹影看上去有些詭異，而就在道路儘頭，一束亮光逐漸顯現，等靠近時，闕心柔發現，那是一輛大貨車，周圍蹲著一些抽煙的男人們，一個個凶神惡煞，似乎很危險。司機停下車，賀老大闊步走了出去，那些手下們俱都扔掉了手裡的煙，朝他鞠了一躬。“賀老大！”男人微微頷首，在人堆裡掃了一圈，衝後方的林二哥使了個眼色。“去車裡把陳初九帶過來。”林二哥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得到命令，擼著袖子就走了過來，本以為車裡隻有陳初九和那個小姑娘，不料卻發現小女孩兒換成了個成年女人。“賀老大，這……”“女的先不管，把陳初九帶過來！”林二哥應了聲，伸手揪住陳初九的衣服領子，直接將他拽下車，身體整個拖在泥地上，拉出了一條深深的痕跡。陳初九被摁跪在眾人麵前，低著頭，似乎有些神誌不清。賀老大雙手背後，來回踱了幾步，忽然抽出腰間的匕首，麵向所有人。“他媽的，都給我睜大眼睛看好了，這就是叛徒的下場！以後要是誰還敢反水，就都步他的後塵去吧！”說著，他眼底寒光一閃，“唰唰”兩下，挑斷了陳初九的手筋，鮮血頓時噴了一地。男人痛苦地倒在地麵，哀嚎起來，賀老大還不解氣，又揮起匕首，挑斷了他的腳筋。“殺你都臟我的手，操。”賀老大低咒一聲，將匕首扔到了一個手下麵前，看都沒看便吩咐道，“你，把他帶到那邊的河裡處理掉，記得切斷他的右手拿回來，掛在車前，讓大家都好好看一看。”秦漠野望著自己腳下那把帶血的匕首，心跳加速。然而他並沒有猶豫，彎腰撿起後，便朝陳初九走了過去，揪著他的衣服領子，慢慢地從越野車旁邊繞過，餘光一晃，和車裡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四目相對。闕心柔？他心裡“咯噔”一下，渾身的血液刹那間倒流。